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黛玉知道宝玉定亲实情后,开始想法回姑苏,因王嬷嬷说的季节原因,还有盘缠不够,只好再作打算。
这日晚间,宝玉突然想起黛玉已经从地藏庵回来,想去潇湘馆看黛玉。宝玉还是在黛玉生日那天见过黛玉。自从上学,宝玉除了去家学,几乎没有出过怡红院。看到宝玉走出院子,袭人忙跟上,问道:“二爷,你想去哪?”宝玉道:“我就在这附近走走,你也不用跟着我。”袭人见宝玉这段时间确实安心上学,也少胡闹,只好道:“那二爷不要走远,一会回来写字看书。”宝玉应了一声,慢慢走了出去。袭人也自去忙活。
宝玉沿着石径路往前走,来到一棵柳树下,看今晚月亮不错,想先去亭子里坐坐,再去潇湘馆。走上游廊,宝玉听到亭子上有说话声,想必是丫头们在那里。只听得一个丫头道:“现在宝二爷定了宝姑娘,将来宝二爷宝二奶奶的,到底该怎么叫才好呢?”又听另一个声音道:“可不是。不过你说奇不奇?听说林姑娘回来了,知道宝二爷定了宝姑娘,一点也没有生气,更没有哭也没有闹。原来老太太最担心林姑娘小性子会闹呢,现在林姑娘这个态度,弄得老太太现在也想不明白。都说林姑娘小性子,这是怎么说?”
宝玉听了,若当头一棒。也不知道那边还在说什么,脑里满是“宝玉定亲,定了宝姑娘”的话,顿时又气又急,越想越愤。当下,宝玉转身奔回怡红院。一进院子,袭人秋纹正要出去找自己。宝玉一把拉了袭人进屋,边走边大声道:“袭人,你进来!”袭人秋纹见宝玉满脸怒气,吓了一跳。宝玉拉了袭人疾步进了屋子,秋纹忙倒了一杯茶递给宝玉。宝玉接了茶,却狠命往地上一摔,茶水瓷片四溅,秋纹袭人衣裙上被茶水弄得湿了好大一块。
袭人见宝玉火气这么大,忙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宝玉把袭人一推,袭人几乎不曾跌倒。宝玉怒气冲冲道:“袭人,我竟然不知道,你们都这么狠心,合起来瞒我骗我!袭人!我问你,我定亲宝姑娘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宝玉一边说一边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用手扫落在地,又用力踢了一下边上的一张凳子。袭人看到这样,劝道:“二爷是为了这事生气?是老太太说先不要告诉你的,怕你分心误了学业!二爷也不必这样生气。是娘娘下的旨意!不过是定亲,珍大爷,琏二爷都不在家,娶亲也要等他们回来呢。”宝玉听了,“哼”了一声道:“我找老太太去!”说罢气急败坏地走出怡红院。袭人秋纹急忙跟在后面。
宝玉满是怨气的来到贾母处。鸳鸯正在外面收拾东西,看到宝玉,惊问道:“宝二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老太太都歇下了。”宝玉大声道:“老祖宗!我要见老祖宗!”贾母虽然躺在床上,却还没有睡着。听道宝玉在外面大吵大闹过来,忙自己披了衣服走了出来。宝玉一见贾母,嚎啕大哭。宝玉上前拉住贾母的手哭道:“老祖宗!为什么给我定亲?为什么要定宝姐姐而不定林妹妹?我不要定宝姐姐,我只要林妹妹!我只要林妹妹!”说完大哭。鸳鸯扶贾母坐在榻上,贾母见宝玉这个样子,也很难过,又叫袭人鸳鸯扶了宝玉坐在自己身边。贾母抚摸着宝玉道:“宝玉,别胡闹!你不是也喜欢宝姐姐吗?你林妹妹听到你定了宝姐姐也高兴呢。怎么就你不懂事,还只要像小孩子一样闹?快别哭了,当心老爷太太知道!”
