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策划篡权夺位之时,还是先帝身边的五品美人的刘太后并没有出言阻止冷镜,或是说一句反对的话。
冷镜凭着自己的身份,自然是相见谁就可以见谁的,但当他入夜来到佛堂外,依稀听到里头似夹带着哭音的诵佛声时,他就打消入内的念头。
恐怕是刘太后头一次默默在身后支持冷镜,但这何其难得的首次,却非要建立在冷镜弑父的基础上,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已为人母同时又身为皇帝嫔妃的刘太后来说,那样的矛盾和苦恼,只怕是她从前都不敢也不会想到的。
毕竟比起一个成日在期待他来临的日子里已经消耗了大半生的人来说,仍是自己十月怀胎诞下的儿子重要些。
但遗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还是自己当时拥有阻止能力的事发生后的记忆,就更是难以忘却。
只有诵经念佛的习惯十年如一日的保留下来,像是某种自我安慰似的,年年岁岁如此往复。
在登基前倒也问过冷镜一次,但那口气平淡到好比寻常问候似的,叫人难以察觉什么不对,“非要这么做不可么?”
而冷镜只点头却没有答话,要他亲口说出来的事,乃是大逆不道的大罪,一旦做了便就由不得他后悔的,这种事还是放在心里的好,否认嘴巴上说多了,恐怕就会叫心漠视了它的重要性。
她本不愿在那种时候见什么人,因为那些来的,多半是来告诉她她的儿子有多不堪有多不适合成为帝王,而她这个母亲又该承担起让他改过自新回头是岸的责任……
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诋毁她儿子的不是,其实这些前朝旧部理应.知道的是,找一个罪人的生母去劝说她相信自己的骨肉有多不好,这原本就是觉不可能成功的是。
“太后娘娘明鉴呐!我等已经奔走多处企图找到能为此事献力的人,无奈朝中诸多大臣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为了保全自己的命竟然连真相都可以视若无睹……
刘太后默不作声的朝四下里扫了一眼,缓缓道,“你们怕是高看了哀家这个一届妇人了吧。可知古往今来,明明白白记载着因为女子的妇人之仁坏了事的有多少么?圣人不也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还是到别处去的好,哀家不可能为了几个外人害了自个儿的儿子。”
您早知道,倘若不是六皇子暗中做梗,先帝怎么可能英年早逝,九皇子也不会流落到要去驻守边关的地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六皇子一首策划出来的,他无非就是利益熏心,黑了心肠,想要夺得他不该得到的东西!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做万民敬仰的王?如何你那让底下的臣子信服?
“厚爱?”刘太后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们几个站在这里,说是要求哀家为大夏主持公道,可你们可曾注意过,一开始你们唤哀家做太后之时有多么自然么?这说明谁当了皇帝也都是一样的,你们今日称他为陛下,明日风水一转也可以立即唤别人为皇上!你们不满意的只不过是哀家的儿子冷镜罢了!
“对了,”太后顿了顿,忽的想起什么,“正好说到大统的问题上,哀家还有话要跟你们聊聊,当初先帝金口玉言,清清楚楚的昭告了天下,立刻了我儿为太子,试问诸位,如今先帝驾崩,皇太子紧跟着继位,这有何不妥么?”
当初那个让冷镜在无数夜里恨得直发抖的真相,那会儿,却成为了他称帝必不可少的正当理由。
不管多么意想不到的事,接受之后就会发现它也不过尔尔。
领头的老臣当时颇为激动,也是明白了自己恐怕不能从刘太后处得到半点帮助,所以干脆一了百了讲心里憋了好久的真话说出,刘太后这里已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
“来人啊!将这几个大胆的奴才给哀家拖出去斩了!”
刘太后认得他,他是前朝史官,与岭南王有着不错的交情。
“太后?哈哈哈……哪里有太后,我只看到一个自欺欺人的老妇人,和那时时刻刻缠绕在她身后的冤魂!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与你一样为利甚至可以眼看着儿子弑父的人?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愿吹落北风中。我们大小还算得上是个文人,今日不能改变什么坏事,那也只好保全我仅有的气节和忠心,那是我留给先皇的品德,更是您的儿子不配拥有的,我不会诅咒你们,但我死后一定会在皇宫里游荡,看你们如何覆灭了这大好江山我才放心!!”
这大概是刘太后的那点忏悔之心的来源吧,她至今扔忘不了那声声响彻宫殿的狂笑,和其后夹在中间的低声悲鸣。
那是肉眼看不到,却无处不在的鲜红血液,无声的流淌于新帝登基后的皇宫里的每一处角落,不必跨出去就能闻到那刺鼻的气味。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刘太后隐约察觉到了名正言顺四个字的重要作用,她也渐渐有些怀疑起来,冷镜是否真的适合做皇帝这件她已经晚了许久,才开始考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