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书呆子口气还真大!我这‘金来当铺’可是归属第一大商会‘熙攘商会’的名下!区区一只破泥碗,跟我这狮子大开口要什么三两黄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此话一出,白忘言倒是越发畅快的笑起来,他笑着问道:“当真不请你家掌柜出来?这可事关重大,若是你仗着我们就三人,以多欺少,我们可要如何是好啊!”
“一只破泥碗!你这书呆子再跟我这耍贫嘴卖关子,我可真要动手了!”说着,这伙计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陶陌忙侧身挡在白忘言面前,却被白衣书生轻轻推开,他笑着叮嘱道:“一边看戏就好。”
说罢,白忘言挑起眼来看那脸红脖子粗的伙计,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人面前摇了摇,笑道:“正所谓‘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以你这浅薄目力,见珍宝也只当尘埃,实在可惜!”
“你这书呆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伙计听不懂白忘言这一长串话,烦躁的威胁道,“快带着这两个家伙和这个破泥碗,给我滚!”
“哈,”白忘言无奈笑道,“朽木不可雕也!”他这么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柄裁纸小刀,用略钝的刀刃使劲刮了一下那看起来笨拙的泥碗,起初那褐色泥土的表面只是留下白色的刻痕,但随着刀刃力度加大,那厚重的泥土竟然被不断剥落。
苍翠欲滴的颜色自那泥土下显露出来,破旧的泥碗仿佛瞬间被这一点翠色点燃了生命,随着泥土剥离,那翠色向外扩散,与此同时,围观的人群均是发出惊叹。
那一直对白忘言肆意叫嚣的当铺伙计,一双眼睛盯着那翠色,竟是移不开目光!他双目圆瞪,嘴巴微张,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闻声走到当铺大门外的老掌柜,看着那白衣书生手中那不断落下土屑的碗,顿时眉头紧锁,口中喃喃道:“这莫非是……”
“若是我没看走眼,这应该是玉雕大师王典的作品,‘翠玉芙蓉碗’。”说话的功夫,这巴掌大的小碗已经完全显露出明亮的翠绿色,被白忘言修长白皙的手托着,在月光下一晃,更是通透。无一丝瑕疵的碗上,用极为细腻的雕工雕琢着两朵芙蓉花,栩栩如生,夜风一吹,仿佛能传出阵阵花香。
“真是奇了!”人群中,惊叹连连。谁也想不到,这看起来极为笨拙的泥碗之中,竟是包裹着这么一只小巧精致的翠玉碗。
此时,不光是那下巴都要吓掉的伙计,连陶陌也是睁大眼睛,使劲的看着那只宛若脱茧成蝶而出的翠玉碗,之后,他迅速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那乞丐打扮的男子。本是被蓬乱头发遮挡的脸颊,那男子忽然是对着白忘言露出一个微笑,只是这微笑如此意味深长,竟是让陶陌一瞬间剑出了鞘。
可就在这时,白衣书生往他身边靠了靠,不动声色的将他几乎要出鞘的剑按了回去,一边将那翠玉碗捧在手中,对众人解释道:“这‘翠玉芙蓉碗’乃是由一整块骠国翡翠雕琢而成,光是这翠就价值连城,更别说王典大师的工艺……”说着,他对那呆若木鸡的伙计眯眼笑起来,“三两黄金,呵。”
说着,白衣书生将翠玉碗用手帕擦了擦,交给那一直不言不语的男子,末了,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我们走吧。”
“等、等一下,这位先生,能给老朽看一眼……”
白忘言却只是摇头笑了笑,拽着陶陌带那男子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快步离开当铺门口,将那老掌柜怒斥伙计的骂声远远甩在身后。
月光斜映在砖上,从远处民居偶尔能传出几声犬吠,回荡在空荡的街道上空。白忘言一路绕到了街市之外的一家僻静酒馆中,除去刚进门的他们三人,就只剩下老板娘与在桌子上半打瞌睡的小二。三人在酒馆二楼落座之后,白忘言微笑着吩咐那还没怎么睡醒的小二温一壶酒,之后,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那低垂着头的男人。
