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件的事情啊。半个月了。你怎么都不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曦颜终究是沉不住气。任雪不是那种让自己的事情无疾而终的人。一直不问。也是和薛子墨一样。心虚地不敢和她“纠缠”吗。
“沒发。可能因为不合适。你有你的安排和布局。不能因为我这一篇去改变整个版面吧。这个我还是知道的。而且它总会有去处的。”任雪不管顾曦颜是有意为之还是编排需要。她都不能去斤斤计较。
“是。有去处。我放在了这周。不会受什么影响吧。”顾曦颜把手里的稿子放在薛子墨的桌子上。
“能有什么影响。人们的话題总是说不完的。很多话題经久不衰。”任雪确实从來不担心自己稿子的问題。她关心或者担心的是顾曦颜到底是为什么不发……
顾曦颜微微皱了皱额头。她好像越來越不喜欢任雪说话的口气了。欲退还迎的姿态。让她琢磨不出她实实在在的态度。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种略带暧昧。不清不楚呢。就连一向自持有度的薛子墨也逃不掉。
“你这样说。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顾曦颜喃喃了一句。对于这个女人。自己怎么会痛恨不起來呢。是因为她曾经是自己的“精神导师”还是薛子墨在自己这里原本就沒有那么的重要。
“怎么会呢。稿子到编辑手里。就听编辑的安排。到哪儿都是这个理儿啊。再说。如果你一天到晚催着我要稿子的话。我确实也忙不过來。发的频率慢点儿。沒什么不好。可以让我偷个懒的。”任雪终于把眼神从那一地碎渣子中挪到顾曦颜的脸上。
“你知道。我从來都不会追在别人后面要东西的。”顾曦颜看着那张久违的笑脸。任雪笑起來更有韵味。不但好看。眉眼间带着亲切的温暖。
“你明明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那么自律的。不要因为这个。耽误了自己的事情。很多时候该张嘴说还是得说出來的……”任雪小心翼翼地收了口。
她又忍不住拿起了以前那个“开导者”甚至是“指导者”的身份。这是不对的。也是不合时宜的。她已经失去了那个立场。也丧失了那个资格。而自己此时说着那句“该张嘴说出來还是得说出來”却还是让自己自动闭上了嘴巴。该说的就一定得说出來吗。
“你说的对。不能指望人人都自律。乱花渐欲迷人眼。即使是智者也终有那一失的。”顾曦颜一点都沒有错失掉任雪的表情。这让她更加纠结。她一万个不情愿眼睁睁地看着任雪被自己刺得遍体鳞伤。而她心里的愤懑却只隔着一张沒有捅破的纸。而那张纸时刻会随着自己郁闷的呼吸一起一伏……
她承认。她不想再看见任雪。这些天里这个想法越來越强烈了。
“是啊。很多人会为一件事付出一辈子的代价。”任雪说着眼神有些不能聚焦。这句话像一把锤子。吐出口的同时也狠狠地敲在了自己的心上。闷疼闷疼的。
“你怎么了。”顾曦颜看着任雪的脸色黯然了下來。眼神也黯淡了下來。就连嘴唇也有些发白。“是哪里不舒服。”
顾曦颜看着有些发呆的任雪。上前拉了拉她的胳膊。而任雪却随着她那轻轻的摇动。身体便要摇摇欲坠了。
“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人。”顾曦颜有些慌了。把任雪扶到了沙发上。她不应该出言讥讽。不应该话里藏话。她应该知道她心里并不比她好过到哪儿的。不是吗。“要不去医院吧。”
“你别嚷嚷。一会儿大家都听见了。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任雪靠着沙发。轻轻拽住了顾曦颜的手。“就是最近沒休息好而已。”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他开完会。我跟他说。”顾曦颜把手从任雪的手里抽了出來。站起身却有些无措。
任雪低头把眼泪逼了回去。说了句“好”。也站起來。拿了包。走进了电梯。
外面的空气果然好了很多。任雪回头看看那出版大楼。直直高高的立在身边。仿佛时刻会欺压过來。让她想要落荒而逃。
“你怎么现在回來了。”任雪的钥匙还沒拔下來。便听见简洁的声音。抬眼看看。简洁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还要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在家。”任雪换了拖鞋。坐到沙发上。“还要我怎么说你……”
“我沒有逃课。只是利用运动会的空档回來拿点日用品而已。”简洁把手里的袋子抬起來。“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回事。”
“沒怎么回事。偶尔也想怠工一下。”任雪说着闭上了眼睛。
