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阶会意,自己倒先笑了一笑,拍了一下前额道:“还是秋水深知我心。我猜,顾长溪必定又得佳人,伊舍那天得了聚宝盆。”
沐秋水颔首不语。
太史阶通过她的反应便知道自己说得准确,与她对视片刻忽而闭眼仰了仰头,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道:“秋水,不要再去赴约,现在十二天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内部暗潮汹涌,我怕你被误伤。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
沐秋水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拉他进梵天一党,是以她摇摇头说:“我能保护自己,不需要你照顾。”
“你怎么这么倔?”太史阶语调生硬了一下,似是不满。
他确实不喜欢她脱离自己的控制之外。
“我只是……”沐秋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说:“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太史阶慢悠悠站起来问:“麻烦?若是我甘愿被你麻烦,你如何说呢?”
沐秋水没有立即回答,她仍旧斜靠在贵妃榻上,两人隔着桌子看着对方。
她有不好说出口的原因,对十二天不利的因素,太史阶会怎么表态?他是梵天的盟友。可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这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沐秋水不想与他为敌。
她思考片刻缓和道:“知道了,我不会再去赴宴。”
太史阶明显松一口气,心情也好了起来朝她走过去,一边绕过桌子一边说:“这样才对。你不明白,他们都是老江湖,万一掀起事端,平息的时候才不会误伤到你。”
沐秋水闻言心中有些触动,谁平息事端?谁会被平息?难道他能知道谁会是最后的赢家?一切都只是暗流,他说得就好像已经预测到了结果一般。
沐秋水觉得心烦意乱,不禁低头垂目,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笼罩在身上暖洋洋的。
太史阶挨着她坐在贵妃榻的边缘,脉脉望着她。
他见过太多明艳绝伦的女子,或火辣或娇媚,不管是怎样的女子,她们通通会对他献起殷勤。他唯独没有见过她这样淡然悠远的,于他而言,她就像一株羞涩的铃兰,纯美而有毒。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秋水,”太史阶忽然动情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美。”
沐秋水闻言抬起头,发现太史阶的脸已近在眼前。
一个吻落在她脸颊上,她能感觉到那温暖的双唇和他鼻息灼人的温度。还未及她反应过来,他的吻便像密集的雨点一样落在她脸上和脖颈间。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惶恐万分。
“你要干什么?!”她猛然推开他跳下榻,怒目圆睁。
太史阶也是一愣,他没有想到她的反抗是这样激烈,他甚至没有想过她会拒绝他。他拥有体面的家世,不俗的外表。
他本有功名在身,又有迅捷的身手,能文能武,更重要的,他觉得自己对她非常耐心和用心。
他是含着金汤匙来到这个世界的,他的人生顺风顺水,他甚至无聊到要靠杀人取乐。加入十二天,他不为钱和利,而只求一份刺激。
要佳人作陪,他易如反掌,唯有对她,他极尽平和与体贴。他不光要占有她,他还要她的心,要她全心全意属于自己。
他以为一切已经水到渠成。
“秋水?”太史阶不明白哪里不对。
“出去!”沐秋水像一只受惊的动物,贴在墙边看着他。
他不甘心地问:“你讨厌我?”
她沉默片刻说:“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那为什么?”
“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和兄长。“
朋友和兄长?太史阶失态地笑出声,太可笑,一切居然是他一厢情愿,她居然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可能。
这简直是他至今为止受过的最大和唯一的羞辱,但他很快恢复平静的外表,站起身道:“是我太唐突。”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越是看起来宠辱不惊,沐秋水反而就越是不自觉地觉得有愧于他,口中竟脱口而出“对不起”三个字来。
“你没有对不起我,”太史阶仍旧体面而谦和:“是我的过失。秋水,我希望这并不影响我们原来的友情。”
沐秋水看向他,觉得他看起来非常真诚而歉疚,但是她没有办法马上原谅他的冒犯。
“你先走吧。”她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太史阶欲言又止,呆立原地片刻,点点头拱手告辞。
他的内心却不是波澜不惊,毕竟他没有得到他所求的。
世上每个人所求的东西都不一样。
伊舍那天只需要钱,钱在哪,他就在哪。是以他成为了水天和风天的盟友。
他要负责替那兄弟两拉拢顾长溪,顾长溪得到柳月娘后并没有顺势投靠二人,仍旧不咸不淡持中不言。
他在顾长溪的宅子顺利见到他时,却不见柳月娘的踪影。柳月娘已经被他打发回关雎楼。
“她伺候的不好吗?”伊舍那天觉得很意外。
顾长溪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沏着茶,回答道:“她很周到,是我不喜欢。”
伊舍那天非常诧异,那样一个尤~物,许多人求之不得,可面前这个人不到半月就把她赶回关雎楼。他不禁感叹出声:“那可当真是个尤物……”
“庸脂俗粉。”顾长溪冷哼一声说:“早知道你喜欢,就转赠给你。”
伊舍那天连忙摆摆手:“我没兴趣。”
“等你攒够钱,你就会生出兴趣。”顾长溪打趣。
伊舍那天道:“钱让我最舒服,我和你不一样,你有家世,我只能靠自己。不过靠朋友也不坏,水天和风天兄弟两……”
“你尝尝这茶,”顾长溪不慌不忙道:“上洞茶。圣上赏给了郑国公。那日家父大寿,郑国公又转赠给家父,家父给了我兄长,兄长又转赠给我。绕了好大一圈,最后到了你口中,你有福。”
伊舍那天尴尬的笑笑,喝了一口,却什么也尝不出来。他本就不擅言辞,今日过来,也是被那两兄弟催促得没有办法勉强为之,结果被绕半天话也点不到正题。
回去要怎么应对?
正烦闷间,顾长溪忽然神秘兮兮地说:“你想不想多挣点。”
伊舍那天抬眼看他。
顾长溪说:“我这有一笔好买卖在兰州,我自己嘛,在顺天府待得太舒服,不想再跑出去。你也知道,我才从江南回来,不想再长途跋涉。”
“什么买卖?”伊舍那天心动。
“买家出这个数,”顾长溪笔了一个手势:“对方是赌坊的老板,身边高手又多,所以他不好自己下手。”
伊舍那天在心里盘算。
顾长溪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催促道:“你去不去?不去我就给帝释天。”
“别介啊,给他干嘛?去去去!”伊舍那天急忙说。
顾长溪友好地笑笑:“那一会儿我把地址写给你,下午你就启程,早去早回。你也知道现在这里不太平,随时生变,别在外面耽搁太久。”
伊舍那天非常感激,把到了嘴边的说客言辞给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子茶,他便匆匆告辞,打包了褡裢,奔兰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