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哥哥,我听说那个张小晚以前还给别人做过奴才,是不是真的?”里面的女子温言软语地说着,若不是认得龙福玉说话时的口音,张小晚真不敢相信这语笑嫣然的女人竟然就是在大街上那般泼辣的人物。
龙福玉问完,没听到萧盈的回答。看的出来,萧盈对龙福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只不过,他似乎有些刻意讨好龙福玉。比如,龙福玉甩袖子走人了,他仍旧买下了纸鸢,应该是去安抚生气的龙福玉了。不然,龙福玉现在也不可能现在这样一口一个“盈哥哥”。
张小晚正是发呆的时候,进去通报的侍卫已经出来了,对张小晚道:“大奶奶,老夫人让您进去。”
“嗯。”小晚看着身边跟着的陈良,又让陈良先行回去,自己与如意进了大堂。陈良眉头一紧,站在原地低声道:“大奶奶小心。”
踏入大堂,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小晚请安的声音,一道却是上座龙福玉的叫声:“是你!”
随着龙福玉的吃惊叫声,萧盈也抬起了脑袋,他没想到市集上见到的那妇人便是自己的糟糠!他到底是身处浮沉宦海多年的大官,并没有表现地和龙福玉一样吃惊。他只是心里想,虽然两人名义上是夫妻,可是他在侯府中时,却是能不见张小晚,就不见她的。便是当年的婚礼,也没有进洞房掀了她的盖头。后来,最后一次见面是她将如锦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
想到这里,萧盈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几许,再看向小晚的时候,眼底一片阴鸷。
他听张小晚吃惊地道:“郡主真是说笑了,小妇人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是侯爷和郡主一道上街,见了面,侯爷岂能认不出小妇人?”
“你!”龙福玉被张小晚的一番话噎了一噎,再看萧盈一副厌恶的表情,她倒是觉得什么怒火都消散的一干二净。得意地扬眉一笑,却对老夫人道:“想必是我记错了。老夫人你都不知道,我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女人,长的是和大奶奶像极了,而且呢,连衣服都是一样的款式,一样的颜色!其实,大奶奶要出门走走那是无可厚非的,毕竟乡下庄子闷了一点。”
老夫人一听,倒是立刻选择相信了龙福玉的话,安慰地拍了拍龙福玉的手,开口训斥道:“张小晚,你擅自出府,抛头露面,可知有违妇德?”
小晚一咬嘴唇,可怜兮兮地看着老夫人,道:“老夫人容禀,小晚出门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老夫人不耐烦地一摆手,道:“你有什么像样的理由?老身知道你是有娘生没娘养,规矩礼仪一概不知。便是曾经的相府千金那又如何?你自问浑身上下有哪一点像个大家千金的模样?可你做一天我侯府的夫人,就不能出去给我们侯府丢了里子面子!”
小晚放在膝盖前的手一紧,身后的如意立刻担忧地看着小晚。
龙福玉嘲讽地看着小晚,萧盈嘴角勾着一抹凉薄的微笑,却是萧姑妈开口道:“嫂子,你莫动怒,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不妨听听她到底有什么理由。”
老夫人冷嗤一声,道:“她能有什么像样的理由?郡主啊,你这可是在庄子里呆了几天,都和这张小晚走进了。”
张小晚虽然讨厌老夫人的那一番话,虽然心中难受,也捉摸不透萧姑妈的用意,此刻却不得不抓住这个机会,免受皮肉之苦。
她道:“回老夫人,小晚今日出门,是受了故友之托。故友乃是京中神武将军之母,秦夫人。从前在白云寺上香之时,和小晚偶遇,我们一见如故,得忘年之交。前些日子秦夫人回了京城,正是李府婚庆那日,小晚回庄子的途中与秦夫人偶遇,她托付小晚照顾秦府的花草。前些日子日头太盛,小晚微感身体不适,因此便没有出门前去秦府。今日想起来要去秦府,本该是要和老夫人报备一声,去寻老夫人之时,却听陈管事说您前去白云寺上香去了。”
“小晚私以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晚不敢做无情无义的人,累了侯府的名声。”小晚情真意切,险些掉下眼泪,“又感念老夫人宅心仁厚,宽厚大度,必会听听小晚的理由。届时,定会原谅小晚的。”
老夫人嘴角一僵,就连龙福玉和萧盈都是一愣。
在龙福玉的想法中,张小晚在街上那一番言辞,字字句句都占了理,而且明明知道自己的实力,甚至身份都比她强太多,她却一句道歉也不说。因此完全料不到张小晚现在会服软。
至于萧盈,他在府中和张小晚接触的不多,张小晚刚刚到侯府的时候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丫头,性格懦弱而行事迟钝,别说这一番圆润的话,就是让她说句好听的,她也说不上来。见到自己的时候,更是紧张地连头也不敢抬。他真是没料到张小晚也会在他的面前,在目前的面前面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老夫人是见识过张小晚的,之前是觉得小虾米掀不起大浪,可现在未来的儿媳妇在自己的眼前呢,而且龙福玉的身份也不低,她觉得她现在要是不立威,这未来儿媳的身份已经这么高,将来如何能压下儿媳一头呢?
