午时早已过了,罗四娘,魏笙画,老丁,施老弟四人坐在正堂的小桌上吃饭,老丁、施老弟这么过的习惯了,小酌着汾酒,倒也惬意;魏笙画没吃过这等精致的菜肴,心中还有些小小的担心,只敢少少夹了几筷子,有一点点味道,就把一大碗饭给吃光了;罗四娘心中无趣,用筷子挑弄着碗里的饭粒,实在无聊了,朝喝酒的两人问道:“两位前辈,你们每日就是这么过的么?就两个人吃饭?”老丁与施老弟碰了碰杯子,喝了酒,施老弟微微笑着,里头微微有些寂寞道:“可不是么?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两人早就习惯了。嗯...说起来,午食都是我们两吃的,四位庄主可没吃过几次。”老丁道:“唉...是啊,自四位庄主到了这儿,少了神教的打搅,日子也舒坦的很呐。”
罗四娘微微一笑,夹了一片卤肉吃了,问道:“怎么,你们日月教不都是强人么?怎么除了如此雅致的四位庄主?”老丁面色一变,杯子掉在地上,施老弟微微有些出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日月神教的?”罗四娘道:“刚刚听了两位前辈说的‘神教’,顺口猜的。”却见老丁神色冷淡,似乎想要动手,罗四娘笑道:“前辈毋忧,我以前也是白莲教的,现在只是他人妇,不用担心我会泄露了前辈的秘密。”老丁面色稍缓,哼道:“说得好听,做得到才是,莫忘了,你家相公可是有些名头的剑侠。”施老弟听老丁语气不善,笑眯眯的给老丁捡起杯子,满上酒,洒脱道:“丁老哥,现在还放不下来?我们在这里这么多年了,教里有几个兄弟来见过我们?再说了,我们在教里的时日,哪里又在此地半分快活?来,喝酒喝酒...”老丁将酒饮尽,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放不下了?只是...只是...见了教中的兄弟们日渐堕落,心中甚痛,哪有以前的意气了?”
罗四娘微微一叹,接道:“是也...以前白莲教的人也常常说什么安定百姓,惩奸除恶,有了钱以后...啊,自己就成了奸恶了,自己就开始开铺子骗人了。万事就是开头能做做罢了,越做到后头,越叫人心寒。”施老弟道:“啊,看来姑娘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啊,既然我们有缘在一处吃饭了,不如报报名号?”罗四娘抱拳道:“小女子以前是白莲教的供奉长老,散财观音罗四彩。不知两位前辈?”施老弟抱拳回道:“小姑娘却是不简单啊,年纪轻轻竟是白莲教的供奉。在下‘五路神’施九,这位是‘一字电剑’丁坚。”丁坚随意拱了拱手,算是作答。罗四娘说道:“恕小女子失礼,并未听过两位前辈的名号。”丁坚不悦道:“你这姑娘,就这般失礼么?”施九拍拍丁坚的肩头,笑道:“哎,丁老哥,我们到此处多少年了?人家小姑娘没听过我们的名号也是应该,再说她又只是个给钱的供奉,哪会注意我们的名号?唉...”罗四娘见施九惆怅不已,问道:“两位武功高强,岁数也不算太大,怎不在江湖中走动,反倒在此处隐居了?”丁坚与施九对视一眼,饮了一口酒,说道:“我等...唉,不可说,说了对你等没有半点益处,你们还是不听为妙。”
罗四娘点点头,不在过问此事,只是在此处干等着实无聊,想起早上指点魏笙画练剑的感觉,心里痒痒的。便对魏笙画说道:“既然闲来无事,又有两位前辈在此,小画儿,赶紧练练剑,叫两位前辈指点一番。”魏笙画点点头,起身对三人一礼,退到堂外,开始练剑,只是小姑娘练得软绵绵的,说是舞剑,倒不如说是舞剑。丁坚与施九见了,连连摇头,施九笑呵呵的没说话,丁坚道:“这练的是什么剑法,全然不成样子,比楼子里的姐们舞的还差,这剑也重了,这怎么能练得好剑?”罗四娘听了这话,心中微微有些不高兴,说道:“还请前辈指点小徒。”丁坚道:“这姑娘是你昨日收做徒弟的吧?唉,这全没根基的小姑娘,怎能用这等长剑?根基都不稳,要叫她练剑,就得叫她先练好招式,再来连气力,连招式也练不好,怎么能与他人交手?”罗四娘道:“我武功低微,说是小姑娘的师傅,也不过是个托词罢了,其实还得我相公来教,既然我相公叫画儿拿着这把剑,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施老弟问道:“说起你相公,他是怎么做到一剑将我击下湖的?我觉得他也没出多大的力气。”罗四娘道:“他在华山时,每日练剑练得勤快,就如几位庄主的兴致一般,兴致来了连饭也顾不得吃了,也是他内功还算有点成就,也没出什么岔子,唉...”丁坚拱手道:“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勤与练武,我与施老弟两人自问也不落于人后,只是...你相公一招就败了我两,我心中实在不甘,还请姑娘说说才是。”罗四娘见他说的真诚,不似作伪,加上荀谦也不在意别人知道他是怎么练剑的,便娓娓道来:“说起来啊,我相公却是用的死法子练剑,在山下打了一把五六十斤重的剑,每日挥足一万下,如此变成了。这些日子就是下了山,他倒没空练剑,因为意外,不仅损耗了内力,连剑也没了,所以有些不高兴。对小女子收了个徒儿有所怨言。不然,按外子的性子,他可不管是不是小画儿他的徒儿,定会倾囊相授。”
听了荀谦练剑的法子,两人连上坐下来的魏笙画都是吃惊不小,魏笙画小声问道:“师傅...那这么练剑,得练过久啊?这一万下,一天不就过去了么?”罗四娘抱怨道:“这倒不至于,我夫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挥剑快的很,一万下也就是一个上午,只是他犯起傻来,要练两万下,这才叫人恼火。”丁坚笑道:“咦?姑娘,你相公勤于练武你该高兴才是,怎得如此抱怨?”罗四娘苦笑道:“前辈说的倒是容易,你若是娶了个媳妇,她日日与人说话,就是不理你,前辈该做如何?”丁坚道:“自然是休了她...嘶...”罗四娘道:“可我是个女人,哪有女人休男人的?再说了,他爱我极深,又不以我的出身为意,更为我杀了嵩山派的长老,我又怎能苛求于他?”施九给自己倒上酒,慢慢饮了,叹道:“你们夫妻倒是情深啊...可惜喽,我们庄子里都是懒得与女人打交道的男人,实在没那娶媳妇的兴致。”丁坚笑道:“谁说不是呢?”
