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百胜使枪,枪长一丈三尺七寸,重七十三斤七两,枪尖是百炼精钢所铸。
长枪有很多种用法,但张百胜最善长的是刺,因为枪最锋利的地方就是枪尖。
刺是枪法中最容易的招式,难的是刺出水平。
年少时,他用长枪刺落叶,后来觉得速度太慢,他又花了七年时间,在极北之地剌雪花,再后来,他刺过蜜蜂、苍蝇、蚊子,最终满意后他出现在江湖中。
刚出江湖的时候,他在元江当镖头,护了三年镖,杀了七十二个强盗;武道步入宗师后,他开了间武馆,十年教了一百三十四个徒弟,踢了二十三间武馆;八年前,他外出访友,有仇家寻仇,奸淫了他的妻女,杀了他的徒弟。于是他杀了妻女,烧了经营的武馆,第二天,他在醉心山上入境;第五天,他杀了仇家满门。
年过半百,所谓知天命,何谓天命,不过是感觉到了生命的尽头。
蝼蚁善且偷生,何况人乎!他不想死,所以他来唐家。
他与唐家无仇。
但唐家与他有仇。
所以唐景雄完全是二败俱伤的打法。
唐景雄是唐家的家主,他十二年前就已入镜,做了唐家家主后,十二年来,他的武道没有寸进。
一个人在江湖上混久了,就会厌烦刀头舔血的生活,何况一个家族。
江湖上从来没有世家,再历害的家族最终都淹没在江湖撕杀中。
所以唐景雄当上家主后,唐家就很少有人出现在江湖;他准备用二十年的时间来带领唐家脱离江湖。
十二年来,唐家开枝散叶,交朋识友,广开商路,多置地产,为此,他投入了所有精力;天不随人愿,此时他才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家子弟倒在敌人的刀剑下。
火熖,鲜血,尸体就像是唐家的末日一般,唐景雄感觉到绝望。
唐景英也感觉到绝望,他武道入境,却被七煞围困,七煞人马合一,四人攻三人守,虚虚实实,让他险象环生。
唐家子弟都充满了绝望。
远处传来十八凶丐得意的笑声,也不知谁在大叫:“男的杀掉,女的带走。”
“胜不骄,败不馁,凤凰涅槃,需死地,方能浴火重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唐家上空响起,声音平淡,无悲无喜,振奋人心。
一个老人突然出现,他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身形微动,随手一挥,江湖人称北熊的壮汉就捂着脖子,一脸惊恐,鲜血却如喷泉一般从他指缝迸射而出,呜呜两声,倒地身亡。
剑很平常,剑招很平常,速度也不快,不过剑之所至,却是他的世界。
界!江湖人称武道界境,无敌天下;不入界者,杀鸡屠狗。
杀鸡屠狗岂有杀人这般容易!
老人走的很慢,到了他这个年纪,做什么都不会急。
剑是后发先至,却从不落空。
“老祖宗,老祖宗来了!”
兴奋的尖叫声伴着死前的惨叫同时响起,希望与绝望同在。
唐景雄松了口气,哪怕他的左肩被长枪刺穿,衣袍被鲜血染红。
唐景英哈哈大笑,手执双锤,如雷公在世,疯狂的舞动,锤如电闪,声若雷鸣,迫得七煞一时险象环生,只好不断的拉开包围的距离。
老管家断了右臂,衣裤被血染成红色,脸色因失血过多,却如同白纸,此时,他松了口气,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唐家人的身体里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他们忘记了恐惧与痛苦,让他们充满了勇气与信心。
这力量就是信仰,让人在绝镜中充满希望。
老人就是唐家的信仰。
一身是血的唐景豪从走廊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人高的铁弓,默默的站在老人的身后;很快,他们的身后聚集了多个唐家人,他们受了伤,在流血,但他们像一道冲开堤坝的洪流。
一路走,一路杀,犹如死神的鎌刀,刀锋所至,毫不留情。
人都会死,人都会怕死。
一个人捏死一只蚂蚁的时候,只会感叹蚂蚁的弱小;当他们发现自己是蚂蚁的时候,才明白蚂蚁死的时候,是多么的恐惧。
恶人的下场都是凄惨的!自古如是。
十八凶丐死了十三个,黑骑七煞留下了五具尸体,就连老大天煞,也被唐景英撕下了一条右臂,才险险的逃出唐家。
已有仆人拿着水桶在救火,远处还能听到有妇人的哭泣声。
唐景雄挡住了一个身着红袄的老妪。
