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冯紫英和柳湘莲走后,水溶回到听雨轩躺下。黛玉问道:“溶哥哥,你说妙玉和冯紫英谈得怎么样?”水溶笑道:“我没有问,但八成是妥了,我刚才看紫英拉妙玉的手呢。”黛玉道:“这就好,我也放心了。”水溶拥住黛玉道:“好玉儿,今见你高兴,你还不困?我也希望紫英和湘莲早些成亲,早些给我们生媳妇才好。”说完用手轻轻摸黛玉的肚子,道:“玉儿,太医说你是双生,你说是两个儿子呢,还是两个女儿?”
黛玉听了,用手指轻轻划了一下水溶的鼻子,道:“那溶哥哥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水溶道:“我希望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子。女儿呢,要像你,有貌又有才;儿子呢,像我,像我又俊又有些霸道,是吧,玉儿?”说罢看着黛玉笑。黛玉听了,笑道:“溶哥哥还终于知道自己霸道?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像你这么霸道,有时像强盗一样!”说罢用手轻拧了一下水溶。水溶笑道:“你老说我霸道,我只好承认了。我要是不霸道,你都逃走了,被别人抢走了。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太老实,到时娶不上媳妇,还不把我们气坏。玉儿,你说是不是?”黛玉道:“你总是有理,我困了,睡了。”
却说柳湘莲回去,将惜春捎回的包裹交给姑妈。柳姑妈打开一看,见有四双鞋袜,两双是自己的,两双是给柳湘莲的,还有几个小荷包。柳姑妈将自己的那两双鞋袜拿起,其他递给柳湘莲道:“湘莲,这些是你妹子给你的。你看你妹子多好,你有空去看看她吧,你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柳湘莲道:“姑妈,我知道,她和北静王妃是好姐妹。我知道她决不是寻常女子,可她自己不说,我不会问的。她有这番心意,我决不负她!”柳姑妈道:“你这样说,姑妈就放心了。”柳湘莲又道:“姑妈,妹子现在北静王府,我今天晚上就在那里吃的饭,那个妙玉也在。妹子问有没有针线话,可以带给她和彩屏做。”柳姑妈道:“鞋袜可以歇一段时间了,湘莲,我看你上次带回的宫缎,你带两匹去,一匹给你自己做两套衣服,一匹给你妹子和那个妙玉做衣服,我看颜色都是淡雅的,想你们都会喜欢。我明早会准备些点心,你一起捎给她们吧。”
次日一早,柳湘莲带了那两匹宫缎,还有些柳姑妈准备的精致干果和点心,打成一个包袱,骑马送至送到北静王府,交给黛玉,道:“辛苦王妃了,这些都是给妹子和妙玉的,让她们自己做几件御寒的衣服,有劳王妃了。”黛玉道:“柳统领少等,我有几句话告诉你。如今你也知道了我和四妹妹的关系,可你知道四妹妹是什么人?”柳湘莲道:“妹子不说,我就不会问。我喜欢妹子这个人,不管她是什么人,一生决不负她!”黛玉笑道:“我妹妹果然没有错看你,谁说冷二郎冷心冷情!”于是把惜春离开贾府的原因大致说了一下,道:“我四妹妹也是苦命人,能遇上你,也是天注定吧,希望你们好好珍惜。如果柳统领不嫌弃,今后也叫我林姐姐吧,以后我妹妹出来,姓林不姓贾!”柳湘莲点头道:“多谢王妃告诉我这些,请王妃王爷放心,我会珍惜妹子!”说罢告辞而去。
午后,黛玉叫水冰将那些抄好的经文,交给太妃的两个嬷嬷拿出去散人,自己和妙玉惜春说话,又把柳湘莲捎来的东西交给惜春,道:“柳湘莲说那宫缎给你们两个做衣服,天冷,我再送两匹给你们,还有一些针和绣线,省得你们在牟尼院少东西不方便买。妙姐姐,四妹妹,你们看还少什么,我叫人去准备。你们出来一趟不容易,要什么只管说。”妙玉道:“我穿惯了这样的衣服,也不少什么。”黛玉笑道:“妙玉姐姐,也试着穿穿我们这样的衣服吧,这些缎子都较素雅,在庵堂穿也没有什么,向佛在心。你们先去歇一会,我也要躺一下,我会叫人送你们回去。若我还没有醒,你们先下棋,如何?”说着叫紫鹃把棋先拿去她们屋子。