三人便如此闲聊着,罗四娘替丁坚、施九奉着酒,魏笙画在堂外梅丛里练着剑,倒也有些情致,只是谈笑间,时间过的极快,不知不觉便到了酉时,罗四娘招回魏笙画,看着天边的夕阳,幽幽叹道:“这落日真美...好久没有这般看过夕阳了。”施九笑道:“罗姑娘,你在华山上也没见过?”罗四娘摇摇头,说道:“华山上的朝阳倒是日日能见着,不过每日到了申时,我便与宁师傅一同做饭菜,忙到戌时才能稍有空闲,那时太阳早落了,如何能见到落日?”丁坚道:“姑娘也是不容易啊。”罗四娘微笑道:“这不就是人妇当为的事情?”
却听门外有人笑道:“好一句人妇当为的事情,便是这句话,我就要为夫人画一幅画。”罗四娘转头看去,却是已经醒了酒的丹青生,现在看来,这丹青生却也不是那么不堪,四人起身拜道:“见过四庄主。”丹青生摆摆手,道:“莫多礼了,姑娘与小姑娘是客人,这么客气显得我这做主人怠慢了两位,不用这么客气。老丁,老施,你们与我们四兄弟在此地这么多年,如同家人一般,我们又不是那种酸腐儒生,家人间不用讲究这么礼仪,不用拜了。”施九道:“这可不行,要是不拜岂不是失了下人的身份?”又听一人走入堂中,悠悠说道:“说的好,下人已经有可下人的样子,主家岂能没有主家的姿态?四弟,还不叫老丁、老施搬张大点的桌子?不然等会三弟与大哥来了,这小桌子怎么能坐得下?”丹青生瞧了黑白子一眼,老大的不愿意,再听一人进来说道:“来了~来了~嘿嘿,二哥小弟,瞧瞧我这道‘龙井虾仁’,赶紧尝尝,尝尝...诶?大哥呢?”黑白子斜了一眼秃笔翁,道:“这不是明摆着么?大哥还与那小子对练着呢?他们一个弹琴,一个唱曲,吵得我一下午没想通棋谱。”秃笔翁放下虾仁,好奇道:“那小子还有这么厉害?能与大哥附和?”只听门外笑道:“哈哈,可不是么。荀小弟,我三弟还不信你的本事啊。”秃笔翁见黄钟公于荀谦一同进来,赶紧摆上凳子,笑道:“信信信...今日他打下我的笔那时我就行了。大哥,看样子你得‘七情分伤’有所进益?”黄钟公抚须笑道:“是也是也...荀小弟武功厉害,没想到对乐理也是有所研究。今日与荀小弟交谈和唱一番,胜过我闭门枯死一年。”荀谦笑道:“老前辈过誉了,晚辈哪有您说的那么厉害,不过就是随着前辈的曲子唱和舞剑罢了,哪有前辈说的那么厉害。过奖了,过奖了...”黑白子道:“我大哥说了,你受着便是了。”丹青生道:“是也是也,受着便是了。”
罗四娘见几人又开始了武林人的互相吹捧,等了这么久,心中早已是不悦至极,也不顾是不是客人了,拍案喝道:“吹吹吹,就知道相互瞎吹,还吃不吃饭了!?”此言一出,堂里的八个人都怔怔看着罗四娘,罗四娘被瞧得的烦了,喝道:“看什么看!还赶紧不吃饭!你们就不能吃了饭再慢慢说话?非的吃饭的时候说?”荀谦喃喃道:“四娘...我们是客...怎么...”罗四娘道:“什么什么?我瞧你们,都是一群不务正业的浪荡子,玩的连饭也不顾吃了,哪有正常人的模样?哼!吃饭,不吃饭别于我说话!”
梅庄四友啊着嘴,愣愣看着罗四娘,也不知谁先咳嗽了一声,便拉着荀谦一同坐下,罗四娘微微一笑,给五人装了饭,说道:“这不就好了?吃了饭,再说事情多好?”荀谦喃昵道:“我...”罗四娘猛然色变喝道:“吃饭!”荀谦一哑,不敢在说话了,默默的吃饭,梅庄四友见了,心中各自为荀谦的家教道了句:幸好我没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