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夫人听罢沈腾的话,稍稍松了一口气,腾哥儿不见自己这个姨母的气就好,毕竟身为显阳侯府的当家主母,宋姨娘的主母与顾芷的嫡母,今日之事她的确要负很大的责任。
本还想叮嘱沈腾几句,让他别声张此事,尤其是将此事告知他母亲的,但终究开不了那个口,只能暗自安慰自己,腾哥儿向来人情练达为人通透,想来不用她叮嘱,也定不会乱说的,况就算他告诉了他母亲又如何,那也是自己的亲妹妹,亲姐妹之间,难道还会因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生出嫌隙来不成?
于是吩咐三人道:“我这边还有些善后的工作要做,你们且都散了罢,只记住管好自己身边人的嘴也就是了。”
顾菁顾蕴与沈腾忙都应了,各自行礼却行退了出去。
顾蕴原还想留下问问祁夫人有关自己与沈腾的亲事,平老太太与她已议到了哪一步的,先前听翠冷的招供,好像还只是过了信物,还没有正式下定过庚帖,那事情就仍有回圜的余地,自己总得问清楚了,才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但想着祁夫人正烦恼,事儿又多,说是将翠冷及宋姨娘顾芷身边今日生事的那些丫头婆子全家都发卖了,七八房下人呢,一下子说被发卖就都被发卖了,纵是显阳侯府的家务事,也难保不传到外面去,让有心人说嘴显阳侯府家宅不宁,顾准内帷不修,还有宋姨娘在府里的其他暗线并那些过明里暗里与宋姨娘走得近的下人也都要敲打一番,不然谁知道今日之事还会不会再发生,届时又害了谁?
顾蕴前世做了十几年的当家主母,自然知道当家主母也就是看着风光,实则劳心又劳力,且这事儿问祁夫人有什么用,还是得去问平老太太,自平老太太那边着手才有用,遂将已在嘴边转了几个来回的话咽了回去,同顾菁沈腾一道,离了朝晖堂。
只是方走出朝晖堂的院门,顾蕴便被沈腾轻声叫住了:“四表妹,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不知道方便与否?”
顾菁是个促狭的,一听这话便轻推了顾蕴一把,朝沈腾的方向一努嘴:“表弟既有话与你说,那我就先走了啊,你们慢慢儿说,不急的。”
虽然方才她被宋姨娘和顾芷气得够呛,但在目睹了宋姨娘被打顾芷被罚后,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更兼心里庆幸今日之事终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心里就越发松快了几分,也有心情与顾蕴开玩笑了。
顾蕴也正想探探沈腾的口风,便不理顾菁的打趣,落落大方的应了沈腾的话:“那我便与沈表哥去前面的浣花台说话罢。”浣花台地势高,既能避嫌,又不至于让旁人将他们都说了什么听了去。
沈腾见顾蕴应了自己的邀约,眼里闪过一抹喜色,待与顾菁行了礼,送走大表姐后,便与顾蕴一前一后去了浣花台。
顾菁走出几步后,还不忘回头看自家的表弟与妹妹,见二人一着豆绿色衣裳一着鸦青色长袍,二人又都生得万里挑一,走在一起实在说不出的相配,不由暗暗感叹:“这才真真是男才女貌,一对璧人呢!”
偏母亲竟一直瞒着自己二人好事将成之事,也瞒着府里其他人,不然今日之事,指不定就不会发生了;又忍不住暗骂宋姨娘与顾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家是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沈表弟,还使这样见不得人的招数,得亏得她们没能事成,否则,纵娘肯轻饶她们,她也必不肯;还有顾芷那个混帐东西,素日娘和她们姐妹难道待她差了吗,竟敢这样算计她们母女,真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着,顾菁回了抱月阁自己的院子,且不多说。
彼时顾蕴与沈腾已到了浣花台,沈腾不待顾蕴开口,先就说道:“四表妹,方才你能无条件的信任我,无条件的帮助我,我心里真是太高兴了,你放心,我必不会辜负你这一番信任,如今不会辜负,将来也一定不会辜负的。”
红着俊脸顿了顿,又道:“我也不会因此便影响了学业,影响了下个月下场的,我一定会早早让你凤冠霞帔加身,让你夫荣妻贵不受丝毫的委屈,让你……让你不后悔这辈子跟了我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顾蕴心里懊丧得不行,也不必问沈腾这门亲事他愿不愿意,事先又知不知情了,瞧他这个样子,像是不知情不愿意的吗,早知道她当日就不与外祖母说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嫁人的话了,如今可好,她已经伤了三表哥的心了,难道还要连沈表哥的心也一块儿伤吗?