宝玉听了,不相信地擦了擦眼泪道:“林妹妹知道我定亲?知道我定了宝姐姐还高兴?我不信!我决不相信!”贾母道:“我可没有骗你!宝玉,你林妹妹就是在这里对我说的,还说宝姐姐这么好,有才有貌有家世还人人喜欢,你定亲她也高兴呢。”宝玉听了,更是泪流满面,打叫道:“我不信!林妹妹不会这样说,他不会这样说的!我不相信!老祖宗,我不要宝姐姐,我只要林妹妹!我只要林妹妹!”突然宝玉“啊”的一声,口了喷出一大口鲜血,然后往后面直直倒下。惊得贾母忙大声道:“快扶他到我床上去!去把老爷太太快叫过来!”一面又拉着宝玉的手大哭:“宝玉!宝玉!你这个孽障!你这个不省事的孽障!”
鸳鸯袭人几个七手八脚地将宝玉扶到贾母床上。只见宝玉脸上苍白,手脚冰冷,不省人事,众人一时急得了不得。贾母又忙叫人去请问大夫。
一时贾政王夫人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贾政叫人端过热水,用湿布擦干宝玉的脸,又狠命掐宝玉的人中,宝玉依然没有反应。贾政只好扶起宝玉,用力拍了一下宝玉后背,只听宝玉“啊”了一声。宝玉睁开眼睛,见众人围着自己,满眼迷离。贾母王夫人方松了口气。
王夫人见宝玉这样,又气又狠,不由骂道:“宝玉,你这个孽障!你想要吓死老太太和我呀!”说罢不由拭泪。宝玉看了众人,又见贾政一脸严肃地站在自己面前,也不再哭闹。宝玉坐起下床,袭人秋纹要扶,宝玉一把推开道:“我没有事,我自己可以走。”说完站起就走。王夫人和贾政到底有些不放心,跟在后面。贾母叫鸳鸯也跟去。又有丫头进来道:“老太太,刚已经叫人去请大夫,只是晚上,大夫可能没有这么快来。”贾母道:“告诉外面,大夫来了,叫他们真带去怡红院看宝玉。”丫头听了,又去外面吩咐。
宝玉进了怡红院,有丫头上来伺候。宝玉不理,自己径直进去,仰面躺在床上,只是流泪。贾政王夫人见宝玉已经进去,又听说已经躺下,对袭人道:“你们好好看着,我们先回去一会,大夫看过,就来回报。”袭人应了,进去帮宝玉盖好被子。
一会儿,只见一个婆子引着一个大夫进来,宝玉躺在床上,木然地流着泪,也不理会众人。大夫看视了好一会,正要问话,只听宝玉道:“我没有病,你可以回去了。”大夫又给宝玉诊脉,然后起身走到外面道:“公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心急痛心,我开几副药调养一下就可以了。”又拿了几包带来的药交给袭人,说是现在开始泡水喝便可。大夫写了药方,交代了几句。婆子引了大夫离开。鸳鸯也回去告知贾母,袭人又叫秋纹去回报贾政和王夫人。
袭人叫小丫头烧了热水,泡了药,叫宝玉喝宝玉不接,冷冷道:“我没有病,不喝。”说完侧身向壁,不再理袭人。袭人无奈,只得将药放在桌子上。袭人守在外面,也不敢睡,悬了一夜的心。而宝玉不喝药的事,也不敢回报王夫人和贾母。
第二天,宝玉吐血生病的事已经在府里悄然传开。薛姨妈,邢夫人,凤姐,尤氏,李纨,探春,惜春等都来问候。宝玉躺在床上,并不说话,也不理人。贾母王夫人见了心中着急,却也无法。又叫人去请王太医。宝玉听又要去请大夫,起身道:“我没有病,你们去请了我也不看!”说完从书桌上拿了几本书就往外走。王夫人急忙问道:“宝玉,你去哪里?”宝玉道:“我去家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贾母忙叫茗烟李贵等人跟上。
宝玉到了家学,一声不吭坐在书桌边。代儒正要问话,只见李贵叫过自己到一边,嘱咐了几句。代儒点头,看宝玉呆呆坐在那里,也暂不理会。代儒因李贵的交代,依旧同往日一样讲学,并不过问宝玉。此后三天,宝玉均是如此。同学堂的人,也因代儒交代,不敢去过问宝玉。
