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黛玉几人到林家祖坟拜祭完毕,返回林府。回到府门,见外面停了一辆马车,有两人站在马车边上。水溶一看,那两人竟然是冯紫英和和卫若兰。水溶紧张地问道:“紫英,你们怎么来了?老爷有事情?”
“没有事情就不可以来?”只见水若阳掀开帘子,由戴权扶着走了下来。水溶林忠忙上前见礼,黛玉紫鹃雪雁也忙前来拜见。水若阳笑道:“丫头,我们都到你家门口了,还让我们留在外面?”黛玉慌忙道:“实在不知道老爷会亲自来,让老爷久等了,老爷莫怪,快请进去。”水若阳道:“丫头,我们也刚到,好巧吧,刚到你们就回来了。我在路途不是说过,丫头忘了君无戏言吗?”黛玉道:“是黛玉怠慢了,老爷见谅。”水若阳笑道:“丫头,你也别说见谅,我今天就罚你做几个菜,怎么样?”黛玉只好道:“只要老爷不嫌黛玉手粗,我愿意。”
林忠黛玉将水若阳迎进正厅,紫鹃雪雁摆上了茶点水果。黛玉陪坐了一会,起身道:“林叔,溶哥哥,你们陪老爷,戴公公,冯公子和卫公子这里坐坐,我这就去准备酒菜。”水若阳笑转向雪雁紫鹃道:“你们两个丫头,快去帮你们姑娘打下手吧。”又对水溶道:“溶儿,先尝尝你媳妇的手艺,我们大家沾光。”说的众人都笑了。
众人坐了一会,水若阳对林忠道:“林管家,你带我这府里转转,如何?”林忠道:“林忠乐意效劳。”说着带了水若阳等围着前院转了一下。水若阳叹道:“如海果然清贫!我记得当年我随太祖来时,这里好些摆设都是难得的珍品,怎么都没有了?”林忠道:“老爷临终前怕姑娘受委屈,把祖上的多数产业,还有这宅子轻便值钱东西,都折变成银子,给了京城岳家贾家了,还有些值钱的摆设也随姑娘进了京城。”水若阳听了,点头不语。林忠又道:“不过老爷也留下了少数银钱给了林家宗祠,接济那些孤寡病残的族人,还给一些钱让我父子好好生计,守着林家老宅,方便姑娘回乡有落脚的地方。”
水若阳听了,叹道:“这如海父女都不容易,溶儿,以后好好善待林丫头!”水溶忙道:“伯父放心,溶儿明白。”
水若阳又问林忠:“我记得当年有个地方,有两棵大桂树,边上是一池荷花,怎么没有看到?”林忠道:“老爷记得真清楚。那是在后院,我这就带你去。”
林忠于是带了几人往后院去。进了圆形院门,转过假山,林忠指着那池荷花道:“老爷,请看!”水若阳四下看了一会,又看了看那池荷花,点头道:“对,是这里!那两棵桂树就在那几间屋子前面,怎么没有了?”林忠道:“老爷过去细看,那两棵桂树的枯根还在呢。”水若阳快步走了过去,果然见有两个大枯树桩在那里。林忠道:“老爷和我说过,那两棵桂树,是先祖种下的,到我们老爷这一代,已经历经五代,一直长得好。听说六年前中秋过后,两棵树开始凋零落叶。九月我们老爷在扬州病故,我和姑娘送灵柩回来时,那两棵桂树全枯死了,此后再没有发芽重生。去年,我看这桂树枝条已经确实不成样子,就把枯了的枝干全砍了,如今就是这个样子。”
水若阳听了,长叹道:“人说枯木有逢春日,林家五代列侯,又是书香望族,不应当在如海一代再无结果!林管家,明天去买两棵桂树来,再种在这两块地方,上天有好生之德,希望这两棵桂树可以保林姑娘延续林家血脉!”林忠听了,忙跪下道:“谢谢老爷,有老爷的吉言,林姑娘以后定能平安长久。”
