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陈时,醒醒。”
白光闪过后,陈时感到眼前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恍惚中,刚才在墙边听到的那个声音在她耳边重复的叫喊,敏锐地,感到周围传来人的脚步声,她一时没有睁眼,贴着地面的手抓了抓地面,是碎石子和沙砾覆盖的水泥地面。
难道不应该是博物馆里冰冷的大理石地砖吗?
“丫的,这货没出息,哎哟,这摔的老子头疼。”一个粗哑的声音闯进脑海里。
“胖子我的屁股,哎哟,我可摔了两次了。”
陈时猛然睁开眼,她的视线贴着地面望向水平方向,三双男人的鞋,被石灰和沙土弄得泥泞不堪,“呀!”她惊呼了一声,用手撑地急急地跳了起来,向着后方弹了好几步,等站稳了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双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力了,竟把自己给撑了起来?
她抬头向前看,硬生生愣在原地,对面三个灰头土脸的男孩,一个又高又壮,一个胖乎乎满脸横肉,蹲在近处的那个,精瘦,脸上挂着精明和算计,还有眼里浓郁的担忧之色。此时,这三个人,正震惊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那个看着粗鲁的“壮士”首先开口,说道:“你怕不是摔傻了?呀什么呀?跟个娘们儿似的。”
陈时的手下意识地往后摸,摸到了一扇门的门框,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眼睛紧张地睁大,慌乱地看着眼前及周围。
在他们的周围是一片木制的桌椅,还有吊在墙上的密密麻麻的钟表,每个钟表指向了不同的时间,秒针在滴答走动,传来很响的走针声。他们的头顶是三角的拱形屋顶,圆木筑起的横梁,被圆木筑成的房柱撑起固定。地面是水泥地,常年未打理使重重的灰尘把地面铺的灰蒙蒙的,空中飘着腐旧的木头味道。
陈时提防地扫向身后,看到木制的门框上布满了灰,门外尘土弥漫,被风吹起,像是散不开的尘雾,迷得让人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嗨?你干什么呢?”那个粗哑的声音把她的目光拉了回来,她哑着声刚要张口,突然发现三人的动作表情都像是突然定格了,他们的身后的白墙上,一个人影越来越大,仿佛在向他们靠近,陈时吓得想要发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墙面上所有的钟开始齐声报时起来!“咚——”“咚!”“咚咚咚!”
所有的声音震得陈时脑仁疼,她屏住呼吸看着三人身后。
“嘿嘿,往这里看。”桌子那边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奸笑声。陈时吓得猛转头,看到与那拉长的影子对应的,那张木桌子后,悠悠然走出一个弓着身子的老人,白花花的山羊胡子用一根红丝线扎了滑稽的小辫,眼睛亮晶晶的,笑出满脸的褶皱,他抬起手,把墙上的钟一个个拿下来,手指在钟的背后灵活的一拧,那些报时声被他一个个掐灭了,他又笑眯眯地把他们挂了上去,“太吵了这些孩子。”
“你怎么来这里了?我可好久没有顾客了。”那个老人把手在胡须上捋了捋,另一只手拿着最后一个钟,“咔”地停了它的声音,“这个孩子,要加点油了,发条被它给卡住了。”他在自己念叨。
陈时大气不敢出,她转回头,那三个人依然没有动,就像是他们身上的时间被硬生生定住了。
“别看了,问你呢,你才是今天的顾客啊。”
陈时顿住了:“我……我吗?我……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对面老人给钟的发条上油的动作停了停,很快又继续手里的工作。“你说你不知道?你戴了表吧,只有有这里钥匙的人,才能进来这里,你来了,说明你想来,怎么会不知道呢?”说完,他抬起头,对着陈时咧了咧嘴,一口参差不齐的老黄牙露了出来,“嘿哟,这儿咋没有我的烟斗。”
陈时的眼神亮了一亮,惊奇地闪烁起来。她急切地开口:“你说那块表?我有,我…”慌忙低头撸起袖子,她的脑袋在一瞬间卡了拍,她看到的,自己的胳膊粗了一圈,皮肤被晒成小麦色,手和手臂上的皮肤既粗糙,又有被刮蹭的痕迹,几处擦伤。往上下扫,这是一具陌生的身体,军绿的迷彩裤和白色短t,结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甚至于,她感到自己的下体,有某种又陌生又熟悉的摩擦感,脚上显而易见的男鞋被蹭破了一个口子,她僵硬着双臂,抬手摸上自己的脸,粗糙的触摸感,干裂的嘴唇,还有……柔顺的短发。
“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一口气叫了好几声,然后开始更加惊慌地喘气,这个清朗的男孩特有的声音,带着变声过后的沙哑感,在屋子里回荡了一圈,把她自己的心狠狠地挠了一下,很熟悉的声音,她听过,然而现在,她正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转身想要夺门而出,却怔住了,那个本应该是门的位置的地方,变出了一面全身镜,清晰地照着她的全身,她瞪大眼睛看着镜子,那里站着一个男孩,清爽的短发顺着贴在脑袋上,小麦色的皮肤,被尘土糊地灰蒙蒙的,但仍然可以辨清那端正的五官,和陈时的一模一样的五官,在这个男孩的脸上,又透着一股硬朗和俏皮,身上的衣服很脏,陈时把镜子里的人和那三人进行了对比,身高似乎也不矮,身材匀称。
然而,更重要的是,这个男孩的模样,和她梦魇中的男孩一模一样,仿佛是朝夕相处般的熟悉感涌上来。
她试着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那个男孩,也立刻扯了扯嘴角,她把手伸向前方,试图触摸那面镜子,那边的男孩也伸出了手,她和男孩眼神复杂地交织起来,五指在镜面相处的瞬间,“哗啦”,一声清冽的水声,镜子凭空消失了,陈时维持着五指向前伸的姿势,她的眼眶微红,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呢喃:“怎么会……怎么会?”