近日落时分,黛玉醒来,忙吩咐人去备车,自己去后院找妙玉和惜春,见惜春和妙玉已经收拾好。黛玉叫紫鹃和雪雁将好些点心和果子包好,又叫秋莲秋荷帮两人拿东西,却见水溶和冯紫英已经回府。冯紫英见妙玉惜春要离开,忙走近妙玉道:“妙玉姑娘,这次回去,望自珍重,你们两个好好作伴。”妙玉红了脸点头。水溶道:“玉儿,这么晚,不如叫她们再住一晚。”黛玉道:“她们不愿意呢,说来时已经和慧明师父说好了只住一天。”水溶只好道:“天色不早,都是姑娘家。紫英,不如你和水安送她们一程,我才安心。”冯紫英道:“王爷王妃放心,我定送到。”
妙玉,惜春,彩屏上了车,只见柳湘莲骑马前来,冯紫英笑道:“水安,你可以不用去了,有我们两个足矣。”水溶见了,笑道:“有两个统领护送,我还能说什么。”柳湘莲前来见了礼,和冯紫英两人骑马在后,一行人往牟尼院而去。
妙玉回到牟尼院,依旧常与惜春诵经下棋论画。惜春又把带回的缎子裁剪做衣服,妙玉见了,也试着学做些小物件,在彩屏和惜春的指引下,学得倒也不差。因为有了希望和牵挂,妙玉和惜春的日子倒开始过得恬静与舒适,不知不觉,又过了十多天。
这日晚间,妙玉和惜春正在说话,彩屏道:“我今天看那后墙上的梅竟然有好些花骨朵,明两天怕是要开了。”惜春听了,喜道:“我一直想画一幅梅花,但没有细看过梅花,所以没有画。明天我早些起来,仔细看看,我们来画幅寒梅图,怎样?妙玉姐姐?”妙玉道:“我也好久没有动笔,我们就画幅寒梅。”
且说神武将军府,这日,冯紫英刚回府,有丫头来回道:“大公子,夫人有请。”冯紫英忙换了衣服,随了丫头去见母亲。冯夫人见紫英神采俊朗,满是精神,笑道:“紫英,看你精神不错,是不是有好消息告诉母亲了?”冯紫英一笑,问道:“母亲叫儿子来,不是为了问儿子这个吧?”冯夫人叹气道:“紫英,看你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公事再忙,你也要想想自己。过了年你就二十二岁了,娘想知道,你和你说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冯紫英道:“其他还不好说,可我要告诉母亲,我就想娶她!”冯夫人道:“你又见她了?在哪见的?她现在哪?”冯紫英道:“我前几天在北静王府见了她,她和王妃是好姐妹,现在她在牟尼院,我正想求母亲帮忙呢。”
见冯夫人没有说话,冯紫英又道:“母亲,妙玉是个好姑娘,但她现在牟尼院,儿子不方便去看她,我想求母亲去看她,给她捎些御寒的衣物。你告诉她,她的事情我和王爷正在想法子,可能要过了年。”冯夫人听了喜道:“她叫妙玉?紫英,母亲相信你的眼光,我和你父亲都老了,你大弟弟一家又在戍边,我只希望你可以早些成家,生儿育女,我才心安。眼下是小年了,要不我明天代你去看看?”冯紫英道:“母亲放心,你见了她,定会很喜欢的。妙玉从小在庵堂长大,又没有了父母,无亲无故的,我告诉过她,会请你去看她,我只希望从此她不会再受委屈。”说着又把柳湘莲和惜春的事情说了一下。冯夫人道:“我还没有见到她们,也不知道她们的身段喜好,明天先送两件好的披风过去,我带人先去给她们量了尺寸,回来叫人多做几套送去,如何?”
冯紫英听了,喜道:“那多谢母亲了。妙玉喜好淡色的,我前日给她买了一件淡红色披风,母亲先捎给她,还有一件淡蓝色,给柳湘莲的妹子。”冯夫人喜道:“这会我就去准备,既然是一起静养的好姐妹,想来性子也是一样的。女儿家喜好什么,母亲比你懂。明日我去,可以为我们一家老小祈福,也可以看看你们的姻缘。”
次日,冯夫人果然带了一个贴身嬷嬷和两个丫头,坐车来到牟尼院。冯夫人先去见了慧明师父,奉上五十两香火钱,又祈祷抽了个签,见是上上签,大喜。慧明笑道:“夫人为大公子求取姻缘,这上上签是大吉,可喜可贺!”冯夫人道:“那就希望托师父吉言了。”
冯夫人道:“不久前北静王妃来这里祈福,回去不久就有喜了,可见这牟尼院神佛最是灵验。我来时因为王妃身子不便,她托我稍些东西给这里静修的妙玉姑娘,求师父行个方便。”慧明道:“王妃和夫人都是仁善之人,自是有求必用,妙玉姑娘在后边,我带你过去。”
于是冯夫人叫丫头和嬷嬷拿了东西,随慧明进了后院。慧明先进去告诉妙玉,说神武将军夫人来见。妙玉和惜春正在作画,听到慧明说神武将军夫人来了,便知道是冯紫英的母亲,两人放下画笔,忙迎了出去。慧明指着妙玉道:“夫人,这个就是妙玉姑娘。”又指着惜春道:“这个是柳姑娘。”冯夫人见果然是两个绝美的女子,心下暗服。又仔细看了一下妙玉,见妙玉高挑秀美超俗,气质如兰;那柳姑娘也清秀妩媚,如出水芙蓉。冯夫人明白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动心了,这样一个世外天仙样的美人,还真少见。
