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颜一大早就坐在了一家西餐厅里。因为太早。所以只有她这一位顾客。她选择了落地窗和墙的角落。静静地坐了下來。既不会打扰到服务员正在进行着的布置工作。又能把外景一览无余。
服务员体贴地询问她要点什么。她也体贴地说可以等他们把布置工作完成以后再点。服务员感谢着忙活去了。
生活就是这样。如果可以互相包容和体谅。完全可以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逗人欢喜。
可是。很难。对吗。生活很难。信任很难。连说说话都很难。更何况是恋爱、婚姻。还有这长长的一生……
对别人來说。是很轻而易举的吗。是同人不同命吗。可是。即便是那样。她还会有点小倔强、小期盼、小等待。即使小的不能再小。即使那样的心境和希望越來越小。
她依然在苦撑。苦苦地挣扎。以至于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可以回到幸福的节点还是可以让她患上选择性失忆症。
如果还可以有这样的选择。她宁愿自己失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见。蒙在骨子里傻乎乎的也好。
如果时间可以逆流。生活可以倒带。让她回到一开始认识薛子墨的时候就好……
那扇落地玻璃窗外就是这个城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今天是周六。可以想象不一会儿人就会越來越多。熙熙攘攘便会替代这短暂的宁静。
果然。当那杯咖啡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外面的人也由三三两两变得稠密起來。
掏出复习资料。插上耳机。仿佛隔绝了一切的嘈杂和烦忧。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只感觉玻璃窗前有人不停地走过來走过去。表情空洞。双眼无神。这种状态。和想要“与世隔绝”的清幽毫不匹配。用“呆若木鸡”來形容怕是再合适不过了吧。
起码。凌展驰看來是这样的。对。就是呆若木鸡。
“这可不是用功的人该呆的地方。”凌展驰发现自己站在顾曦颜的面前。也丝毫沒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她依然呆呆地看着窗外的人來人往。索性伸手拉下那副耳机。
“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回來的。”顾曦颜在看见凌展驰立在自己面前。当真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此时还在b市呆着。于是眨眨眼。回了回神。
“本來就是隔三差五的两边跑。到哪儿都呆不了多长时间。”凌展驰把手提袋放到顾曦颜对面的椅子上。然后人也跟着坐了下來。
“又交女朋友了。”顾曦颜嘴角扯起一丝“讥讽”的微笑。
“这话咋说咧。沒有女朋友是不是不符合我的气质。”凌展驰有点窝火地自动过滤掉顾曦颜的那个笑容。“可我偏偏就是浪子回头了。”
“那你起早逛街。这么积极。还买这么一堆堆的东西。这是要讨谁的欢心呢。”顾曦颜话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猜错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凌姨能让凌展驰这么做。
“脑袋不但一根筋儿。反应好像也更慢了。”凌展驰边鉴定边说。“明儿我还得赶回b市。所以逛街不能挑时候。一看你这样。就知道一定是背着薛子墨出來偷懒的。”
“你也猜错了。我是光明正大出來偷懒的。”好久沒有这样戏谑了。顾曦颜听着凌展驰的话感到莫名的轻松。人也跟着明快了些。“他出差去了。沒人管我。”
“是有人觉得不受重视了吗。”凌展驰随手拿过顾曦颜面前的那本书。翻着看看。“也难怪。这满本子的诗词曲儿。都是愁情悲苦。读多了。人怎么可能好的起來。”
“受不受重视不是觉不觉得的事情。愁情悲苦也不是看书看出來的。”顾曦颜抬眼看看凌展驰。她的话他是必定不懂的。
“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來听听。”凌展驰冲服务员挥了挥手。也叫了一杯咖啡。“八成还是跟薛子墨有关系吧。如果你说薛子墨犯浑。我是不大相信的。但我相信。他有犯晕的时候。”
“审时度度。谨慎得体。他会吗。”顾曦颜也想不通。如果沒有平日里的引子。像薛子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发生那晚的事情。
“这过日子。其实。也不能太细致了。”凌展驰嗅到了症结所在的味道。准备继续循循善诱。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说不定出门就有艳遇。”顾曦颜拿过自己的书开始撵人。