水若阳又对水溶道:“溶儿,你知道吗,当年太祖带着我和你父亲,还有你的大伯父来这里。太祖和林姑娘的祖父在那两棵桂树下对弈,太祖指着林如海说‘林侯爷就是会教导人,林公子一身书香气,来日必是栋梁之才’,又对我和你父亲还有你大伯父说‘你们以后也别只会弄枪使棒,马上可以打天下,不可以治天下!’三十多年了,变迁了多少人和事情。”说罢,水若阳竟然流下了几滴清泪。
戴权见了,忙递过手帕,水溶上前扶住水若阳,劝慰道:“伯父别难过。如今泽哥文武俱通,伯父也正壮年,太祖在天有灵,定会欣慰的。”
几人正在说着话,只见紫鹃进来找众人吃饭:“姑娘说可以去正厅用饭了。”水若阳听了,转悲为喜道:“走,我们去尝尝林丫头的手艺。”
众人随着紫鹃来到前面正厅,见几个下人在一旁侯着。这几人见一行人过来,忙去端水给几人洗脸净手。一会儿,林忠见众人已经收拾好,忙招呼入坐。众人坐好,只见雪雁端上四样:梅花糕,汤圆,还有一钵糯米稀饭,一钵带有鱼片的面条。接着紫鹃也端上了四样:鳜鱼汤,红烧肉块,青椒炒牛肉片,豆腐。还有两提酒。紫鹃道:“姑娘说,大家先吃点心,也喝点酒,以不醉为限。姑娘还在做菜呢。”水若阳笑道:“这真是林丫头做的?她倒真把我的话当真了,这丫头!”紫鹃道:“我和雪雁还有张婶帮忙洗菜切菜,下锅是姑娘,姑娘说是老爷吩咐的,先前姑娘还看书学呢。”水溶听了,有些不相信,起身道:“我去看看。”说着跟了紫鹃去厨房。
水溶跟着紫鹃来到厨房,见黛玉正在锅前忙碌。雪雁和张婶正要说话,水溶摆手,示意别说话。水溶走近黛玉,见黛玉正在炒莲藕。水溶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黛玉弱不禁风,十指如葱,会舞文弄墨奏琴作画刺绣,自己都不再意外,可这弄菜?水溶见黛玉专注地看着锅里,嘴里说:“雪雁,你说我自己不喜欢吃油腥的菜,这些多是素菜,会不会让人吃不下饭呀?”水溶笑道:“我吃得下。”黛玉吓了一跳,抬头看是水溶,忙道:“你怎么来了?”水溶笑道:“来看你做菜。”黛玉道:“溶哥哥,你快出去,你一来,我会做也变得不会了。这里油味大,你快出去!”水溶一笑,忙走了出去。
水溶回到桌边,水若阳笑道:“溶儿,怎么样?”水溶道:“果然在做菜。”林忠道:“我听雪雁说,姑娘自从离开了贾府,姑娘说自己就和百姓家的姑娘一样,要学会自己动手过日子,常跟着雪雁和王嬷嬷做菜。唉,这孩子,她把她几年积下的刺绣给我卖,本来想我留下一副,可最终还是卖了。”说着看着冯紫英一笑。
水若阳看着冯紫英,问道:“难道是紫英你买下的?”冯紫英道:“正是。我母亲身体不好,常说想金陵娘家,她又刚好满四十岁,所以我想买一副江南的绣品给她。那天我在绣坊看到那江南烟雨绣图,很有江南风味,绣得又好,所以想买给母亲解思乡之苦。我本来愿意出四百两买的,林管家说不卖,林姑娘听说我是为了母亲,就三百两卖给我了。”
水若阳听了,道:“原来是这样。”水溶叹气道:“紫英,你不知道,因为你这三百两银子,玉儿就天天在屋子绣东西,日夜不息。因为那时她正在筹备回姑苏的盘缠,还有两个丫头和奶娘王嬷嬷几个人的生计。虽然林叔带了银子来京城,玉儿说林叔也会老,一切要学会靠自己。”林忠道:“可不是,姑娘身子弱弱的,做事却倔强得很。”
卫若兰见众人说起这些有些沉闷,忙转移话道:“没有想到林姑娘的厨艺这么好,我看这些菜虽然没有太多鱼肉,都很合胃口,不知道你们觉得怎样?”