拜平谦当日一诉衷肠时的认真与柔情所赐,顾蕴这会儿倒是很容易就明白了沈腾对自己的心意,话说回来,沈腾灼热专注的眼神与等同于承诺的话语,也让她想不明白都难,再回头一想,好像素日他看自己时,都是这样的眼神灼灼,偏自己迟钝,竟一无所觉,不然事情会不会就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了?
若是上辈子自己能有这两桩姻缘里的任何一桩,她也必定不会黄连镀了金的走完一生,这辈子自己一早便已打定主意不嫁人,偏桃花却是一朵接一朵的来,还朵朵都是好桃花,真是叫她想不感叹造化弄人都难!
顾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说自己先前帮助沈腾并不是出于信任他,而是为了不叫事情闹到外人面前,让祁夫人与顾菁难做,说自己只是本能的厌恶宋姨娘,也见不得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无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还是说自己根本没想过要嫁给他,这事儿完全是她外祖母背着她弄出来的,她如今满心只想着要如何把这事儿给搅黄了?
关键还有一个月就是秋闱了,若自己这会儿把心里话都告诉了沈腾,不知道届时会不会影响他发挥?届时他岂不是亲事也没了,前程也耽搁了,两家这才真真不是在结亲,而是在结仇了!
顾蕴沉默了半晌,只得含糊道:“我先前拦住宋姨娘与三姐姐,也并非全然是为了帮助沈表哥,还是为了大伯母大姐姐,还有显阳侯府的声誉,沈表哥不必客气。至于秋闱,沈表哥才高八斗,我相信你定能蟾宫折桂,心想事成的!”
夫荣妻贵什么的,还是留给将来你的妻子罢,我既不想要,也要不起,注定要让你失望了!
沈腾自不知道顾蕴心里在想什么,只当她是听了自己的话害羞了,才会把话说得这般客气,还想再与她说点什么的,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靠她再近一些的,又恐唐突了她,真真是万分纠结。
顾蕴却已不欲再多待下去了,不管怎么说,沈腾是无辜的,这事儿且还得等她见过外祖母后,再做定夺,眼下自己待他是近不得也远不得,倒不如仍如先时一般的好。
因说道:“才闹了这么一场,沈表哥必定也累了,且先回去歇着罢,我也要回去歇一会儿,晚些时候再过去瞧瞧大伯母那里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先失陪了。”
沈腾闻言,心下暗暗失望,两人这样近距离相处的机会,真正是可遇而不可求,可顾蕴话已说出口了,他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只得道:“那我送四表妹。”
顾蕴忙道:“自己家里,难道还能出什么事不成,就不劳烦沈表哥了,沈表哥也尽快回去罢。”说罢屈膝一礼,带着锦瑟与卷碧自去了。
余下沈腾直至她主仆三人的背影看不见后,才怅然若失的回了外院。
顾蕴虽一直没有回头,却能很清楚分明的感受到沈腾一直在目送她,好容易自持住不紧不慢的绕过了一扇月亮门,确定沈腾再也看不见她后,她方暗自松了一口气,什么叫如芒在背,她今日总算明白了。
“小姐,表少爷还没走,还在原地朝我们这边看呢……”耳边忽然响起卷碧压低了也毫不掩饰兴奋的声音。
顾蕴回过神来,就见不止卷碧,锦瑟也是一脸的喜色,不用想也知道,两个丫头都觉得沈腾这门亲事极好,甚至比当初平谦那门亲事还要好,当初她拒绝了平谦,二人虽失望,可也就在她面前提过一次,见她不高兴,之后也就没有再提了,她敢说她如果也拒绝了沈腾,二人一定会比当初更失望十倍不止,——这可真是一件烦人事啊!