陶陌不知他是走的哪一出,一时没有问出口,只好继续保持着沉默。就在这时,坐在桌对面的那乞丐似得男人忽然开口道:“这位小哥,十分感谢你出手相助。”
声音完全不似那伙计口中的“老头”,与苍老无关。
白忘言却是哼笑一声:“你是怎么遇到了这位大人?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
陶陌被白忘言这个称呼弄得愣住,他回答:“与你分别后,我在街市遇到他找当铺,就带他去了。”
“大人,是什么意思?”回答完后,黑衣剑客有些困惑的问道。
目光在对面那人的露出的手上一闪而过,白忘言双手环抱,往椅背上一靠,笑道:“之前我就觉得奇怪,这样一双手,和那价值连城的‘翠玉芙蓉碗’,又怎么会出现在如此打扮的人身上?”说到这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只有我们三人,不知阁下可否让我们一睹真容?”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瞒不过你的眼睛,”那修长有力,且被保养极佳的手指,就这么插进了灰白的乱发之中,男人撩起了蓬乱的额发,露出一张俊朗的青年面容,“但‘大人’可不敢当,我只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商人罢了。”
白忘言盯着面前这男人,却忽是有些微微地惊讶,但这情绪仍旧是被他掩饰过去,白衣书生抱了抱拳:“您说笑了,不知您是因何故来找我二人的?”
陶陌涉足江湖尚浅,但白忘言可是明白这其中的门道,面前这不明身份的男人,为了接近他们二人,可谓是精心“设计”了一番。大概是从哪里听说这位陶少侠虽然冷面似冰,但古道热肠,就扮作一副乞丐样子来接近他,又利用他的侠义心肠与当铺伙计对峙,“恰好”也知道自己不会放陶陌独一人在街市里闲逛,便赌一把自己会不会来解围,而结果自然明了。想到这里,白忘言微微皱眉,他是很讨厌被人算计的,但即使早就知道这是算计,还不得不为了陶陌做些什么。这人赌他看见自己故意留下的破绽猜出这泥碗非同寻常,而白忘言也就这么顺着剧本走下去,在众人面前揭示这乃是价值连城的“翠玉芙蓉碗”,让这身份神秘的男人圆了这一箭双雕计。
“您如此费尽心机,又是为何故?”见对方不回答,白忘言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目光之中已有不善。
陶陌不知白忘言这内心所想,但相处并非一日,早已摸出点规律。白忘言此人,轻易不会与人交恶,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一贯以笑容示人,但现在这情况却与往昔不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白忘言的厌恶。
这虽蓬着一头花白乱发,却面容整洁俊朗的青年男子,见白忘言似是动了气,瞬间慌了神,赶忙摆了摆手:“得罪得罪,是在下莽撞了!此举并非有意欺骗两位,只是在下一直听闻白先生机智过人,陶少侠有侠义心肠,仰慕已久才出此下策,希望能与两位结交一番。多有得罪,在下给两位陪个不是。”
“免了,”白忘言却毫不领情,“不知您从何处得到关于我们的消息,但请止步于此吧,我们只是江湖散人,高攀不起大人您。”白忘言真是动了气,他这说话之间,就起身要走,却看见陶陌还坐在原地。
“这样不太好吧……”陶陌嘴里嘟囔着。他不明白白忘言为何如此动了肝火,只是觉得如果就这样走掉,岂不是太伤面前这人。他想得简单,便替这人辩解了两句:“白先生,他本意不坏,只是想与咱们结交而已,直接走不太好吧?”
“陶少侠说的没错……”
白忘言一扬眉,若是别人说出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但由陶陌口中说出,他倒是消了点火。只是并没有继续坐下来谈的意思,白忘言居高临下的问道:“敢问您是从哪里听说的?”
“是熙攘商会的金老板,他回来后,对两位救命恩人极为感激,在下也正是与他谈起森罗山庄的遭遇才知道二位的。”这人回答的坦诚,似乎不像在说谎,他忽然一愣,极为抱歉的笑了笑:“还未向两位自我介绍,在下姓司空,单名一个鹤字。”
“啊,还有一事,在下想结识两位,不光因为仰慕二位才能,更是因为白谨先生您……极像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