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沉默了片刻，居然低声道：“刀剑无眼，你不必冒险。”
“皇上信不过奴婢？”
他考虑一刻问：“那么……你可有把握？”
沐秋水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坚毅地点了下头。
“那就由你，要什么兵器自己去选。”
她欠身行过礼，走下座旁毫不犹豫地取过软鞭。
世见了，也换了长矛，一般趾高气扬地：“这位女官，劝你还是认输的好，比武可非儿戏，本世不会怜香惜玉。莫要一会划伤了脸，哭哭啼啼丢人现眼。”
沐秋水微微欠身道：“那就请殿下全力以赴，不必有所顾虑……”
世不等她完就突然发力，想要一击即中。长矛直冲她而去，沐秋水却不疾不徐闪身躲过，一个划步就溜到他的身后。
世又一转身，被她依样躲过，扑了个空。
起先还瞧她不上的唐贵妃，此刻见沐秋水身手爽利也不由得感到惊讶。
她看向朱祁钰，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殿中，脸上显出让她不快的关切神态。
这个新来的宫女突然出现在皇帝身边，她从来没想过她会有什么长处能吸引皇帝。
唐贵妃只知道她是太后赐给朱祁钰的，但见她仍旧只是做着宫女，便知道她并不得皇帝喜欢，因此很是放心，此刻却第一次感到了威胁。
沐秋水的身法快如闪电，世虽有长兵器在手，却丝毫触及不到她，几下之后就急躁起来。
在对方一次突刺后，沐秋水灵巧的一挥手臂，长鞭立刻如蛇攀附一般缠到长矛之上，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往回一拉，世便脱了手。
她心中不耻，堂堂一个大男人，如此而已竟会连兵器都掌握不住。
世失了兵器顿失颜面，方寸大乱间刚想要去捡长矛，却听一声炸响骤然响彻殿中，身体一抖僵在当下。
原来是沐秋水松了长矛将长鞭一挥，在空气中划出一声巨响，接着就直冲对方面门而去。
眼看就要甩到世脸上，长鞭离他鼻尖只差分毫，世惊得脑中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沐秋水却往回一收力，将长鞭缩成几段稳稳拽回手中，面对吓得脸色煞白的对手微微一笑：“世大人，承让了。”
世往前一步，她退后道：“世休要再战，免得划伤了脸哭哭啼啼。”
对方恼羞成怒道：“岂有此理，竟然戏弄我？！”着就要拾起长矛再战一回合。
朱祁钰阻止他道：“好了，胜负已定，不可再动。”
世这才住了手，一脸丧气的撇撇嘴认输。
这技惊四座的身手让一众人等都叹为观止。
在座官员中有人道：“皇上身边真是藏龙卧虎，想不到一个女官居然也有这样的身手，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更是皇上天威，身边人才济济。”
“得好。”朱祁钰听得高兴，笑容满面地问沐秋水道：“秋水林下之风，你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沐秋水在提出切磋的那一刻心中就早有打算，此时心中一喜，等了这许久终于得了这机会，于是半跪下来趁机道：“皇上，奴婢一时技痒，想再邀一位大人来比试一番。”
朱祁钰由她道：“如你所愿，你想要哪一位与你切磋，大可随意挑选。”
她站起来，转过身看了那人一眼，对朱祁钰道：“奴婢想和大理寺，裘世鸣、裘大人切磋一番。”
大理寺卿是掌握全国刑狱的最高官员，虽不比锦衣卫权倾朝野的殊荣，但于正常官本位来，已不容觑。
顾长溪和太史阶都是一惊，这二人并未和裘世鸣打过交代，对其为人不太了解，因而奇怪沐秋水为何忽然盯上了他。
裘世鸣起身拱手道：“多谢抬举，只是臣恐怕要令皇上和女官失望了。臣前几日不心弄伤了脚，还没好全，故而这几日连走路都不太利索，更别比武了。”
“大人双手能动就行。”沐秋水不介意道。
“这位姑娘好身手，可惜本官……姑娘你干什么？！”他一伸手抓住沐秋水突然袭来的长鞭道：“本官了，腿脚不便。”
沐秋水却像是完全听不进去，抽回长鞭就又击去，吓得裘世鸣座旁几个官员纷纷起身避开。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她的身法又稳又利，连桌上的酒杯碗盏都不曾碰触分毫。
几个回合之后，裘世鸣已经被她引出座位，忽而向前几步一掌打来，将她击倒在在地摔了出去。
太史阶握住拳头心里一紧，侧头去看顾长溪，却见他一脸平静漠不关心。
“住手，”眼看着裘世鸣仿佛杀红了眼，完全没有住手的意思又要上前，朱祁钰霍然站起道：“御前比武，点到为止。”
裘世鸣这才猛然停下动作，立刻跪下了声“是”。
朱祁钰不由自主往桌外挪了一步才忽然停下，看向蒋安手指向前一勾，后者立刻会意，走上前去扶起沐秋水。
她咳了两声站起来，微微笑着对裘世鸣：“裘大人好身手，我甘拜下风。”
“姑娘本来不会如此，方才何必强人所难？”
“皇上与各位大人同乐，大人比武助兴又有何妨？”她脸上是淡然的笑容，眼中锐利的光芒却让裘世鸣浑身毛骨悚然。
莫非她发现了？
沐秋水捂着胸前忍住剧痛，明白自己方才确实惹恼了他，然而这没有关系，失去理智的人才会难以顾全细节。
因而她证实了一件事：裘世鸣是个左贯手。
和她梦到的在那个甬道尽头的人一样，那个人也是左贯手。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梦到的是谁。
那双面具后的眼睛，那种压迫感，和许多年前她在十二天廷议的秘密集会地看到过的一模一样，确实是梵天无疑了。
梵天的习惯，外人轻易不会察觉的、微微的左贯手，也因此，他从来没有刻意掩藏过这个细的特征。
梵天话的声音虽然穿透面具之后变了音，但是他话的语气，走路的样，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比她更早之前认识梵天，并相处更久的顾长溪和太史阶不会认不出他。她侧头看向那两个人，见二人神色悚然，心中便知道他们也是头一次发现。
裘世鸣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二人，又见她望回自己，心里一沉。
聪明如她，果然识破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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