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迟缓缓将蒙头的黑纱拉回,又遮住了脸面,这是因为二人一战胜黎绍之,立时便须离去。此刻旦夕楼外,不知已有多少北霆门后援?说道:“既是如此,起手便一块儿上。”
康浩陵却道:“你先等等,我要试刀。”
殷迟与黎绍之方才仅走了数招,便知这壮汉绝非莽夫,是个极难得的对手,就算冯宿雪到此,都不一定有必胜的成算,“奥支第一”当之无愧。他自己也想和黎绍之多打。可眼前又不是演武竞技,而是劫牢逃命,忙劝康浩陵:“你是剑士,又不使刀,试刀也不忙在一时——”
康浩陵道:“不日我南霄门和北霆门便要有一场大拚斗,我要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我此时身体虚弱,正好试招。”这是五月十六,离夏至节的五年清算,只有六天了。
殷迟当即明白。康浩陵是说,眼下坐监坐得体力不济,若能验证自己的打法有道理,来日定然能胜过这强劲对手,只得应道:“是。”他听康浩陵的话听惯了,现下也不过是照旧而已。
他二人一问一答,旁若无人,黎绍之却没斥骂,嘿嘿笑了两声,道:“欢迎之至。我也想知道你小…小…小家伙悟到了多少。”康浩陵明摆着与他为敌,激发了他的战意,原有的关怀,霎时便抛开了。他不骂康浩陵“小杂种”,只不过是念着师弟康靓风的面子。
康浩陵问殷迟:“殷迟,你看不看得清?”
殷迟不明他意思,随口答道:“我曾在一座地底城中住了好些日子,要以耳代目,还可以对付。”
康浩陵支吾几声,忽然喝道:“我看还是点个火照明好。”突然间楼道中火星飞溅,黎绍之和殷迟一愕,只见火星散落地下,登时火光冒起。便在此时,康浩陵手上的北霆门刀从火光中倒翻上来,斩向黎绍之左肩!
黎绍之与他交上手,这才发现地下几堆茅草已被烧着。原来康浩陵先前拆解他二人战局,暗暗将茅草踢出楼道来,趁着那声叫嚷,打着了火石,引火燃着茅草。这却是他想到先前偷袭黎绍之那次,曾误使茅草燃烧。他心中一直存着“火烧旦夕楼”的念头,这么大一座监狱一时烧它不着,索性藉此发挥。实则也是他不擅夜战,料得到黎绍之一招,可没法子招招猜中,这一下奇攻,既收实效,亦泄闷气。
殷迟在火光前浮起笑容,喝采:“烧得好!”见黎绍之右胁露出破绽,急欺上前。他一剑本已蓄势,却见黎绍之左手三指扭向康浩陵右腕,单刀已护住了右胁空隙,紧接着身子右转,刀刃外翻。殷迟滑步闪开,让康浩陵去和黎绍之斗。
康浩陵悬腕避开黎绍之那一扭,心中也不禁赞赏:“他不怕兵刃,敢以几根手指来扭我持刀之手,不只是仗着力大而已,也看准了我由剑转刀时斧凿痕迹太重,无法反攻。”
这种种计算,远比身体变招要慢。渐渐地他不再“思索”如何由驰星剑转为列雾刀,不去想如何由轻变重,使出流星式剑招时,右肩自然而然运力,带动刀势,令得原在手腕上作功夫的剑术,忽而又变为绕身搂头斩下的刀法。又打一阵,心思又慢慢跟了上来。
这样使刀相当费力。康浩陵习于持剑,剑刃是两面伤敌,飞动灵巧,转侧间随时可以削到敌人。刀却唯有一刃,着着都需以刀刃或刀尖攻出。他这时才醒悟,自己在牢中思考“刀剑互转”,毕竟不过纸上谈兵,真正拿刀在手,才知刀剑有多大分别。
“要使出旦夕之诀的真意,终必回到‘无刀之刀’与‘无剑之剑’的境界。但我手上明明有刀,怎能假装无刀?”
再斗一会,手臂开始发酸,虎口早已磨破,知道手腕扭伤是迟早的事,但敌手执刀却如吃饭一样熟习。他越来越心急:“我再诱不到他破绽,便要回到这黑牢中了!我…难道我心底感念他的恩德,根本不想伤他?”
烟雾渐浓,三人呼吸渐感不畅,自己人和敌人的身形均已瞧不清。康浩陵忽想:“黎绍之若不是顾忌殷迟偷袭,岂非一早便胜了我?现下他或许出不到六成功力,待他出到七分、八分,我更难脱身。难道青派和冷云痴的图谋,就此不能通报义父和赤派了?”
义父的教导顿时压过了仁德之念:“大事为先,仁德次之!”
一想到这里,脚步加快,一招“流星式”剑招绕着黎绍之身体转动,身躯已酝酿着下一步。
流星式这一招,本应从某一方位随机刺出,剑不过腰,剑尖所指,也是敌人的小腹气海。但他打算变为列雾刀,那便应错步拉开与敌身距离,再拦腰抹过。而敌人被他带着转,这一刀是要正面斩入对方身体。黎绍之多半挡得了此刀,但背上将会露出绝大空隙。
这刻他的心思已与肢体同步,可是他自己的感受,却似是身躯不受脑子所管。这是他在黑牢大半年来,苦思苦练刀剑暗通之理的成果,他自己还懵懵懂懂,只在这危急一刻,方始展现!
那招流星式又绕了半圈,黎绍之的背脊已暴露在殷迟面前。
黎绍之知道康浩陵在诱导破绽,不能让他得逞,接连格开他的六下伪招,大喝一声,抡刀砍向康浩陵右肩。
这一砍,是否会令故人之子终身残废,他实是再也顾不得了!因为背后有一个阴狠的剑士,还正在觑着自己要害。
康浩陵知道右肩危险,却没法反应,他不知自己其实无须挡架。原来,他手臂、腰腿已随着脑中的灵光同时发动,身体急缩,黎绍之刀锋如雪,由他肩旁二寸掠过!
他心中一宽,右肩奋力振动,像一道波浪从手臂上传了下去,与列雾刀极为相似的一招回抹,陡然使出。黎绍之刀锋才落,身躯还未重新平衡,将避不开这拦腰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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