水若阳道:“这糯米粥好吃,原在宫里就觉得太油腥,天热时什么都不大喜欢吃。今天吃却很有口味。”戴权道:“可不是,老爷今天已经吃了两碗糯米粥了,在宫里吃一碗就放下了。”冯紫英道:“那鱼弄得好,我看比我们在府衙吃的鱼还更可口些。”众人正说着,紫鹃又端上了几样,笑道:“姑娘说,天气热,所以多弄了些素菜,请大家别见怪。”水若阳道:“能亲口尝尝我朝堂堂的北静王妃的手艺,谁还会见怪?”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饭后,有人摆上了各式茶点和水果,众人说笑了一会,林忠道:“现在天气热,不如这里歇息一会,老爷觉得如何?”水若阳道:“也好。”于是林忠引了水若阳等人去歇息。
水若阳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林忠正要吩咐用饭,水若阳道:“溶儿,紫英,我听说姑苏的夜市很热闹,不如我们一起去逛一下这里的夜市,尽兴后再回府衙,你看如何?”水溶和冯紫英忙道:“全听老爷的安排。”水若阳道:“陈广父子的案子就让苏州布政使去处理,张如文的事情让刑部核实后处置,周边地方多报水患难治,只这苏州有灾不乱,难得李文正辛苦这些年。明天后天我们就好好看看这姑苏山水。林管家,你告诉林丫头,这些天想必她也辛苦,看她弱弱的,这几天还是让她好好歇息。五六天后我们就要去金陵,她到时要和我们一起走。”林忠应道:“老爷放心,我会告诉姑娘。”
水若阳一行走后,黛玉长舒了口气,道:“这几天好累,我要好好歇息几天了。”紫鹃雪雁道:“累是累,但我们是难得这么开心,是不是?苦尽甘来,姑娘想想,自从离了贾府,姑娘虽然哭过,却再也不用病怏怏地吃药了,可不是身子全好了?”黛玉和紫鹃听了,细想一下,果真如此,不由发笑。
且说水若阳一行出了林府,行了一会,冯紫英道:“老爷,我们去山塘那边吧?我听说那里的民俗风情和商业味最浓。”水若阳在轿子里道:“那到前面我们走路过去。”众人听了,只能依着水若阳。
一时马轿停放妥当,水溶和冯紫英卫若兰水安陪着水若阳戴权往前逛。原来这山塘,本是苏州风流富贵之地,街道倚河塘边而建,街上酒肆茶坊林立,又与运送货物的码头相连。这里不仅水乡景色优美,文人墨客也常聚于此。夏秋季节的晚上,朱栏层楼,柳絮笙歌,各家的灯笼相继挂起,煞是好看。
水若阳笑着对几人道:“前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身临其境,方知名不虚传也。”戴权道:“在京城,只怕是过年过节才有这个光景。”水溶道:“伯父,要不要先找个地方用饭再逛?”水若阳笑道:“溶儿怎么了,怎么每次出来都是你先说用饭?你在林府没有吃饱?”水溶只好一笑。冯紫英道:“老爷,这苏州的船菜就很有特色,不如去尝这个?”
水若阳问道:“何谓船菜?”冯紫英道:“相传吴王夫差与爱妃西施江湖宴游,在船上摆了酒菜,边逛边品酒菜,所以后人称为船菜。实际上应当在隋唐时最为兴起,现在这里的游船都会在船舱中设有厨房和灶台,还有酒菜。我去年一个亲戚来我们家,说起这事情我才知道呢。”水若阳听了,吩咐冯紫英道:“紫英,你去问一下,所谓随乡入俗,我们一起领略一下这苏州风情也好。”冯紫英应声而去。
水溶等几人陪着水若阳看河堤两边景致,还有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河中穿梭的船只很多,不少人在船头吃着东西,箫管琴音,欢声笑语,处处可闻,每隔不远,河道上便有一座石拱桥,桥上也人来人往的。
突然,众人听得桥上一声惊叫,只见似有一黑影从桥上坠下,众人来不及反应,见河中一游船上跃起一人,接住那落下的黑影飞身而上,落在桥上,水溶和卫若兰都同声赞道:“好身手!”水若阳道:“我们上去看看。”
几人走上桥,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正拉着一个小男孩给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叩头,那妇人也跪下叩头道:“谢谢小师父,谢谢你救了我儿子!小妇人感激不尽!”那年轻男子虽然道人装束,却长得十分英俊,身上背着剑,脸上满是冷峻之气,只说了句:“孩子小,以后要看护好。”转身就要离开。
“柳兄,是你吗?”水溶正要发话,只见冯紫英快步走上前来,拉住那人的手。那人正要发着,转头一看,惊讶地说道:“紫英,怎么是你?”
冯紫英见水溶水若阳等都看着自己,忙道:“老爷,公子,这是我的好兄弟柳相莲。游船我已经找好,水公子,你带老爷先下去,这桥上人多,我马上来。”水若阳道:“既然是紫英的故人,不如我们一起去船上聚聚,你们两也可以细说离别之谊,如何?”那柳相莲想了想道:“也好。”冯紫英于是拉了柳相莲,和水若阳水溶等一起下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