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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迷途 2 隔世宁静(1 / 1)

他口里发干,鼻中如伤风般堵塞,均是毒性缠身的症候。他干咽了一下唾液,缓缓运气热身,奋力使口鼻恢复如常,打定主意:“不,能忍得一日,我便不服这丹药。这数月之间,我没有服药,不也如常练剑、练轻功?北霆门青派别院、凤翔府的赤派老巢,不是让我闯进去了么?与康大哥重逢在即,更不能冒险服用不明药物,千万不可让他看见我神智昏乱、倒行逆施之状。”

望望日头,时辰已差不多,老老实实地溜下树来,并不显露轻功。事实上,他已决意逐渐向江湖披露自己的身份,再不是二年前那个惶恐迷茫的乡下孩子了。但这一趟不同,他来到巴州大城,不仅因为巴州位于进入米仓山蜀道的必经之路,主要仍为了跟康浩陵聚酒,今日九月初七,午时正是好友碰头之期,可不宜多生枝节。

他向城西走去,觑着无人注意,便上了房顶,以画水剑的履涧轻功快速前行。“康大哥也真有意思,怎么知道我去了宝瓶口附近那个山村?还能派人告知我?”

※※※

原来,上月他带着侍桐,从北霆门向东起行,一路沿着大江走,途中经过都江堰左近,看见熟悉景色,心中忽动:“去年帮康大哥追‘刺客’,咱们还曾在这儿的一个小村子吃过农家饭。眼下也近黄昏,是不是进去瞧瞧呢?”

从那日到今天,已经过多少非人磨难,剑术精进多少层阶,当日杀宋惠尊的鬼影身手,现时的他已不放在眼内了。而那顿露天晚饭,忍着腿上剑伤,嗅着农家饭菜香味,触动心怀,他依然深刻记着。他回看侍桐,见她原本算是结实的身子数步一晃,显然十分疲累,便道:“咱们今夜在这个村子歇一歇,明日不急着走,等你养好了脚力再说。”

侍桐有点诧异:“你不是赶程么?我虽不知道你来来回回地办些甚么事,可是这一路上…我们从不进村过夜的。”

殷迟浅浅一笑:“你走得这么累了,停几晚又何妨?”

侍桐听他体惜自己,惊喜之下竟不知说甚么好,讷然点着头:“好,你…你说甚么都好。”

殷迟领着她,拐向进村的路,一边道:“怎么说不听呢?在我面前,用不着这般低声下气。记好,你不是我的奴婢,咱们永远平起平坐。”这话绝不是虚假作态。他出身无宁门,风气融洽,家奴也都是剽悍之辈,是六臂伯等人从羌族、吐蕃部族收来的无业豪人,众伯伯便与奴仆称兄道弟,他实不惯于和卑屈之人相处。

侍桐被他牵着小手,奋起酸涨的双腿,捱着脚底磨泡的疼,跟着他脚步,想问:“那我到底是你的甚么人?”却只沉默,俩人不多时便来到村口。

她想问这句话已有很久,仍旧问不出。她从恒安驿馆悄悄出走,与他重逢,二三个月以来,她时时都想问。夏天时他说:“咱们相聚三个月,腊月时府上小娘子要回家省亲,那时你才去北霆门接你的小娘子罢。”

侍桐知道司倚真这趟回北霆门,受了家主嘱咐,冬季是不返乡的了,便道:“小娘子今冬不回家。”这是说,我们相聚的时日又多了几个月。她心中欣喜,却不知他怎生想?

她只知道,这个少年练完了剑,总怔怔发呆,明明是出神入化的剑术,他看上去却是既懊丧、又张狂。她拥抱他,他会将脸埋在她怀中。好几次以为他要哭了,可是一抬脸,漂亮的面容还是那么硬气。

有时这个少年剧毒发作,将她狠狠赶到远处,她焦心忧急,只求能为他抹一抹汗,丧失了神智的他却对她狂叫:“滚开,坏人,恶狼,全滚开!”然后,少年恢复过来了,喘着气找到她,又会将她攫住,吻向她的颈子、双肩、胸膛,将她的衣襟卸落……

黄昏的村口有几个孩子在玩耍,还坐着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孩,似乎是哪户人家的长子,照看着众多小毛头。男孩见两个生人傍晚进村,上下打量。殷迟一看这情景,笑了出来,对侍桐道:“你瞧那小兄弟岂不像是放羊似的,只不过他放的是一群娃娃。”

侍桐噗的一笑。隔了一会,轻轻在他臂膀上拍了一下,小声地叫:“傻瓜。”如果他永远能这般天真又开心,纵然前途苦辛,她也甚么都值了!

是夜二人便在村中借了个农产货栈过宿,货栈主人的媳妇热心收留了侍桐进空房休息。那几夜宁静平安。纷争凶杀,尽如隔世。殷迟将剑裹在外衣里,躺在清香稻草上,枕剑听着远远的江声,心想:“两年前,我和康大哥杀了官兵,也是这附近的山中听见江涛,纵马穿山,去看月涌江流…”

过得几日,侍桐脚力渐复,脚底磨破的泡也痊愈。二人离村时,身后有人叫道:“大哥、姐姐,请等等。”回头一看,不料竟是那个“放娃娃”的男孩。男孩跑到二人身前,道:“大哥是不是九月初七要去宝瓶口江畔?”

殷迟心下警惕,反问:“你没认错人?”

乡村男孩说话直截:“有人叫我来传话的。你是不是九月初七要去宝瓶口么?不是的话,我走了。”

殷迟道:“我是。甚么人叫你传话的?要跟我说甚么?”

男孩道:“是张癞子叫我传的。叫你九月初七午时,改去巴州城西门碰面。”

殷迟莫名其妙:“我认识甚么张癞子?”

男孩摊手:“就是小绵村的张癞子。就是这一句话。”

殷迟又问:“小绵村离这里多远?带我去见他。”

男孩一口拒绝:“五十多里山路,我要干活,去了爹会打死我。你自己去问。不过他是乞丐,满天下乞讨,去了未必见着。”说罢转身便走。殷迟忙叫住他:“你怎知道是我?”

男孩回头说:“这一个月,除了张癞子,就没有别的外人来过。张癞子又说要找一个你这年纪的,当然是你了。”生怕殷迟叨叨多问,挥挥手,一溜烟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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