又听得锦瑟小声笑道:“表少爷的人品才貌家世都不必说,一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来,彼此知根知底也不必说,最难得的,还是表少爷待小姐的一片心,先前的情形我们可都是瞧在眼里的,寻常男子谁遇上那样的事儿,能不心神荡漾的,毕竟是送上门的,对方还是个美娇娘……”
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说到这里,不由脸上一红,“可表少爷愣是正眼也不瞧三小姐一眼,之后更是对三小姐半点也不假辞色,方才又对小姐做那样的承诺……果然老太太与大太太二太太说得对,小姐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
卷碧随即接道:“可不是,像小姐这样的大福气,也是一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来,偏有些人还非要不自量力,上蹿下跳的使那见不得人的手段,也不瞧瞧她那个姿色做派,连小姐的一半都及不上,也敢要起我们小姐的强来,呸!只盼侯爷回府后能重重的发落她,让她知道,胆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做好事败后付出代价的准备!”
顾蕴听二人说得热火朝天的,猛地想到,这事儿可不能让如嬷嬷等人知道,不然回头亲事不成了,如嬷嬷指不定立时就要水漫饮绿轩,因忙肃声吩咐二人:“这事儿你们且先别声张,连如嬷嬷也不能让她知道,记住了吗?”
“为什么呀小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甚至连如嬷嬷都不能告诉?”锦瑟与卷碧都是一脸的惊讶。
顾蕴只得忽悠二人道:“如今大伯母一气要发落那么多人,岂能没有一丝半点的风声传出去,到时候人再一打听大伯母是因何发落这么多人的,三姐姐算计沈表哥固然是她的错儿,可同样会连累我们其他姐妹的名声,尤其是我这个当事人的名声;而且我与沈表哥的事终究还没有正式定下来呢,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我,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这事儿越好,你们说呢?”
锦瑟与卷碧一想,好像真是这个道理,虽觉得小姐那句‘万一中途发生什么变故’不吉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就不再多说了。
顾蕴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大伯母那边必定暂时不会声张她和沈腾亲事的,“姐妹共争一夫”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她总也得等过了这阵子,将该发落的人都发落了,指不定还得将顾芷的亲事给尽快定下来后,再声张此事,那她就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说服外祖母,为事情争取回转的余地,就是不知道她要怎样才能说服外祖母了?这世上若是能有后悔药吃,该有多好?
祁夫人待将顾菁顾蕴和沈腾打发了后,便开始逐一发落起此番涉事的丫头婆子们来。
就像顾蕴想的那样,到底七八房人呢,忽剌剌一下子都卖出去了,岂能不惹人动疑的,所以只能卖一部分关一部分再将一部分权且送去庄子上。这些人既是犯了错被卖出去的,做奴才的几时能有私产了,自然也要打发人去查抄他们的家,将其家当俱都收回;各处少了这些人服侍,少不得也要将人添补上,添补之前也免不得要敲打一番。
如此一忙活,便忙到申末,才消停下来,直把祁夫人累了个够呛。
但再累也压不住心里那股憋了一下午的无名之火,之前忙着执事时,因为被转移了注意力,还能勉强压制住,如今一闲下来,便再压制不住了,适逢屋里一个二等丫鬟奉了茶来,祁夫人一看到后者那身二等丫鬟的妆扮,便想到了翠冷,想到了宋姨娘与顾芷对自己母女姨甥的算计,终于再忍不住将茶盅狠狠砸到了地上,当即摔了个粉碎。
“糊涂东西,怎么这么不小心,烫着了夫人,岂非你担待得起的,还不快退下!”金嬷嬷忙上前喝退了那个二等丫鬟,又示意桃林杏林将茶盅碎片收拾了,将其他人带出去后,方赔笑着劝起祁夫人来:“夫人仔细手疼,不过猫狗一般的玩意儿罢了,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您要打发出去,便是侯爷,也定不会说半个不字儿的,您又何必为了她们生气,为她们生气反倒是抬举她们了!”
