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朝贺毕竟不比正旦,也就只有四品以上的诰命才有资格列席,所以仅用了正旦一半的时间,内外命妇便已朝贺完毕,各自退了出去,只留下近枝或是有体面宗室的女眷们,围着宗皇后说笑,等待前廷散了后,大家一道去前面的交泰殿坐席饮宴。
顾蕴身为太子妃,后宫仅次于宗皇后的人物,尤其宇文承川新近还立了大功,正是声望与圣眷双双丰收,春风得意之时,自然也是众星捧月,奉承或是等着奉承她的人不知凡几,以致殿内的人,无形中便隐约分作了以宗皇后和顾蕴各为中心的两拨人。
直看得上首侍立在宗皇后身侧的三皇子妃眼里要喷出火来,可见宗皇后一直言笑晏晏的与礼亲王妃等长辈们说话儿,半点挑顾蕴毛病的意思都没有,她也只能忍着,话说回来,顾蕴为尊为长,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敢轻易挑顾蕴的毛病,何况早前顾蕴还有个‘善妒不容人’的名声,如今却连这个名声都没有了,她还能挑她什么?
只得攥紧拳头,勉强维持住笑意,继续听礼亲王妃与宗皇后说话儿。
偏礼亲王妃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瞧在三皇子妃眼里,自然是故意的,说着说着就夸到顾蕴身上了:“早前我曾好几次听宗室的人私下议论,说太子妃是个不容人的,我那时候虽觉得她们长舌,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才新婚呢,就算一时间容不得彼此间有其他人,也是人之常情,她们身为过来人,不该这样苛责太子妃才是,但我又想着,太子妃到底身份不同,理当心胸宽广大爱无私,所以便没有斥责那些个嚼舌根的人,而是想再瞧瞧太子妃到底会怎么做,若她一直不容人,我少不得就要倚老卖老教导她一番了。”
说着看了一眼顾蕴,见她正优雅大方的与六皇子妃等人说话,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一国太子妃的风范与气度,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深了,继续道:“谁知道我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呢,太子妃已做得这么好了,果然不愧为是一直养在显阳侯夫人这个盛京城出了名的贤良淑德人儿跟前儿的,不瞒皇后娘娘,此事以前,我一直对娘娘挑中顾氏为太子妃心存疑忌,现下总算可以一百个放心了。”
礼亲王妃这话一出,三皇子妃气得越发攥紧了拳头且不说,便是宗皇后,也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很想怒骂礼亲王妃一顿:“谁想挑她做太子妃了,本宫根本就是被人坑了好吗?而且你凭什么对本宫心存疑忌,本宫敬你是长辈,给你三分颜色,你就以为自己可以在本宫面前开染坊了?”
可碍于礼亲王妃长辈的身份和素日的威望,到底还是堪堪忍住了,不着痕迹的一连吸了好几口才,方假笑道:“瞧皇婶这话说的,太子虽非本宫亲生,小时候到底在本宫跟前儿养过几年,本宫又是他的嫡母,在本宫心里,他自来都与老三是一样的,关系到他终生幸福的大事,本宫又岂会儿戏?说来顾氏倒的确是个好的,把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后宫上下也都对她称赞有加,便是本宫也十分喜欢她,若不然以她的身份,便是做寻常的皇子妃尚且低了些,何况是做太子妃?”
礼亲王妃笑着接着:“可不是,多亏皇后娘娘慧眼识珠,不然可就不只是太子殿下的损失,更是全大邺的损失了。”
心下暗暗嘲讽,你当初瞧中的不正是太子妃身份低好拿捏吗,只可惜本来只想引一条小蛇来,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的,谁知道竟会引了条巨蟒来,活该!
‘全大邺的损失’?哼,死老太婆这是要摆明车马的押宝了吗,等她的稷儿笑到了最后,看她怎么收拾她,怎么收拾礼亲王府上下!
