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啸天沉默,脸上仍然毫无表情。
梦姨把自己和沐风去无忧草原的原因说给了夜啸天听。
“她一心一意要重塑玄脉,所以让我带她去忘忧草原猎金骼蝠的骸骨和紫铃藤!我便带她去了。白星帝姬要玄脉做什么呢!重塑成功,岂不又是我夜冥国的一个大隐患!”梦姨叹口气:“唉!但是我也没有想把她伤成这个样子,我只想吓唬她一下,让她知难而退。”
夜啸天深邃的目光看着梦姨,仿佛梦姨是个透明人,夜啸天只用眼睛就能看出她的想法。过了一会,夜啸天说:“不怪你,梦姨,你下去吧!”
梦姨向夜啸天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夜啸天的目光一直目送她消失在田垄尽头。
身后的沐风呻吟一声,夜啸天走了过去,拿起一杯水来轻轻地润了润沐风干涸的双唇。她如今浑身上下布满狰狞的伤口,象一块腐败发臭的肉,那里还有从前帝姬的妖饶模样,只有一头红发还是红得象火。
夜啸天长叹一口气,如果那天不是自己正好从外面回来路过无忧草原,沐风就死定了。梦姨的声音还在夜啸天的耳边回响:我只想吓唬她一下,让她知难而退!
夜啸天冷笑,梦姨啊梦姨!凭您对忘忧草原的了解,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金骼蝠的厉害足以把一个没有玄力的人撕成碎片?如果不是沐风命大,恐怕便遂了您的心愿!
现在看来,只有给沐风重塑玄脉这一条路可走,她的肉身几乎毁坏殆尽,如果不重塑肉身的话,估计沐风最多能拖到下个月初。
可是她是白星帝国的公主,给她重塑玄脉肉身,值得吗?她本身的玄脉是极为稀罕的地玄脉,一旦重塑后,她便可以修习玄术,等于是给自己重新找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而且,这个女人曾经试图鸩杀自己……
夜啸天一时思绪万千,他走到窗口,只见一地月华如水,忽然想起那天站在舷梯上听到的沐风对夜啸风说:“我已经是夜冥王的人,现在对令兄死心塌地,再无二心”,想起她在月光下闪亮如同翡翠的眼睛,如今盲了,她的胸,如今变成一团死肉。
夜啸天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回过头来,俯身在沐风的耳边轻轻说:“你现在能听到我吗?如果能听到,就动动你的脚趾头!”
沐风的脚趾头动了动!
夜啸天说:“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我想给你重塑玄脉,肉身,你愿意吗?”
沐风的脚趾头用力动了几动。
“重塑玄脉需要把你的全身浸泡在用金骼蝠和紫铃草熬成的水里,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前面二十五天你会筋脉肉皮骨尽皆断碎,化为浓汁,后二十五天你的肉身会重新凝聚成形,形成玄脉!这个过程痛苦无比,但是你浸在药汁里却不能动弹,亦不能说话,其痛痒之苦尤如万蚁啮身,你能忍住吗?”
沐风的脚趾头重重地弯了几下。
夜啸天直起身来,命令梦姨准备给沐风重塑肉身和玄脉。
通话器那头的梦姨仍然是冷冰冰的声音,但是却答得很利落:“遵命,夜冥王!”
一口透明的三足鼎在草地上支起来,夜啸天命人在周围搭了个帐篷,将鼎完全遮起来,然后在鼎里放上紫铃花和金骼蝠残骸,加上一大锅水,熬煮。
当鼎里的水变成浓稠如同墨汁一般的时候,夜啸天把裸身的沐风从床上抱起来,轻轻地将她放进去。沐风的身体很轻,仿佛羽毛一般,在夜啸天的怀里没有重量。
夜啸天把沐风完全浸泡在药汤里,他给她的嘴里插上一只芦苇,让她能够在水下呼吸,然后便将鼎下面的火调到极小,一方面保持住锅里的水的温度,让药力更好地渗入沐风的身体;另一方面也免得她冷。
隔着透明的鼎壁,只见金骼蝠和紫铃花所熬成的汁液浓稠得象最深黑的墨,黑中带着点紫色。沐风的红色长发在黑色的黑汁中漂浮,她身上白皙的皮肤遇到黑色的墨汁便开始脱落,象是画在岩石上的壁画,一点一点被风化。
这些药汤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它们从每一个伤口侵入沐风的身体,然后,开始凌迟她,一毫米一毫米地把她切成碎屑。
夜啸天站在透明的大鼎之外,脸色苍白,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太熟悉不过,看见沐风所受的一切,夜啸天便回想起自己在这口大鼎中的滋味,那种痛苦几乎到了人类忍受的极限,沐风能撑得住吗?
沐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痛过,这种痛苦已经超出所有生物所能承受的极限,她想让自己昏过去,神智却清醒到极点。
一想到要在这种痛苦里面煎熬七七四十九天,沐风就有一种想死的冲动,有那么一刻她想将嘴里的芦苇茎吐出去,来个一了百了。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
沐风怕死。她让身体自由地漂浮在药汤里,然后找法子来让自己引开注意力。
她开始背古诗,将自己从前会的古诗都背了一遍,然后是棋谱,李翱翔喜欢下棋,沐风曾经为了他背下了一整本《梅花谱》,想不到居然用到了这个地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漫长,沐风感到有人在轻轻地敲锅壁,“铛铛”两下,沐风明白了,原来已经是第二天。
这真是漫长的一天,但是既然已经熬过了一天,沐风便觉得有了希望,她不想放弃。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第二十四天上,透明鼎里的药汁已经变成了一锅黑中透出血色的液体,这是沐风的血肉所熬成。
夜啸天透过药汁可以看见沐风,她现在完全变成了一具白骨,透过胸前的肋骨,可以看到她的红心在有力地跳动。她的头发依然红得耀眼,在黑色的药汁中飘浮着,仿佛一把火焰在黑夜里燃烧。
前面最为艰难的二十四天过去了,夜啸天长吁一口气,他突然觉得有些疲累,算上沐风受伤的几日,他已经有超过三十天没有合眼。
心理上一放松下来,夜啸天才觉得身体疲累得象要散架,他看了一眼鼎下的柴火,烧得不大不小,刚刚好,他放下心来,靠在柴垛上便有些朦胧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人影一晃,夜啸天一惊,突然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站了一个人,红色的长袍,邪美的脸庞,正是自己的弟弟夜啸风。
“啧啧!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居然被兄长你熬成了白骨!你这是要做什么!”夜啸风象往常一样轻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