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梦伟没讲过那天清晨撇下众人匆匆离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从那以后,他与郑新桐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而与宋萧肃却鲜有交心的言语。
老周与老韩都看在眼里,唯独梁梦伟对于大家的目光置若罔闻。不知他是不自知,还是不自觉。
宋萧肃日渐开朗,无论是与苗甜恬还是柳文言,他总能抽出时间来陪她们吃饭,抑或散步谈心。
苗甜恬满头青丝渐长,像是柔柳扶风飘飘几乎快垂在了腰间,少了短发时的文静淑庄,更多几分娇羞妩媚。柳文言亦不再是那个不加修饰的素净女孩,开始了画眉扑粉,略施薄妆,隐约多了一丝成熟稳重。
好像在爱情面前,每个人都试图倾力改变自己,哪怕以后再多的变故与不确定丝毫不放心上,依旧彼此试探,碰撞,磨合,各自寻找着最佳的落脚地点。
老周再没和夏青岚见过面,仿似是刻意躲避不敢面对,老周总能“恰巧”错过与她的相逢。他们“小状元府”,包括魏涛他们舍友与“艺苑十二美”的几个女孩子,还有夏青岚和郑新桐的几次聚会都赶在了老周同学来看他的日子。
除去不再见夏青岚的面,老周和以前全无二致,依旧嬉笑怒骂浑不在意,依旧早起去买那份早餐,然后送到不同的教室。
苗甜恬对宋萧肃的一席话,让大家没有理会李志超最近异常的表现,而是更多关注起老韩的一举一动。
她说陆婷就是一块璞玉,她应该找一个老实人让她保持本色护她安然一生,而不是一个能工巧匠将她雕琢得明艳动人。所以,老韩她很不喜欢。
宋萧肃眉尖一挑,随即点头。他和梁梦伟早就聊过,老韩与陆婷最不合适,先不说老韩劣迹斑斑,仅就他对待爱情的态度,都无法让众人放心,更何况陆婷这样一个白净可爱的瓷娃娃,受一次伤便会支离破碎,经不起伤害,众人也不想她受到伤害。
他们一直想和老韩深入交谈,如果他只是玩玩而已,趁早离开陆婷,如果想一心对她,那就趁早洗心革面。可让他们郁闷的是最近几天都无法寻到老韩的身影,除去课堂上没有机会,就是他很晚才回到宿舍,压根就没时间。
中午下课的时候,梁梦伟还沉浸在与宏观经济学老师课堂上的辩论之中,老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餐厅就餐的时候,几个人正好抓住老韩往陆婷嘴里夹菜的一幕。老周倒抽一口冷气,一声惊叹没有掩住,“我靠,这进度也太快了吧。”
正一脸甜蜜享受老韩温柔的陆婷冷不丁吓了一跳,抬眼看到围观他们的一行五人,瞬间羞红了小脸,一口菜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老韩也被这阵仗唬住,手一哆嗦筷子就从手中“啪啪”掉到桌上,又顺势滑落到地上,跳了几跳才安静下来。
陆婷抓住机会,说一句“我去取双筷子”就仓皇而逃,站在碗柜架旁边磨蹭时间,想等着他们几个离开了再过来。
神仙李志超望着一脸尴尬的老韩,狞笑不止,直把老韩笑得心里发毛,想必是自己和陆婷偷偷恋爱的确背着他们了,难免有点做贼心虚,现下被众人撞破,饶是自己脸皮够厚,此时也颇为难为情。
梁梦伟和李志超、宋萧肃等人对视一眼,彼此间心照不宣,正好下午没课,现在可以盯着他吃完午饭然后押解回宿舍了。于是大家打了饭在老韩隔壁餐桌上坐下来,密切关注着忸捏不语的陆婷和局促不安的老韩。
他们是细嚼慢咽,而老韩和陆婷则是食难下咽。
梁梦伟好几次抓住陆婷往这边偷瞄,她匆匆吃了几口连招呼不打就眨着一双大眼睛逃也似的离开了,只剩下一脸苦相的老韩,慢腾腾吃完陆婷剩下的半碗米饭,认命般走到众人跟前,低着头轻声细语说道:“说吧,你们想怎么办?”