且说黛玉也听到了那晚宝玉吐血生病之事,心里也不免叹息了一番。知道去看宝玉的人必多,并不去看宝玉。紫鹃雪雁见黛玉装着不知道一样,也不好开口劝去看宝玉。一会儿黛玉又听人说宝玉竟然依旧去上学,并没有在怡红院养病,也有些奇怪。想是宝玉并没有人传闻的那样严重,所以依旧每日在潇湘馆看书写字,偶尔无聊,就弹琴自赏,或去妙玉那里坐一会。
转眼过了五六天,贾母得知宝玉依旧如此,心里疼宝玉,却也无法。这日午后,贾母也不歇,带了鸳鸯,叫两个健壮的婆子抬了软轿子,直往潇湘馆来。因是午间,一路也没有遇上什么人,贾母又吩咐不要告知他人。到了潇湘馆,贾母进了黛玉屋子,叫紫鹃雪雁都下去。屋子里只有黛玉和贾母两人。黛玉不知道贾母想说什么,只好道:“外祖母这个时间过来,必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贾母道:“玉儿,今天外祖母来,是有一件事想和你说。”黛玉道:“外祖母是要我去劝宝哥哥吗?”贾母道:“玉儿有什么法子让你宝哥哥开心吗?”黛玉道:“外祖母,我又不是医生,我只会让宝哥哥生气,哪会让他开心呢?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惹他摔玉砸玉。玉儿是不祥之人,所以我没有去看宝哥哥。我也是不希望宝哥哥生病的。”
贾母叹气道:“玉儿,外祖母对不起你,但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告诉外祖母,你想嫁给你宝哥哥吗?”黛玉听了,有些奇怪,道:“外祖母是什么意思呢?宝玉哥哥已经定了宝姐姐了,还问这个做什么呢?如果我告诉你,几年前也许我动过这想法,但现在是不想了。不要说宝哥哥已经定亲宝姐姐,就是没有定亲,我也不想了。”贾母道:“为什么?我记得你们两一向很好。”黛玉道:“我知道外祖母疼我,宝玉哥哥对我一直很好。我是一个孤女,我也知道自己的身分。但对终身大事,我不含糊。宁为贫人妻,不做富人妾。如果没有,我情愿和妙玉那样陪伴青灯古佛。我也希望外祖母像原来一样待我,全当看在我的娘是你的亲生女儿的份上吧。”贾母听了,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贾母叹气道:“玉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外祖母从没有小看你,对几个丫头,你也没有落在她们后面。那外祖母只求你一件事,你去劝劝你宝哥哥,总可以吧。我不知道你和宝玉之间是什么样的情分,但宝玉和你是表兄妹,就看在你们的兄妹之情分,你好好劝他,总可以吧?至于其他,你也不要多想,就当外祖母什么也没有说过,也没有发生过,好不好?”黛玉听了,叹气道:“外祖母,自我来到这府里,对我最好的就是外祖母和宝哥哥了,玉儿不是忘恩之人。今天外祖母不和我说这些,我也会去劝宝哥哥的,你放心。至于他听不听,我就不敢说了。”
贾母听了,长叹道:“玉儿,外祖母老了,有些事外祖母也无能为力,希望你多担待。你也一切想开些,好好养身子。外祖母走了。”黛玉道:“外祖母多保重,玉儿知道怎么做。我会好好对宝哥哥说的。”贾母点点头,起身走出去。黛玉送到门口,看着贾母渐渐远去的身影,一阵惆怅,站在门口好一会,才返回屋子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