宗皇后的长指甲刺得自己生疼,才好歹维持住了假笑,继续道:“只是一点,如今太子都二十六了,还膝下犹空,本宫真是一思及此便夜不能寐,偏太子早前对东宫的妃嫔都不假辞色,如今好容易新纳了个秦良娣,瞧着又是个不大安分的,等来年开春选秀时,本宫可得回了皇上,着内务府好生与太子挑选几个新人才是。”
说着看向顾蕴一招手:“太子妃你过来,本宫正与你礼叔祖母说起你呢,说你样样都好,只可惜太子至今膝下犹空,打算来年选秀时,回了皇上着内务府好生与太子选几个人充实后宫,绵延子嗣,你怎么说?”
顾蕴闻言,笑容不变,道:“母后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和臣媳好,为了东宫好,臣媳但凭母后吩咐。”
不就是眼见徐良娣几个都不中用了,所以又想往东宫塞人,想让她妒忌,想让她与宇文承川离心,继而分化宇文承川的势力吗?她才被人没口子的夸‘心胸宽广,不愧大家出身’云云,自然不会傻到自打嘴巴,她想塞人就尽管塞,反正燕禧院空屋子多得很,给徐良娣几个再添几个一道说话做针线的同伴,也不用担心住不下!
宗皇后见顾蕴从笑容到仪态都堪称完美,实在腻味得紧,想刺她几句,却知道她必定有一箩筐冠冕堂皇的话等着自己,她向来不都最擅长这些表面功夫么?用自己的脸面却成全她的所谓贤名美名,她也不瞧瞧她配是不配!
遂只笑着应了一句:“有你这句话,本宫也就放心了,届时选秀时定会提前打发人去请你的,太子的喜好再没人比你更清楚了,你能爱屋及乌对秦良娣另眼相待,想来太子也会因为那些新人是你挑的,也爱屋及乌对她们另眼相待的。”
转头与庄亲王妃肃亲王妃说话儿去了。
倒是三皇子妃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出言奚落起顾蕴来:“就怕大皇嫂答应母后答应得好,实则却压根儿不将母后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大皇嫂驭夫有术,可是我们大家都知道并且羡慕得紧的,不是吗?”
想起宇文承川对顾蕴的爱重,再想起三皇子与她新婚时,也就在她屋里歇了十来日,适逢她小日子,便开始顺理成章去姬妾们屋里了,她不由得又是一阵心塞,明明她相貌家世都不输于顾氏,怎么偏就没有她这么好的命呢?
顾蕴脸上的笑容就敛了去,正色道:“三弟妹此言差矣,纵是寻常人家,也是以夫为天,夫君敬重妻子是妻子的福气,而不能成为三弟妹口中所谓‘驭夫有术’炫耀的本钱,何况是天家,夫君与妻子有天然的君臣之分,难道父皇敬重母后,不是因为母后值得父皇敬重,而是母后如三弟妹所说的‘驭夫有术’吗?三弟妹以后说话做事,还是得慎重些的好!”
话没说完,三皇子妃已是气黄了脸,这个贱人,她是这个意思吗,曲解她的话也就罢了,还当众教训起她来,她以为自己是谁,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是不配教训她!
她怒瞪向顾蕴正要回嘴,宗皇后已先喝斥她道:“给本宫闭嘴,再胡说八道,就立刻滚出景仁宫去!”如此沉不住气,还想跟她一样母仪天下,只可惜柯家这一辈就这一个嫡出女儿,否则她说什么也不会聘其为媳。
眼见婆婆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森冷,三皇子妃虽满心的愤怒与委屈,到底还是悻悻的低下了头,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礼亲王妃方淡笑道:“说来三皇子妃出身大家,柯家又历来诗书传家,照理该越发的含章淑德才是,怎么我这几次瞧着,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呢,皇后娘娘可得好生教导她一番才是,不然丢的可是皇后娘娘和三皇子的脸开天。”
宗皇后恨得咬牙,片刻方哼笑一声道:“皇婶的话,本宫都记住了!”不但记住了,还会一直铭刻于心,等将来他们母子大业得成了,一并与她算总账!