妙玉和惜春给冯夫人见礼,道:“夫人请进!”冯夫人笑道:“看来我打搅两位姑娘的雅兴了。”又对慧明道:“慧明师父先去忙吧,我略坐一会儿。”慧明听了,自下去忙碌。
冯夫人叫丫头送上带来的东西,示意她们下去。妙玉亲自给夫人上了茶,冯夫人接过茶笑道:“妙玉姑娘,柳姑娘,我今天来看你们,也许有些唐突,请不要见怪。你们的事情紫英都和我说了,紫英说,要过年后可能才有空。你们年纪轻轻,就伴这青灯古佛,受了多少委屈,只有自己知道。我这次来,给你们带了些点心果子。紫英和湘莲是大男人,不方便来,你们也别怪他们。要过年了,你们缺什么,跟我说,我回去给你们准备。”说着又从包袱里拿出两件披风,笑道:“来,我给你们披上看看。”一面将那淡红色的披在妙玉身上,系好带子,端详了一下,赞道:“这颜色配你正好,要我看,天仙也怕比不上你。”说的妙玉满面通红。冯夫人又把另外一件给惜春披上,系好带子,叫惜春转了一下身子,赞道:“这两个颜色配你们正好,你们长得漂亮,怎么看都好看。那包袱里还有两件,你们两个自己选。紫英和湘莲,都亲兄弟一样,所以你们也好好作伴,省得这里寂寞。”
妙玉惜春忙道:“多谢夫人。”冯夫人笑道:“都坐下吧。看你们两个,身子这么单薄,天这么冷,要多穿些衣服,现在年轻,要好好保养身子,老了才不会这么多毛病。”又看了一下桌上的一些笔墨纸砚,问道:“这么冷,你们刚在忙什么呢?”妙玉道:“我们刚在画画。”冯夫人道:“我年轻时也喜欢画画,可以让我看看吗?”妙玉看了一下惜春,忙道:“好,我去拿给夫人看。”
妙玉展开刚才的画纸,冯夫人上前一看,见画的是一幅寒梅图:褐紫色的梅枝,有种沧桑的力劲;枝条上纹路与凝雪,隐隐可见;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缀满枝头,几朵绽开的红梅分外耀眼夺目。望着这幅梅花,冯夫人好像见到了傲然挺立在雪地的梅花怒放,又似闻到了那沁人心脾的股股清香,让人在这寒冷的冬天感到丝丝暖意。冯夫人赞道:“好画!没有想到你们两个的手这么巧!我原先也看过不少画梅的,多数画的是满树梅花绽放,这幅画虽然多数是花骨朵,只有几朵开了的梅花,细品味却更有一番傲然斗寒的情趣,两位姑娘果然是高人!”
妙玉道:“那梅枝干和梅花是妹妹画的,那花骨朵是我画的,我们画的不好,让夫人见笑了。”惜春道:“画得仓促,还没有画完呢。”冯夫人又看了一下,道:“我怎么看,没有哪地方少什么呢?”惜春近前道:“夫人请看,这里添上几朵梅花,是不是更好些?再若有题字,岂不更好?”说着拿起画笔,又点上了几多绽开的梅花。冯夫人点头道:“这样果然更好!说的是,有题字才更显画意,不知道两位想题什么字在上面?”妙玉道:“我正在想呢。”
一会儿,妙玉道:“我记得王冕有一首诗,说‘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夫人看这首诗如何?”冯夫人点头赞道:“这首诗应这画正好,且现在也快过年了。”惜春道:“王冕的诗和画都不错,妙姐姐,不如就先题这几句上去?”妙玉想了想道:“我就写上前面两句吧。”于是提笔在画上写上那句“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冯夫人见妙玉的字秀中带刚,与那寒梅风格颇相似,不由敬佩。一个从小陪着青灯古佛的年轻姑娘,竟然有这样的才学,果然不凡。冯夫人笑赞道:“画好,字也好,一如两位姑娘的风格,真让我大开眼了!不知道两位是否可以割爱,将这幅图送给我?”妙玉看着惜春,惜春笑道:“我们画得不好,夫人不笑话也就罢了。”妙玉道:“我们没有准备大些的画纸,夫人别怪。”
冯夫人听了,喜道:“那我就谢谢两位姑娘了。”说着将画收好,叫进外面的嬷嬷,给妙玉和惜春量了尺寸,道:“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两位姑娘的身段,有了尺寸,我回去帮你们准备些衣服,到时会叫人送来。天这么冷,你们多珍重,得空我会再来瞧你们,你们两个别嫌我烦人就好!”妙玉和惜春忙站起道:“多谢夫人,你也多珍重!让夫人劳累,我们心不安呢。”冯夫人道:“我无妨,权当来散心。”说罢起身告辞。妙玉和惜春送出院子,方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