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长忆走近半蹲在他身前,勾唇一笑,“是不是觉得很意外?事实上你留在京城的消息我早有耳闻,可为什么我依然会带兵离去放任你作乱?”
云漓惊恐的盯着他,不能言语,眼前的男人收起了平日里的温良谦恭,变的高深莫测,甚至狂狷狠辣,让他琢磨不透。
“若我不离开,怎么能让你下定决心再次逼宫?又怎么做到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你你…”
“你既然怀疑赋家,就该提防我,只可惜你忽略了这一点。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天牢里那场大火的端倪?不放你跑怎么有后续发生呢。”
云漓看他笑靥如花,却心寒无比,初夏的天只觉全身冷透,离死不久,“你…也想…做皇帝…”
赋长忆不屑道:“你北齐的江山我根本不稀罕,知道太多也无任何意义,快要下地狱的人就不必想这些了。”他握着插中云漓的胸口的匕首加重几分力道。地上的男人全身痉挛起来,片刻后再没了动静。
佟牧脱下伪装的衣袍,瞟了眼一旁的云琉非,开口道:“主子,这位做何处理?”
赋长忆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褶子,转眼间又恢复成那个忠心为国的良臣。
“救。”
“属下遵命。”
“另外传信给轩绒北冀,本王需要他的帮助。”
佟牧领命立刻着手办事,殿门外可见一女子站立不稳,惊恐的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赋长忆无所谓的朝着那处看去,勾起一抹绝美惊艳的笑,对着瑟瑟发抖的女子勾了勾手指。
云岚清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个从不对自己正眼相看的男子竟然冲她微笑,魅惑致命堪比剧烈的毒药。她呆呆的走上前,眼里还是如梦境中的迷惑。
“四公主。”他叫她四公主而不是皇后娘娘。
云岚清呆滞的点点头,乖巧的模样使他笑意更深。他抬起食指勾起她的白皙的下巴,明明如此轻佻的举动却能让她心跳加速,头脑发热。
“微臣需要四殿下的帮助,不知您是否愿意。”
“愿…愿意。”美人一笑,甘愿为之倾尽一切也在所不惜。
赋长忆满意的笑出声,凑近她发红发烫的脸颊,温热的鼻息有些酥麻微痒,她的脸更红了。
“微臣想要四殿下……”
云岚清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需要自己,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所以在他软磨的要求下真的答应了他那个无礼的要求。
废太子再次逼宫失败的消息是在两天后传到关外的,云落枫看着手中的信纸只觉有千斤之重。云漓起兵谋反,长宁宫被破,新帝重伤昏厥不见苏醒。每一条消息都足以让她心惊肉跳。
轩绒烨铮也看了信中的内容,并没有如她那般害怕,冷静的分析的着前因后果,“你与赋长忆是何时分开的,他怎么到那个点上才赶回去?”
云落枫苍白着一张脸,只想着多处受箭伤的小十,心疼的抽了起来。
“按时间算来,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是我大意了,走的匆忙没有留意这些。烨铮,我要回去了,去看看都城的情况怎么样了。”罗仕隽依旧在逃,不知是否知道了云漓叛变失败一事。即便是知道了,苍龙珏对于世人的传说依旧是个不小的诱惑,只怕会不屈不挠的往雪族探去。现如今只能分出一部分兵力追杀罗家军,另一部分驻守边疆,唯恐有变故。
“你要回去看看也好,本王陪你一同启程,等那边的事情解决完成再带着你回大辽。”
云落枫愧疚的看着他俊逸的脸,忍不住叹息道:“烨铮,我实话告诉你吧,北齐出现这样的动荡,我已经没有心思婚嫁,但你放心,我不会拖的太久,等小十伤好了,我一定和你回大辽。”
轩绒烨铮苦涩一笑,冷冽的眉峰略显忧伤,“那你想让我等多久?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或是更久?”