只是终究被这口气噎得难受,不由又狠狠剜了三皇子妃一眼,直剜得三皇子妃不寒而栗,想起早前自己的日子一直很好过,夫君敬爱婆婆看重,是妯娌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说到底都是拜顾氏那个贱人,不对,应该说都是拜崔氏那个贱人所赐,若不是她们母女联手挖坑给他们跳,她又怎么会落得如今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念头闪过,三皇子妃已狠狠剜向了下面独自坐着吃茶的庄敏县主,若目光能杀人,庄敏县主身上这会儿必定已是满身的血窟窿了。
只可惜庄敏县主就当感受不到三皇子妃的目光一般,一直自顾吃着茶,十分的平静恬淡,让三皇子是气上加气,还有什么比对手彻底的无视自己来得更可恼的?却也只能暗自生闷气,不敢再造次,不然谁知道礼亲王妃个老不死的还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一众女眷在景仁宫说笑了将近一个时辰,便有御前的二总管,皇上跟前儿仅次于何福海的李正图来恭请皇后娘娘和所有人去交泰殿坐席了。
于是大家都起身鱼贯出了景仁宫,被簇拥着浩浩荡荡的往前面的交泰殿行去。
到得交泰殿,所有人少不得都给皇上行了大礼,才各自入了席落了座,午宴也正式开始了。
一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上兴致极高,因吩咐一众皇子及宗室子弟:“难得今日人齐全,你们且各自作诗一首给大家助助兴,做得最好的,朕重重有赏……唔,就赏年前琉球进贡来的那把削铁如泥的乌金匕首罢,何福海,即刻去把那柄匕首取来,让各位小爷都先见识一下,也省得他们以为朕赏的东西不值一提,就不尽全力了。”
一语未了,二皇子已先笑着接道:“父皇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便不取来让儿臣们先见识一番,儿臣们也定会尽全力的,只是一点,武无第二文无第一,届时万一众位兄弟谁也不服气谁,父皇可该赏谁才好呢?要儿臣说,父皇该让大家公推一二三名,都给彩头的,如此大家便都能心服口服了,未知父皇意下如何?”
说得皇上的兴致越发高昂,道:“我儿言之有理,何福海,除了那柄匕首,再把那串琥珀金罗木的数珠儿并那根玄铁金鞭取来,朕今儿……”
后面的话还未及说出口,李正图小跑着进来了,跪地行礼后禀道:“皇上,午门外有人敲登闻鼓,奴才问过了,说是辽东来的兵士,此番千里迢迢进京,是特地状告户部侍郎平修之挪用军饷而来的,兹事体大,奴才不敢延误,只能进来扫皇上的兴,还请皇上定夺。”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左下首第一席上的宇文承川与顾蕴身上,但见夫妇两个都一脸的镇定与从容,对上谁的目光都不躲不闪,倒弄得大家都不好再盯着二人瞧了,只得讪讪的都收回了目光,与旁边的人眼神交流起来。
户部侍郎平修之不正是太子妃的娘家舅舅吗,如今辽东来的兵士告御状说平侍郎挪用军饷,难道先前太子殿下能那般完满的完成河工,都是因为有足够多的银子?
一时众人都是神情各异,掩饰不住心里的惊喜与自得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当然,也少不了真心为宇文承川和顾蕴担心的人……大家都觑向了宝座上的皇上,等着看皇上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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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上午看阅兵没码字,下午一直昏昏沉沉的就两千,晚上孩子回来后就一直闹脾气,弄得我晚上也没码成字,早上送他去更是打仗一样,他说什么也不去,挣扎得一身的汗,又换衣服什么的一阵折腾,哎……字数少了点,大家将就一下吧,至少比断更好,我实在是尽力了,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