“这天儿晒晒太阳也不错。”凌展驰说着把身体往下缩了缩。把上半身全靠在椅背里。
“这天你晒太阳。还不错。”顾曦颜立马一副“真有病”的神情。
“什么都当真。很累的。”凌展驰看着顾曦颜。她就是什么都太认真。所以不玲珑。也不剔透。自己不过是找个想留下來的理由。她都要实实在在的拆穿。
“我也不想当真。可是那都是真的呀。”顾曦颜的脑袋突然转到了薛子墨和任雪身上。画风突变。
“什么都是真的。”凌展驰火速抓住了重点。从离开b市之前。她跟薛子墨就一直磕磕绊绊。两口子争吵实属正常。可这么长时间了。眼前这个还在委屈压抑。他又忍不住的……
“就是吵架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顾曦颜忽然恼了。觉得凌展驰好奇又多管闲事。让她安安静静地呆着不好吗。干嘛总是有事沒事就能遇到他。
“不会是吵架那么简单。”凌展驰声音不大。却很严肃笃定。
顾曦颜被那道凌厉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和胆怯。蒋欣然说的沒错。发火不分时候。脾气说來就來。这种人不能轻易招惹。那架势。看着就是招惹不起的样子。
“你跟薛子墨要好。你问他去……”顾曦颜下意识的吞了一下口水。说起话來好像也不利落了。“你。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干嘛总要逼着我刨根问底。”
“……”凌展驰面对顾曦颜这么沒有底气结结巴巴的质问。愣了一下。目光和语气柔和了下來。“我现在就是你亲哥。可以说了吧。”
“亲哥。你要当。也不问问我爸妈答不答应。”顾曦颜从刚才的慌张中缓过劲儿來。
“不是亲哥也行。反正比你大几岁。你看着叫吧。”凌展驰看着放松下來的顾曦颜暗自吐了口气。在她面前。自己好像越來越把握不住节奏了似的。
“我想……离婚。”这个念头。她不能跟爸妈说。不能跟任何人说。此时却把心底里那个压了又压的想法说给了凌展驰。
“只是想想。对吧。”毫无预兆的几个字。让凌展驰紧紧盯着顾曦颜。意识到事态比他想的要严重。但也看得出來她还沒有完全下定决心。她只想向他诉诉苦。说说而已。只是说说。
“不是。”顾曦颜咬着嘴唇吐出两个字儿。
“他很爱你。也很在乎你。”
“我知道。”
“他是很优秀的人。有责任有能力。又爱你。”
“我知道。”
“不知道多少人摆在他跟前。他都不动心。但他选择了你。足以显示了他的决心。”
“我知道。”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感情世界几乎一张白纸。一心一意待你。”
“你说的都对。是我走不动了……”
“结婚这几年。一起经历的也不少了。还有什么走不过去呢。”凌展驰的话无法在顾曦颜那决堤的眼泪里继续下去。只得拉了纸巾递了过去。“到底是什么事情。非得这样。”
顾曦颜的眼泪一个劲儿淌。这么长时间以來。她终于可以在一个人面前痛痛快快地哭出來。不管是震惊、愤怒、心痛还是不舍、纠结、隐忍。她要统统都哭出來。
凌展驰拍拍顾曦颜的手。一时无语。脑袋里盘旋着各种可能。最终心里“咯噔”着把那个最不可能的拎了出來。但凡有一点自尊的女人都不可能容忍的事情。何况是顾曦颜。
他迟疑着不想去确认。因为他坚信薛子墨的为人。他也相信薛子墨的担当。正因为他的相信。正因为他的了解。所以他不争。不抢。所以他放手。撮合。他看着那两个人欢天喜地、幸福美满……
“任雪。是吗。”凌展驰还是问了出來。他也知道自己的问话无疑是给顾曦颜雪上加霜。
顾曦颜果然停住了哭泣。用红红的眼睛瞪着他。为什么要说出來。还嫌她不够难受吗。
“你回來之前就知道了。是吗。”凌展驰握了握拳头。唯一的一次放手。到底要让他付出怎么样的心痛。
顾曦颜不说话。右手有点哆嗦地搅着那杯咖啡……
“还有谁知道。”凌展驰有种想把顾曦颜搂过來的冲动。“还是一个人都不知道。”
“一个人都不知道。”顾曦颜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你是真的傻了吗。”凌展驰叹了口气。天天面对薛子墨。天天看见任雪。她居然能憋到现在;她宁愿自己哭自己难受自己憋屈着。也不愿意去戳穿。这些个日日夜夜。她到底是怎么过來的呢。
凌展驰其实有点嫉妒起來。如此维护着薛子墨。维护至此。换成他。怕是死而无憾了。
顾曦颜又把眼睛移到窗户外面。自己本來就不聪明。又何必耿耿于怀别人说自己傻呢。
目光定格在窗外两个人的身上。不。是三个。夏晓青、薛子絮还有皮蛋儿。夏晓青在顾曦颜不由自主站起身的时候。已经甩开了薛子絮的手。朝西餐厅的入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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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