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奇特“暗器”还未落至众人可格打之处,好几人面上已感到微微一凉,似有水点溅到皮肤,同时更嗅到甚浓的血味。黎绍之一手抄住了最先落下的一件“暗器”,揣在臂弯,怒吼着:“恶贼!恶贼!”无处宣泄,猛力挥刀虚砍。邢昭一等人亦已看清落下的是甚么,均急速侧身闪开,不再格接。
那堆黑色物事劈啪数声,掉在众人包围的中间。
这一次吕长楼亦不再试图拦阻那少年,他行踪来去如此难测,若无把握,实不必花费气力去追了。群豪只呆呆地望着地下那堆物事,鼻中充满了血腥气。
只有司倚真一颗心跳动剧烈,不敢直视地面,却暗暗望向冷云痴。
冷云痴面色铁青。眼前变故诡怪恶劣已极,本该由北霆门主领头发言,他竟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可知受了极大的震撼。
那是一堆穿着北霆门玄色袍服的残肢断体,黎绍之抄住的是连如金的头颅。那少年手法凶残,劫去连如金后,于极短时间将他无声地杀死,以快剑利刃分解开来,然后抛下,只为了对众人示威!
冷云痴开了口,嗓音沉闷:“若非为了仇恨,便是咱们碰上了邪人狂魔。”他不说是青派惹上了对头,而说“咱们”,一来因为对方杀的是他的门徒;二来,无论对方是寻仇或无故生事,都是棘手无比的人物,更不知背后有何可怕势力,北霆门既然供养青派,便决意并肩抗敌。
而对方先是阴谋下毒,接着残暴杀人,做到了这地步,的确除了报仇与故意作恶之外,再无第三种原因可言了。
别院前又死寂了一会儿,冷云痴才道:“本门罪徒已得惩罚,算他现下是清白之身了。吕兄,他仍是别院的人,请你受累,代北霆门处置了他尸身罢。我师妹那儿,也请你说一声。”吕长楼叹息答应。
黎绍之蹲下去,将连如金的肢体好好地排列了,又拨过头颅上的乱发,遮去连如金临死惊恐的表情。不多久之前,他憎厌这个不成器的师弟,更恼怒连如金对刘冈大师兄无礼。连如金为那少年所诱,犯下了对不起别院的事,死在那少年手里,本来是应有的报应。可是那少年登门挑衅,手段令人发指,连如金再怎样有罪,亦不应受到这样的折磨。叫人如何甘心?
冷云痴指着司倚真手中的绢书:“范倚真,你随我来。登录连如金罪状与洗脱罪名的经过,便是你整理本门师籍时,要写的第一笔。”
※※※
当夜,是司倚真进入北霆门拜师以来,头一遭不在女弟子的寝室中过宿,
独宿在别院后方一间秘密房间。
这只是一间客房,但陈设精美,足见北霆门丰厚财产历年对青派挹注甚
多。她在北霆门熬了这么长的清贫日子,第一次似是回到了家中一般舒适。她
生性洒脱,并不求奢侈享受,可是自幼富贵娇养,难得在异乡有丝滑枕被供休
息,小女孩儿依然开心得很。
开心得没多久,到了一更,镇上递信的闲人突然冒夜前来北霆庄传口信,
说是恒安驿馆叫人禀报范家小娘子:“侍桐找不见踪影!”
司倚真登时大急,连连追问,驿馆中的家仆还有没有甚么说的?却也只有
这一句话。她急得差点哭了出来,赏钱也险些忘了给。侍桐是大丫鬟,极为忠
于职守,率领一众奴僮仆妇北上南下,从无岔差,岂有无故出走之理?而若是
遇上了盗匪,也绝无单单对付侍桐一人而不惊动旁人的道理。
换言之,侍桐的失踪必不是有意为之,不是被逼迫,便是被挟持。
甚么事她都能沉得住气,侍桐等如她的亲姊姊,武功低浅,流落在外,眼
看着四山皆黑,她再也不能安份回去别院休息,只恐经过这一夜,侍桐不知要
遭到甚么危难。“可是,她深居在咱们家里,与外边的人绝无仇怨,又是谁单
单要对付她?难道是我得罪了谁,康大哥得罪了谁,对头迁怒于她?”
几个念头之间,连常居疑也怀疑上了:“难道常老头实行地鼠钻地法不
成,无法进来北霆庄寻我,便挟持了侍桐?他神出鬼没,行事狂妄、难以揣
度,急着传我学问,说不定真的会去欺压我的家仆。”而那怪客一定打听得
出,侍桐是司倚真极亲密的闺中挚友。
她心思烦乱,奔往驴棚,牵了那头驾往川北送信的驴子,向庄门的弟子说
道:“师姐一会儿来寻人,说我天亮后甘愿受罚!”便出了庄。
今晚守卫的弟子均是衍支,是从北方来投靠的贫户子弟,望着她的背影,
对瞧一眼,笑道:“范小师妹到底是娇气的小娘子,家里走失一个奴婢,也这
么心急火燎地去找。”
另一人低声笑道:“一个少女奴婢失踪了,有甚么稀奇?可不是跟情哥哥
走了?”
二人低声谈论,催驴急走的司倚真并未听见。直至接近四更,庄门守卫换
了更,才眼眶发红地回来。她先去了恒安驿馆,再在山里山外寻觅了大半夜,
风露满身。此时正当夏末,晚间山野已有季节替代的瘴气升起,全靠她武功底
子甚佳,才抵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