“那你告诉我这个又是怎么回事。”简洁看着一身疲态的任雪。她是该好好睡一觉的。但这件事她却不能不问清楚。
“什么。”任雪微微睁开眼睛。此时她真的只想静静。“你沒事儿翻腾这个干什么。还不赶紧丢掉。”
任雪“腾”的一下坐直了。那是条再普通不过的验孕条。就在昨天她忍不住用了。因为这个月的大姨妈迟迟不见动静。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两条杠。惊慌失措地丢进垃圾桶。手足无措地又是一夜未眠……
“那你什么打算。”简洁从任雪的脸上已经得到了答案。
“通常都是怎么做的。”任雪求助地看着简洁。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肚子上。
“通常都是第一时间去医院吧。”简洁在任雪跟前蹲下來。“我陪你去。”
简洁明显地感觉到任雪的手抖动了一下。这个季节。那双手却是冰凉。“很快的。我保证。”
“可我……”任雪的第一反应。她不想不要。内心一个强烈的愿望。这个小东西她是要的。她要留下來。
“很麻烦的。”纵然只是两个字。简洁也明白了任雪的想法。
“你还是先去学校吧。”任雪握着简洁给她倒的温水。紧紧地握着。“让我好好想想。”
“有什么事儿。稿子我马上签。”薛子墨刚在椅子上坐定。就看见顾曦颜走了进來。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那摞稿子。
“我看任雪有些不舒服。就让她先回去了。过來跟你说一声。”顾曦颜看着急匆匆地签字的薛子墨。“稿子不急。我就是先拿过來给你看看。”
薛子墨在听到“任雪有些不舒服”时。笔尖顿了顿。写日期的笔锋明显重了很多。抬起头。顾曦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透过玻璃窗望去。她正和吴琦说着什么。忙。对于她來说是好事。对于他來说。也是好事。
他认为自己调节的很好。起码他还能无动于色。起码顾曦颜沒有察觉。起码一切都还安好……
但他还是拨了任雪的电话。于公于私。他认为这个电话。必不可少。只是直到“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传來。电话依然沒有被接起來。
开着车。有点快。即使他不承认心里的不安。饶了两条街。还是把方向盘转到了任雪的住处。
任雪低着脑袋去开门。简洁果然还是不长记性的。一定是什么忘了带。
薛子墨看着头发略带凌乱。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转身走进去的任雪。却迟迟在门外。沒有跟进去。原來踏进这个房间。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
“难道你连钥匙也沒带吗。”任雪沒有听到后面尾随的脚步。只得转头。“还有什么一次拿完……”
薛子墨就那样站在门外。任雪也定定地站在客厅的入口。两人隔了足足好几米。“你怎么來了。不是开完会就出差的吗。”
“是哪儿……不舒服。”薛子墨一看任雪的脸。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不好。而任雪很少有这种状态。
“沒什么大事儿。补一觉就好了。”任雪思忖着要不要让他进來。她的住处。他怕是再也不想进來了吧。“你放心。你走的这几天。我不会耽误事情的。”
“那。我走了。”薛子墨顿挫了一下。好像还该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沒什么可说。
任雪看着薛子墨上车。车子发出的“突突突”的声音。她清晰地能够听到。那辆车沿着楼前的水泥路向右开去。掉了个头。折返。再次经过她的窗子。然后开了出去。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什么时候开始。春天越來越短了似的。透过树叶。阳光略带炽热地斑驳地打在窗户上。窗台居然是热乎乎的一片。依然是满眼翠绿。夏日里的生命总是生机勃勃。活力无限……
一次失败告终的婚姻。自己已不能和儿子朝昔相伴。一次一厢情愿的感情。难道要赔上一条生命。她是一个最需要最渴望爱的女人。为什么却要一而再地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而且那是他的孩子。她也相信他需要孩子。即使他不知情。即使那是个意外。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个他的孩子就好。即使名不正。即使言不顺。即使她为此付出永不相见的代价。她可以端坐一边。安度此生。只要那个孩子在就好。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