老人的声音从背后再次传来,“看来客人把‘钥匙’弄丢了。这本来就是上次赊下的账,还得靠你们把它补上了,下次再来找我吧。”
陈时猛地扑向那张木桌,她都惊奇于自己的惊慌失措,抓住桌子的两角:“爷爷!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您能把我送回去吗!”
老人停了手里的工作,抬头对她眯起眼睛笑道:“这你得找这次真正的客人帮忙,你看这钟,我能把钟上的时间拨回去,你能把这个世界的时间拨回去吗?”
陈时愣了一愣,她没有听懂,但她朦胧中意识到,她需要找到这个身体的主人。她挡住老人挂钟的手,忙问道:“那爷爷,您能说的再清楚些吗,我到底怎么了,和那个表有什么关系?”
“嘿嘿,我就是个修表的,你才是时间的主人,这得自己去找答案啊。”
陈时还想张口问,老人挂上了钟,转头打断她:“记得,要保守住时间的秘密,这样才能找到另一把钥匙,我们还能再见的,我的客人。”
墙上的钟原本被老人停住了,这个时候,突然纷纷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咔哒”,刚放上去的那个钟表上,秒针抖了一抖,开始走起来,老人弓着身子往墙后头走去:“继续走吧,我的孩子们,嘿嘿。”
“等下!”陈时伸手大喊,然而,她感到屋子内的气压骤然降低,老人和钟声正在快速消退,变成一抹残影,未待陈时反应过来,周围已然变成尘土飞扬的矿山顶,脚下传来轰隆的挖掘机的声音,头顶上,太阳刺眼的光芒扎得皮肤疼,那幢木屋,和灰蒙蒙的水泥地,仿佛都是一场梦,消失地无影无踪。同时,一股记忆流模模糊糊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她仿佛感觉到在意识的那一头,有一阵和她相似的复杂无奈的心情。
对面的三人已经在原地活动了筋骨,朝她走来,赖子在她的肩头轻轻打了一拳,脸色却和拳头的轻柔相反,阴沉沉的,像拨不开的云雾。
“小时,我们现在没了表,也找不到黄蜡石,刚刚刀儿去了后山,发现我们之前找的岩洞不见了。现在落到这个地方,行李也全丢了,哥说这话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既然这次没有结果,我们先回去吧,我和胖子刀儿想过了,我们会自己想办法,不会供你出来。”
身后的刀儿叫嚷起来:“这真是白忙活!”胖子一屁股坐在边上的土墩上,气喘吁吁地不说话。
“请问,呃,抱歉,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我是谁?”
空气里的气流紧张地循环,仿佛世界安静了十几秒。
刀儿第一个站起来,全身都在气得发抖:“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陈时!你干了好事现在跟我们玩失忆是不是!你当我们赖哥白混的!”
陈时被刀儿的一身吼震得全身发麻,她急忙低下头,身体在听到那声“陈时”时重重地抖了抖。
赖子紧紧盯着他,默不作声,手里的拳头收得紧紧的。陈时壮着胆子试探地看下他:“赖…哥?你们记得刚刚的屋子吗?”
很明显的,她感到那三人在听完这句话后全都目光如炬地射向她。
胖子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竟然叫赖哥了,天呐。”
赖子沉声道:“哪儿来的屋子,陈时,你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想说的是……”陈时正要开口,她打算破罐子破摔,不管他们信不信,但是这时,脑中突然开始回想一个声音:“记得,要保守住时间的秘密,这样才能找到另一把钥匙。”
她的内心惊了一惊,山下不远处同时传来一个声音:“上面什么人啊!快下来!这里的矿车要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