祁夫人恨声道:“虽是猫狗一般的玩意儿,冷不丁咬上你一口,也能让你疼好久,纵不疼,也够你恶心好久了。今日得亏蕴姐儿出现得及时,也得亏腾哥儿是个好的,对那小狐媚子不假辞色,不然就不只是坏菁儿的好事,回头平老太太跟前儿我也没法交代,以后也没脸再见蕴姐儿了,果真如此,我不活撕了贱人母女,我再不活着!”
冷哼一声,又道:“那些狗奴才都招了,贱人竟还以为只要她咬紧了牙关不承认我便奈何不得她了,我要打她,她还在那里嚷嚷什么她是侯爷的人,我就算要打她也得先问过侯爷的意思,呸,什么东西,我今儿就打她了怎么着,我倒要看看待会儿侯爷回来后,会把我怎么样!还有那个小贱人,我素日待她自问也够尽心尽力了,她在我面前装得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实则却对我心怀怨恨,还有脸说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庶出,就罪无可恕?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姿色做派,给蕴姐儿拾鞋都不配,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嫡母的,素日太宽和了!”
金嬷嬷笑道:“她再不平又如何,四小姐不是说了吗,就凭她是丫头养的,那她就不该不平自己何以不能享受到与大小姐二小姐一样待遇,说来这话也就四小姐能说了,便是换成大小姐说,也不能收到那么好的效果。”
祁夫人想起当时顾芷哑口无言的样子,心下稍稍松快了几分,冷笑道:“我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便已是这般恨嫁了,待会儿侯爷回来后,我一定回了侯爷,好生替她寻一门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风风光光’四个字,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冒着丝丝的寒气,我尽量大面上一碗水端平的待你,你却不知感恩,还敢算计我,那我少不得只能做一回恶毒嫡母,让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实至名归了!
主仆两个又说了几句话,便有小丫头子进来战战兢兢的禀道:“夫人,侯爷已经回府了,这会儿正从外院往咱们院子来。”
“知道了,你退下罢。”祁夫人点点头,将小丫头子打发了,然后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金嬷嬷一通,便躺到了床上去。
不一时,顾准果然回了朝晖堂,只祁夫人却没有像往日那样领着人在门口迎他,正房也安静得有些不同于往日。
顾准习武之人,对环境气氛这些本就比较敏感,几乎是立时就意识到必定有什么事发生了,正要叫:“来人!”,便见金嬷嬷领着几个丫头急匆匆迎了出来,屈膝行礼后道:“侯爷回来了,只是夫人身上有些不舒坦,这会儿才刚睡下,怕是不能起来服侍侯爷更衣用晚膳,侯爷要不往别处去,晚些时候再回来也是一样?”