莫牡丹很平静,她来,就没打算要走。
言语是苍白的,拳头,像一只射出去的利箭。
莫牡丹疾退,而后出掌,拳掌相接,像两柄铁锤撞在一起,响起了刺耳的金属声音。
唐景雄顿住了冲势,莫牡丹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借着拳力,双脚连踩,整个人冲天而起,从拐中抽出一柄长剑,化成无数剑光,如阳光般的笼罩着唐景雄。
拳法刚猛,碎石裂碑;剑光如雨,眼花缭乱。
拳风,剑光,人影,纠缠交错在一起;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阳光下,似幻化出无数的身影。
一声惨叫,一道剑光于半空飞落。
唐景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左眼到嘴角,皮开骨露,半个眼珠像被血丝牵着,挂在眼角。
莫牡丹如一道流光,飞出三丈多远,坠地之后已是七窍流血,气若游丝。
唐家的拳法,刚猛霸道,唐景雄的这一拳已经将她的五藏六腑震碎。
她双眼微闭,脸色平静安祥,没有死亡前的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也许她早就有这样的准备。
有人说仇恨是一种力量!她一直不认同。也许她的心中早已经没有了仇恨,她来,只是了一分执念。
她埋下了一粒欲望的种子,是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的。她仿佛看到熊熊的烈火在燃烧,将唐家烧成灰烬,她在笑,虽然笑起来很难看,但她真的在笑,像是在嘲讽,又似解脱后的愉悦,最后化成一声轻叹,再无一点声息。
她死得很愉快,没有任何遗憾,也没有了任何仇恨,因为她知道,人性的贪婪,会是唐家永远的噩梦。
与此同时,东街出了一群身着铠甲、背挂弓箭、手执长枪的士兵。
领头的是一个年若四旬的大将,骑白马,着军甲,高举长剑,大声道:“弓箭手,围困东街,众将士,随本将军杀敌。”
向子春一见兵马出动,就知道事不可为,见士兵尚未包围,当机立断,一掌迫开唐景杰,展开身法,就向街角飞逃。
零落的箭疾划过长空,呼啸而来,向子春深吸了口气,双膝微弯,跃过街边一户人家的院墙,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唐景杰并未追击,见众兵马出现,心中松了口气。
夏侯家出手了,领兵的就是夏侯家的夏侯渊。
莲城夏侯家无疑是最强大的家族,掌握着莲城的兵马,而且还是皇亲,与大源国皇帝夏候明德同认一个祖宗。
夏侯渊很快出现在唐家的主殿中,然后,看到了伤痕累累的唐家人,也看到了一脸平静的老人。
夏候渊却从战马上一跃而下,走到老人身前,一脸难过的道:“唐叔,小侄来慢一步,以致唐家遭此大难,实在惭愧。”
老人点了点头,道“事发突然,你需时间整合兵马,此事怪不得你。”
夏候渊道:“此事实在突然,不是偶然发生,不知何人所为;这此江湖人,无拘无束,真是胆大至极,又让人无可奈何。”说完,又似无意问道:“此次事情起因,不知景豪兄是否知道?”
唐景杰的大夫人与夏候渊的夫人是两姐妹,两人连襟,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脸怒色道:“也不知道哪来的谣传,竟然说一百多年前,玉京莫家的《莲花经》藏在唐家,真是笑话,如那本经书真在唐家,哪能让他们在府中撒野。”
夏候渊一愣,有些不可思议道:“可是那本载有天地大道的千古奇书,难怪这么多江湖人全都出动。。。。。。”说到这里,他又看向老人道:“唐叔,唐家真有此经书吗?”
老人眯了眯眼道:“唐家只有唐家的武技,哪来甚么天书,小渊,不要多想。”说完一脸朝讽道:“生老病死,天地法则,长生不老,成仙成神,岂能当真。”说完又看了看唐家人,缓慢的说道:“此次唐家大难,不是坏事。天降大任,必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安逸享受,就如同圈里猪羊,总有一天会被人宰杀,唐家人当知耻后勇。”说完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的朝唐府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