平时对于生活琐事丝毫不关心,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李志超今天罕见活跃起来,嘴里塞下最后一口馒头,抬起清亮眼睛看着老韩,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含糊不清的说道:“审判天使。”
老韩白日里只觉毛骨悚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转身就要逃跑,老周和王恪光撇下碗筷,一个箭步向前,左右两边将他牢牢架住。老韩挣脱不得,认命般仰天哀嚎。
宿舍里,六人齐聚。这样盛景,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过了。
老韩坐在中间,其他五人坐成扇形将他围住,再无昔日丰姿卓然的风采,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黯然无光。
桃花眼,因酷似桃花花瓣而得名,若是女子长了一双桃花眼,则其眼神似醉,而又楚楚可怜,正所谓一枝梨花春带雨;若是男子长了一双桃花眼,则满眼深情,眼睛黑白分明似醉非醉,让人心神荡漾。
他抬眼偷瞄老周。
老周不为所动,正襟危坐,却是率先开口,说道:“有什么事都供出来吧,你懂我们党一贯的政策,希望别逼大家动手,能和平解决的,我们不希望诉诸武力。”
老周在宣传部没呆几天,倒是学会了恩威并施,一副官派老爷的口气。
老韩顺眉搭眼,对老周的话无动于衷。
“老韩,你要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的生活作风问题我们不过多干涉,但是你的思想问题我们不能坐视不管。”老周中气十足的喊道,可惜没有桌子让他敲,只好领导讲话一样,手掌在空中虚晃一下。
老韩一方面有恃无恐,一方面感叹老周修复感情创伤的速度之快。
老周有些沉不住气,挽着袖子就要站起来,刚才还正气十足,翻脸就成了地痞流氓,嘴里嚷道:“我操,不说话是不是,哥几个摁住他,今天非得给这个鸟人一点颜色,让他再嘴硬。”
神仙李志超按住老周,说他们就相当于美国众议院,不是中国黑监狱关起门来就可以随意动用私刑,要克制,以理服人。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涌起笑容,镜片上闪烁着光芒,让大家忽然想起了基督教堂里的神父,神圣而和蔼。
“老韩,我们无意于窥探你的隐私,干扰你的私生活,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受害人是我们朋友,而你又有前科,所以,我们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认为有必要帮你树立正确的爱情观。一来可以让陆婷免遭毒手,二来也有助于你以后的幸福生活。”神仙不愧是神仙,几句话就上升到人生观,价值观的高度了。
老韩目瞪口呆,面上一阵抽搐,终于开口:“不至于吧,哥就陪着吃了顿饭,怎么又是遭毒手,又是有前科的?”
罕有开口的王恪光突然一脸坏笑,插嘴道:“这话怎么听着就像我陪她睡一次觉也一样清白无辜似的。”
梁梦伟会心一笑,给了王恪光一拳,说道:“你知道的也不少啊?”
王恪光挠头,“嘿嘿”笑道:“跟着老韩净看猪跑了。”
老韩这边已经咬牙切齿了。
李志超推了推镜框,接下来的话直指老韩要害。“虽然一切行为就其本身来说并无好坏之分,但是肯定具有一定的目的性,而且你的目的还很明确,对不对?”
宋萧肃见老韩依旧无谓态度,忍不住开口道:“老韩,你若是真动了感情,我们也不拦着,就怕你还是以前的态度,到时候伤了陆婷,而且苗甜恬……”
宋萧肃话没说完,梁梦伟扯了下他的衣角,宋萧肃就不再言语。
老韩眉头一皱,想起苗甜恬,没来由心烦意乱起来。
“老韩,我不想在这个学校里你被人看扁,说我们只会玩弄感情,而不承担责任。”王恪光继续围剿。
老韩终于按捺不住,不耐烦的抗议道:“到底是怎么了让你们这样想我,这样对我?真的只是吃了一顿饭,而且也没想骗她上床,一个黄毛丫头还没长开呢,想吃也下不去嘴。”
众人丝毫不理会他的辩解,家里丢了东西还能不知道是被偷腥的馋猫偷了去吗?
虽然老韩极力为自己洗白,大家三言两语就把他老底给揭露出来。
一次旅途中的邂逅,一个男友出国的高中学妹,一个千里来奔的闺怨少妇,两个人交往颇深的前女友,还有一个从未提起过的初恋。
累累罪行,令人发指。
老韩似乎也被自己的战绩惊呆了,以前从没注意过,现在盘算下来才知道曾经多么的辉煌。他听着众人的数落,心里一片黯然,曾经引以为豪的事成了深陷肉中的刺。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这般对待感情了?他整个人顿时了无生气,颓废萎靡。
大家对望,明显感受到老韩情绪的变化,仿似一个阳光耀眼的青春少年直接踏过人生旅途,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梁梦伟本以为依着老韩的性子肯定能经得起众人的敲打,谁知道他的心比大家想象中柔软的多。梁梦伟放缓语气,轻声说道:“老韩,都说‘多情人必至寡情’,其实你本身不是这样子的对吧,我们就想弄明白是因着什么才让你变成这样子的。”
李志超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没想到会成这样难堪的局面。他咳嗽一声,说道:“一切事物苛求的东西都是它所缺乏的,可是,老韩对于你来说,情感并非你得不到的啊。”
老韩忽然抬起头看着他们,白皙清秀的脸上挂着微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开口说道:“在我的世界里,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爱情,两个人在一起无非各取所需罢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们懂什么是爱情吗?”
老韩话里满是掩盖不住的不屑。大家一时手足无措,无法反驳。
梁梦伟看着咄咄逼人的天使,突然幽幽说道:“我知道,你受过伤的,对不对?”
老韩明显一怔,脸色愈发白皙,笑容凄绝如花渐次绽开,仿佛又见那年桃花纷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