“夫人身上不舒坦?”顾准一惊,“早起不还好好儿的吗,可有请太医来瞧过了?”想起祁夫人自生了顾曜便一直身体不好,更兼年纪大了,便是一点小病小痛恢复起来也远不如早先年轻时那般快,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几步进了屋里。
金嬷嬷见状,忙冲桃林杏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其他人都带下去,然后自己跟了进去挚友。
其时顾准已轻手轻脚的行至祁夫人床前了,却见祁夫人并没有似金嬷嬷说的那样,已经睡着了,而是呆呆的望着帐顶在发呆,眼圈还红红的,分明才哭过。
顾准心里霎时有些不是滋味儿,除开祁夫人初嫁她那几年偶尔会偷偷哭一场以外,他已好些年不曾见她背着自己哭过了,既是因为这些年她的日子越过越顺心,也是因为她原本就不是个爱哭的人,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若流泪就能将事情解决了,那我一定比谁都流得多,可既然眼泪解决不了问题,那与其将时间浪费来流泪,还不如用来想办法’。
可此时此刻,她却哭了,也就由不得顾准不心疼与担忧了,少小夫妻老来伴,他与祁夫人已在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年轻时或许还不觉得,但随着年纪渐长,却早已将她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顾准吞咽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祁夫人已先带着哭过后特有的鼻音开了口:“嬷嬷,侯爷走了吗?我想来想去,这事儿也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你还是快去将侯爷请回来罢,我这便收拾一番,起来向侯爷请罪,终归是我这个主母与嫡母管教无方御下不严才引发的祸事,侯爷便是再怎么责罚我,也是我应当承受的……”
一边说,一边已挣扎着坐了起来,正要下地,却见来人竟不是金嬷嬷,而是顾准,愕了一下,忙笈了鞋几步上前屈膝给顾准见礼:“侯爷怎么不声不响就进来了,吓妾身一跳。金嬷嬷,侯爷进来了,你怎么也不说通传一声。”
不待金嬷嬷答话,顾准已温声说道:“是我不让金嬷嬷通传的,我听说你身上不舒坦,心里着急,这才会忙忙进来了,如今见你好好儿的,我也可以放心了。不过你方才说什么请罪不请罪的,又说什么终归是你管教无方御下不严才引发的祸事,出什么事了?你只管告诉我,我一定不怪你,况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告诉了我,我们也好一起想法子尽快将事情解决了,将损害降低到最小。”
祁夫人闻言,仍是犹豫了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般与顾准说了起来:“是芷姐儿与宋姨娘今日……”
便把顾芷与宋姨娘是如何算计沈腾,又是如何被顾蕴适时拦下,将事情闹开,之后沈腾又是如何认出翠冷,再到她如何审问跟宋姨娘和顾芷的丫头婆子们……等等一五一十与顾准说了一遍,“妾身当时真的气坏了,且不说腾哥儿是客居在咱们家的,她们这样算计腾哥儿这不是摆明在坏顾沈两家的情分,也不说当时夏家的嬷嬷刚好过府来送节礼,一旦事情闹开,将来菁姐儿去了夏家该如何做人,亦不说这事儿传到平老太太耳朵里,平老太太不但会恨上腾哥儿和沈家,还会连咱们家一并恨上,以后妾身也没脸再见蕴姐儿,只说芷姐儿好好一个千金小姐,竟被宋姨娘教坏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妾身便气得几欲发昏。”
抿了抿唇,继续道:“所以妾身忍不住打了宋姨娘二十大板,偏事已至此芷姐儿仍不知悔改,一再的哀求妾身要打就打她,别打宋姨娘,宋姨娘又在一旁叫嚣她是您的人,妾身打狗也得看主人,怎么着也得先征得您的同意后才能打她,妾身一气之下,便又让人多打了她十板子,还说明儿一早便送她去家庙里修身养性,至于芷姐儿,妾身则将她暂时禁了足,待侯爷亲自发落……不管怎么说,都是妾身管教无方才会生出今日这般祸事来的,还请侯爷降罪,妾身绝无半句怨言!”
祁夫人说完,便屈膝深深福了下去,一副任顾准如何发落,都甘之如饴的样子。
顾准一张脸早已是铁青一片,“砰”的一声便重重砸在了桌子上,把上面的茶盅与茶杯震得哐当直响:“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无事生非以下犯上谋算主子,若非蕴姐儿刚好将她堵住,我显阳侯府的脸就要丢到亲家面前,顾平两家好容易才修复起来的关系也要再回冰点,顾沈两家以后也再没的亲戚可做了,真是愚蠢至极,可恨至极!夫人,你且起来,是贱婢与那不成器的东西自甘下贱,与你何干,老虎尚且有打盹儿的时候呢,阖府上下几百口子人,你主持中馈照顾孩子们已是够累了,哪里能每个人每件事都亲自管教得过来,何况由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防得了她们一时,又岂能防得了一世!”
说完见祁夫人还不肯起来,只得上前亲自将她搀了起来,才又恨声道:“你才打贱婢三十大板,哪里足够,若是我当时在家,早让人将她活活打死了!金嬷嬷,你去传我的话,即刻将那贱婢送去家庵,拿了我的名刺从永定门出城,还有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她既然那般听那贱婢的话,眼里心里只有那贱婢,而无其他尊长,那便让她与贱婢一块儿去家庵自生自灭罢,我就当从没有过这个女儿!”