“我…”
“枫儿,朝局就是个无底洞,你若要管便是一辈子的事情。本王知道你心疼胞弟,但是…他该成长起来的。”
云落枫低下眉,有些不忍,“我知道,小十也明白,他也在努力成长。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是北齐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三次规模不小的作乱,且是自己兄长,内忧外患,朝上朝下无一不对他虎视眈眈。这样的打击和经历是他一个孩子从未承受的,长姐如母,我虽不是大姐,但是自己弟弟,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况且…”
况且北齐这次夺嫡,除了他还活着以外,其他的都已经命丧黄泉。这是北齐最后的希望,断不能有任何闪失。
“本王知道你的苦衷,可你说的这些问题,放眼天下哪个国家没有?这本就是乱世,铁骑狂乱的江山本不止北齐一个。就连大辽也有这样的忧虑,若想做一个流芳百世的贤明君主,不是单凭家姐保驾护航就能成功的。”
一国之君自然是不好当的,尤其是在四分五裂的乱世天下。可她不忍心,她的担心和疼爱不是因为云琉非不能胜任君主之位,只是出于一个姐姐对弟弟的不舍和心疼。他还是十三的少年,在她心里始终是个缠着要自己陪着玩闹的孩子。
“就这么决定了好不好,本王先陪你回北齐,等事情稍作安定,再一起回大辽。”
云落枫紧握着双手,连带着揉皱了那张雪白的信纸,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怯生生的盯着满带期许的男子,说道:“烨铮,你先等我一年好不好,信上说了小十伤的很重,还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赋长忆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情,这样的危难时刻,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他们?”轩绒烨铮冷笑,“枫儿何时将那个人也担心进去了?”
她僵住,自知不该提起赋长忆惹他不快,遂不再言语。
轩绒烨铮却气急,发生了这么事情,冥冥之中有着某种力量阻止两人完婚,不是他胡乱猜忌,而是身为战将,他太懂得围魏救赵的道理。
“你还是很相信他?”
云落枫不敢看他,她不知道这次的宫变有多少伤亡,只看见信的末尾赋长忆写下的毋须担心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的,不管发生的多大的事情都会让她不要担心,一切有他。上次身中‘五绝’就是这样,一个人默默承担这么多不让她知道,这次会不会又被牵连。
“你…为什么不说话?枫儿,你说心里话,是不是有他了?”
“烨铮,你胡说什么!”
她瞪圆了双目不可置疑的盯着他,“他是北齐唯一会为皇权考虑的大臣,在无数个难熬的日子里,他的勤勤恳恳是有目共睹的,我与他不过是同僚关系,你为何想的如此深远。”
“是么?你对他无意?或许吧,只是你如今也没有太向着我了。”他伤情的看着蕴怒的女子,心中涌出一丝莫名的害怕和无力。他不愿意她回去,不满意她让自己等这么久是出于心底的患得患失。
一个男人是什么样的,只有另一个男人清楚。赋长忆根本不会是她说的那般清清白白,纯良无害。他清亮澄澈的眸子里有男人才看的懂的野心和**,所以在明白此人对枫儿的心思后他才会害怕,才会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不自信。
因为他明白,那个男人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且轻易不会将情绪外露,这是身为果敢杀伐的他所没有的优点。总是能不动声色的让人臣服,慢慢吞噬掉对手的戒心。
“烨铮,抱歉了。真的,你先等我一年好不好?”
他推开她,朝后退了一步,“一年?你可知一年的时间能发生很多事情,可以让原本同心结意的两个人逐渐推向冷漠,也可以让素味平生的两人情投意合。枫儿,我…我真的该成亲了,战场就是修罗场,我永远也不能保证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我需要一个妻子,需要一个家室,也需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云落枫被他推开,难过的怵在一旁,既是委屈又是无奈。她也不想这样,她也希望过正常女子能过的生活,正如师傅临走前所说,她不过是个渺小轻微的女子,不能左右太多。但是人的活在世上总有自己的使命,若是能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只是身在皇家,她这样的想法太过奢侈。
“烨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等不及了…你可以…”
“云落枫!”
意识到她将要说出什么,轩绒烨铮厉声打断她的话,气的全身颤抖,双拳捏的咯咯直响。
云落枫扑在他身上,忍住流泪的冲动,平息了片刻之后才道:“我是认真的,烨铮,我很爱你,很爱很爱。但是这世间总有超脱男女之情的东西,我们亦无可避免。”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么?”
她松开抱住男子的双手,神情晦暗,“不是,但我会尽我所能保北齐安康。”
“那好,祝殿下天从人愿,心想事成。”丢下这句话,他不再理她,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云落枫惆怅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孤寂落寞,止不住的心疼起来。可是她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或许如他所说,朝堂之事是个无底洞,她会赔上一辈子,明知这里面的道理,她就是无法做到独善其身。
对不起了,烨铮。说过这次不逃的,我还是食言了。一滴清泪落下,女子纤弱单薄的身形不胜凉风拂面,隐隐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