因而,老夫人道:“便是你有天大的理由又如何?今日去和明日去能有多大差别?你如此不守妇道,老身今日必须要罚你!”
萧姑妈今日似乎是存心要保下张小晚,她道:“嫂子且慢。小晚既然认识秦夫人,那也是她的造化。今日她是出门为帮秦夫人,若是我们罚了她,将来被秦夫人知道了,岂不是觉得我们侯府失礼?”
老夫人仍旧对萧姑妈的话很忌惮,什么东西都抛到脑后去了,只一张脸的脸色很差。
“那郡主看……”
“嫂子,小晚虽然在理,却也是错了。不若就罚她抄写五十遍的女戒,以示惩戒。”萧姑妈的眼神一如冰冷的蛇信子,目光落在小晚的身上,最后落在明显为小晚松了一口气的如意身上,“只是,主子犯了错,做奴才的在边上不加劝解,还反过来相帮,此等奴才却是绝对不能留的。如意这丫头今日非罚不可!”
张小晚听了,只觉得比罚了自己还要紧张!毕竟她们图的不过是休了自己,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们再过分,也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伤了侯府的面子。可是如意不一样,如意只是个丫鬟,她的卖身契可还是在老夫人的手中!届时,她们要怎么处理就能怎么处理!
“回老祖宗,郡主,对待这样的奴才丫鬟,老奴有个法子。”一直站在边上的荀嬷嬷阴森森地道。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什么法子?”
荀嬷嬷道:“听说村里的汉子常有娶不到婆娘的,不少汉子在咱们庄子里做苦力。如意姑娘也是到了配小子的年纪,不若随便赏给一个这样的苦力。”
如意听完,脸色一白,道:“奴婢不能嫁人!”
荀嬷嬷一笑:“不能嫁人?莫非如意姑娘未婚先和男人私通了?听说上次在李府,如意姑娘还勾搭了李家的探花郎?本事倒是不错。”
荀嬷嬷说的粗鲁,龙福玉已经皱起了眉头。而且她要的是惩罚张小晚,没的看这些人对付一个丫鬟真是没劲!因此别过了脸,喝着自己的茶。萧盈对内宅之事向来不耐烦,可因为老夫人在场,他也不好当即说要离开。
如意哪里是荀嬷嬷在这种老油条的对手,哭道:“奴婢走了,大奶奶要怎么办?”
小晚死命地握着拳头,只等座上的人的一句话。
萧姑妈知道李出云为了如意还追到庄子里来过,可是李出云早就去了清河城任职。她又是一心想除掉张小晚的左膀右臂,因此掩着唇抿了一口茶水。老夫人干脆将对小晚的不满迁怒到如意的身上,道:“就依荀嬷嬷……”
“且慢!”张小晚忽然叫了起来,她拍拍衣裙,站了起来,对老夫人和萧姑妈道:“小晚敢问老夫人和郡主,既然你们都认为小晚去秦府是情有可原,出于忠义,那为何还要以主子犯错,做丫鬟的反而相助为由,要惩罚如意?!”
“张小晚,你大胆,谁让你站起来的?!”
张小晚冷哼一声,道:“老夫人,不是你说的张小晚有娘生没娘养!不是你说的张小晚没规没矩?!既然我张小晚如此不堪,秉性粗野,又为什么要遵守侯府的规矩!”
“小晚今日不想顶撞老夫人,只为求一个公道。”说着,小晚目光咄咄逼人地看着荀嬷嬷,“荀嬷嬷,你女儿和下人偷情,我虽想着侯爷和侯府的脸面,却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将你女儿沉塘浸猪笼。只成全了他们两个。没想到,人心难测,你怀恨在心。虽说我张小晚在侯府没什么脸面,到底名义上还是侯府的大奶奶,如意更是老侯爷在世时许给我的贴身大丫鬟。这么些年来,服侍我绝无二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荀嬷嬷你徇私一句话,就要让如意许配一个苦力,将来府中下人寒了心,你荀嬷嬷可是认了这罪名?!”
如意伸手去拉小晚的衣角,却收到小晚一记眼神,示意她放心。如意选择相信小晚,便放下了手,仍安静地跪在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