要依照金嬷嬷的本意,自是恨不能立刻跑出去传顾准的话,然后再将宋姨娘与顾芷马上打包送到家庵里去,让她们母女被好生折腾一番,最好老的小的都一命呜呼了才好。
可顾准因为自家向来人丁单薄,心里待自己的孩子们有多疼爱别人不知道,金嬷嬷却是很清楚的,果真将顾芷也一块儿送走了,指不定过个几日侯爷气消了,便会打发人去接回来了,届时宋氏那贱婢岂非也能跟着回来了?
金嬷嬷才不做这样的蠢事,所以听罢顾准的话后,她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一脸为难的看向了祁夫人。
祁夫人的想法与金嬷嬷差不多,连顾芷一并送去了家庵,明儿待侯爷气消了想接回来时,难道还能将宋氏单独留下不成?纵侯爷短时间内不会消气,逢年过年的自己这个做嫡母的难道还能不提提接顾芷回来的话,这些事她纵再不情愿,也是免不了的,这岂不是隔三差五的就要恶心自己一回?
心里冷笑的同时,祁夫人嘴上已急急劝道:“侯爷纵然再生气,也犯不着连夜送宋姨娘出城啊,驻守永定门的将士见了侯爷的名刺,指不定还以为咱们家出了什么事呢,这不是白白引人非议吗?好歹也等到天亮以后,再安排人送她出城罢,再着急也不至于多几个时辰都等不了。至于芷姐儿,她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宋姨娘怎么说,她便怎么做罢了,果真让她随宋姨娘一块儿去了家庵,谁知道耳濡目染的,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况她翻了年就十三周岁,也是时候该说亲了,侯爷再生气,也不能耽误了孩子的终身不是?”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顾准同意明日一早再送宋姨娘出城,且只送她出城,不连顾芷一并送走后,祁夫人才松了一口气。
然很快又皱起了眉头,道:“只是经此一事,芷姐儿怕是已恨上我了,她的亲事,我便不方便插手了,省得她以为我挟私报复,还请侯爷千万多多见谅,也千万多多受累,少不得只能亲自定夺此事了。”
“她敢!”顾准额头青筋直冒,“夫人是她母亲,婚事大事由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敢有半句二话,我立刻打折了她的腿!这些年夫人待她如何,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平心而论,已是做到一个母亲能做的极致了,她若还敢对夫人心怀怨怼,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祁夫人闻言,却是笑得苦涩:“得能侯爷这句话,妾身心里纵再委屈,也值了,只是……只是芷姐儿她心里对我有芥蒂早非一日两日了,侯爷是没听见她先前说的话,什么她难道不想……罢了,那些话不说也罢,免得侯爷也生气,只是她的亲事妾身真的不想插手,以免劳神费力的到头来还得不着好,侯爷就当替妾身受累一回,亲自定夺她的事罢?”
顾准见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再管顾芷的亲事,拿眼看向金嬷嬷,厉声道:“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先前说什么了,夫人不肯说,你来说,一个字也别落下,我倒要听听,她还能不知天高地厚到什么地步!”
