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水的突然之举让众人乱作一团，朱祁钰却似乎并不着急。
也许是因为在场只有他感觉得出，沐秋水的动作虽然看似很快，却双手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
他反手轻握住她的手腕不语，低声喝住大喊“护驾”不停的蒋安。
沐秋水在蒋安的尖声怪叫中转醒过来，愣愣呆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抽回自己的手。
蒋安怪叫道：“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她……”
“无妨，”朱祁钰冷静地：“让侍卫退出去。”他转而对沐秋水问：“你是做噩梦了？”
这也许是一句关心的话，但是他的口吻不含任何感**彩，冰凉凉得仍旧拒人千里。沐秋水愣愣地看了他半天，脸上仍旧是恍惚的样轻声问：“我这是死了吗？”
她不是在安乐堂吗？记忆中最后听见有人要将她送走，她怎么又回来见到了皇帝，莫不是黄泉路上的幻象？
朱祁钰闻言哂笑，蒋安在一旁解释：“死丫头胡什么，是皇上恩准你从安乐堂回来，又遣太医给你医治，还不快谢恩？”
她转了转眼珠看了看四周，果然不同于羊房夹道的粗陋，这是一间窗明几亮的屋，虽算不得宽敞精致，却也算舒适宜人。
她扫了一圈，眼光终于重新落回朱祁钰身上，掀开布衾想要下床谢恩，无奈四肢乏力动作十分缓慢。
朱祁钰止住她道：“不必废这个事了，等你痊愈了再谢恩也不迟。”随后又命太医给她搭脉查看。
太医望闻问切一番道：“启禀皇上，姑娘如今神智清醒，张口活动自然，已是转好，只是尚有余热未清。如今两脉虚软带数、气短息微、口干欲饮，乃是气阴俱伤，耗损的缘故。待微臣再开一则方给姑娘服用，滋阴生津健脾胃，想必不久就能告愈。”
朱祁钰点了下头：“你尽心去做就是。”
“是。”
沐秋水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能得医治全赖面前这人的一息仁慈。面对这个神色冷漠的人，她却不知该些什么，想了半天只好试探着低声道：“多谢皇上隆恩。”
朱祁钰脸上没有显出高兴与否，只是：“朕救你也是念在你护驾有功，若是将恩人弃之不顾，岂非不义？起来，你是有功之人，论功行赏，朕应该赏你些什么。你可有什么想要的？金银玉器你只管开口。”
她实在没有什么想要的，低下头去想了半天，最后抬起头道：“奴婢不要赏赐，但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
“听闻沂王有病，皇上却不准太医去看望……”
“住口，”不料朱祁钰忽然面露凶光，不悦地问：“你听什么人的？宫外有人和你互通消息？”
“不是，”沐秋水不欲平白落下这天大的罪名，连忙解释道：“不是皇上想得那样。如皇上所知奴婢曾受太后之命去过十王府，因此见过沂王身边的宫人。那日他身边宫人入宫求皇上和太后，正遇奴婢，因此如实相告。”
朱祁钰听了，神色柔和下来问：“那你想怎么样？”
沐秋水顿了一刻：“沂王只是孩童，即使是风寒也有可能酿成大病。奴婢尚且不抵风寒，何况他一个孩？还望皇上开恩，遣人医治。”
她完看向对方，见他神色阴晴不定，心里便也不安起来，觉得自己的请求实在唐突。但见朱祁钰沉默半晌起身，沐秋水心里一沉，猜测自己确实错了话。
想不到朱祁钰反而：“朕就如你所愿，今日就会派人去十王府探望。”着往门口走去。
沐秋水心中一喜，示意身边的宫女搀扶起自己，她勉强依着床榻谢了恩。
只见朱祁钰又转身看她道：“等你养好了身还继续住这，不必再执帚提铃了，以后就留在御前随侍朕。”
她吃惊片刻，尚来不及什么，朱祁钰就已经离开。
后来的几日里，沐秋水的身逐渐好转起来，除了神倦嗜睡外，并不其他明显不适。而据张太医所，这是正气欲回之象，是好事。
有了朱祁钰的金口玉言，自然什么好药都尽供使用，她隐约记得自己又吃了十几剂，终于算得上是病告痊愈。
只是想不到那个传闻中狠心的皇帝，却有如此仁慈的一面。
此外令她不安的还有梦里那个黑影，在那一刹那心里有个答案已是呼之欲出。可如今，身在宫中的她并没有能力去应证自己的猜测。
大病初愈，这是沐秋水半个月来第一次走出屋门，沐浴在暖和的阳光里，心里终于稍感平静。
她没有理由再留在屋中，必须去向朱祁钰谢恩，并在这之后留在御前侍奉左右。
到了南书房前，却见蒋安在屋外立着，沐秋水起初以为朱祁钰正在里头问政，却发现并非如此。屋内鸦雀无声，一派死气沉沉，屋外站着的宫人也各个神色肃穆。
她走到蒋安面前禀明来意，见众人都默不作声，于是又问：“皇上在里头见大臣吗？”
“没有，皇上一个人呢。”
“那公公怎么不进去伺候？”
蒋安撇撇嘴没有话，就在方才，正在看折的皇帝不知何故突然动了气，将一干人等全都赶了出来。
蒋安此刻正进退两难。龙颜大怒，谁敢进去，谁又会想要在此刻进去？
要是进去，唯恐应对不当见罪于皇帝；不进去，皇帝要喝茶，又不能不送。他低头看了看放在托盘上的茶碗，又看看沐秋水，忽然心生一计。
蒋安道：“皇上要喝茶，你来得正好，替我送进去。”
“可是我……”初来乍到，尚未谢恩，就这样跑到御前似乎太过鲁莽。
蒋安打定主意要拿她做挡箭牌，因此不等她完就把托盘往她面前一塞道：“反正以后你我都一样是随侍的了，今儿就开始吧。”
他想了想又警告道：“不过咱家的品级可在你之上许多，你需得懂得上下进退。”
“知道。”她从对方手中接过木盘，思量片刻道：“那我便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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