金嬷嬷瑟缩了一下,到底还是抗不住顾准的威压,吞吞吐吐的复述起顾芷的话来:“三小姐说,她有什么错,不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不就是想为自己谋一个好些的前程罢了,就因为她是庶出,就罪无可恕吗?还说她难道就不想堂堂正正的为自己求一门好姻缘,她难道就想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吗,她这不是没办法了……再就是,凭什么她和宋姨娘要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她们只是想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罢了……后来要不是四小姐骂了她一顿,三小姐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糊涂话儿来呢,也就难怪夫人生气了。”
“侯爷,夫人这些年待三小姐如何,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奴婢并不是因为是夫人的陪嫁,才会为夫人说好话的,奴婢只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夫人这个嫡母已经当得是尽善尽美,放眼全盛京城,夫人说自己第二,便没有人敢说自己第一了,可就是这样,三小姐与宋姨娘还是觉得夫人不公,您叫夫人怎么样呢?难道真把心挖出来给三小姐吗?夫人她,是真的难啊……”
金嬷嬷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祁夫人看在眼里,也跟着流下泪来,哽声道:“侯爷,您听听芷姐儿那叫什么话,什么叫她难道不想堂堂正正为自己求一门好姻缘,这不是在说我铁定不会替她说一门好亲事吗?天地良心,我从没想过想在亲事上为难她,不过就是一份嫁妆打发出去的事,她将来若是过得好了,还能成为韬儿曜儿的助力,我又不是傻子,干嘛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我是不可能待庶女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掏心掏肺,这天下只怕也没几个女人能做到,可我九十九步都走了,没道理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啊,那我是得有多蠢!”
拿帕子掖了掖眼角的泪,又道:“便是平日,我也从不曾苛待过她呀,但凡菁姐儿苒姐儿有的,她哪样没有,但凡外面有宴会,我哪次没带她去,别家的庶女哪个有她这般体面自在?就这样,她还是要说我不公,嫌自己过得不好,她到底想怎么样,难道非要骑到我头上她才满意吗?反正我就算对她再好,在她心里,我也是恶毒嫡母,索性我以后便恶毒给她看,总不能让我白背了恶毒嫡母的名声不是?”
顾准一听这话,只当祁夫人是在赌气,却不知道祁夫人如今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忙摆手令金嬷嬷退下后,才上前软声安抚起祁夫人来,好话足足说了一箩筐,方让祁夫人答应继续管顾芷的事尤其是亲事了。
祁夫人又趁机把丑话说在前头:“别到时候我给她挑好了人,她又嫌人家这不好那不好的,只当我是在坑她,侯爷被她一求,也跟着心软啊,白日里蕴姐儿的话虽不中听,话糙理却不糙,我是带着大笔嫁妆无数人脉嫁到顾家来的,若她一个丫头生的到头来却与我生的女儿一样的待遇,我这个显阳侯夫人也趁早别做了,换宋氏那贱婢来做岂不就如了她的意了?”
软硬兼施的,说得顾准心下虽稍稍有些不痛快,到底还是应了祁夫人的话,顾芷的亲事以后就由她全权负责,连他也不插手后,祁夫人才渐渐收了泪。
次日一早,自昨日被抬回自己屋里便一直没清醒过,只由其屋里仅剩的粗使婆子帮着草草上了两回药的宋姨娘便被架上马车,送去了显阳侯府位于盛京城外西郊的家庵。
宋姨娘既是去修身养性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这些自然都不能带了,金嬷嬷亲自看着人给她收拾了几身半新不旧的衣裳,连人带包袱往马车上一扔,便懒得再去管她的死活了,她既自己上赶着要作死,没道理自家夫人不成全她不是?
顾芷知道后,哭得肝肠寸断,往奉命去看守她的两个粗使婆子手里直塞金银锞子各色珠宝首饰,只为她们能放她出去送一送宋姨娘,也好找机会塞些银两给宋姨娘傍身。
可昨日府里才有那么多人遭了殃,那两个粗使婆子哪敢要她的好处,自也不敢放她出院门,顾芷又吵着要见顾准,顾准今日虽在家,却哪里耐烦见她,只打发了个外院的婆子进来传话给她:“再不好自为之,我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顾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才前所未有的后悔起来,后悔不该在明知沈腾眼里只看得见顾蕴的情形下,还对沈腾有非分之想,后悔不该在宋姨娘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心意来,后悔不该听了宋姨娘的话,做下昨日的糊涂事,后悔不该连嫡母与嫡姐也一并算计上……可大错已经铸成,她就算悔青了肠子,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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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发烧了,接连两天反复发,不肯吃药也不吃饭,真是急死人了,哎……据说这天气就是容易感冒发烧,亲们有孩子的都注意一下,没孩子的也注意一下哦,么么哒,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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