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萨公爵的马车在荒无人烟的戈韦伦堡大门前停下,公爵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颇为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名声显赫的古堡。虽然格拉摩根距离德为得只有几十公里,但是常年生活在帝都的佩萨公爵却从来没有来过戈韦伦堡。这不仅是因为戈韦伦堡凶名赫赫,也是因为赫卡特家族被册封为格拉摩根伯爵后,这座城堡便成为十三课的本部,哪怕是佩萨公爵这样颇有头脸,同时与政府高官交往深厚的人物,也不得进入。
所以,这一次接到邀请,佩萨公爵倒是相当有兴趣,想要好好见识一下这座屹立了一个纪元的传奇城堡。
向门口迎客的男仆递过请柬后,佩萨公爵就带着阿兰斯走进了这座风格严肃冷酷,依旧带着上个纪元肃杀之气的城堡。
跟在父亲身后的阿兰斯颇为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四周的岗楼,虽然他也曾见识过不少上个纪元残留下来的古堡,但是像戈韦伦堡这样知道这个时代还保持着肃杀氛围的却是头一次。
“父亲,这座古堡真的如传闻一样,有那么多伯爵在这里死于非命吗?”阿兰斯问道,虽然他在学校里也算是优等生,但论人生经验还是要见多识广的佩萨公爵更丰富。
“啊,是的,格拉摩根伯爵的诅咒,盛传了一个纪元的恐怖传说,没想到如今依旧灵验着。”佩萨公爵饶有兴致的欣赏着戈韦伦堡朴素的装饰风格,语气虽然唏嘘,但是表情上却没有一点感怀的样子,“赫卡特伯爵是一位品德出众的人物,但即使是这样的人,即使是这样的时代,他也没能逃出这个诅咒,可见,有时候,某些东西和时代的进步是没有关系的。”
阿兰斯并不是很能明白父亲的话,但是他也已经习惯了父亲时不时冒出一点他听不懂的言论。
在父子两人闲谈的时候,城堡的主人阿特密斯已经出来迎接他们了。虽然阿特密斯并不是很习惯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如果要做的话,她也不是做不好,就像当初赫卡特伯爵带着她去参加梅特涅家的宴会一样。
想起当时的场景,阿特密斯心中不免叹息,短短几个月过去,就有许多那时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您好,佩萨公爵,欢迎来到戈韦伦堡。”阿特密斯主动上前,和佩萨公爵握手,“祝您今晚能玩得开心。”
“您好,赫卡特小姐。”佩萨公爵也伸出手去同阿特密斯握手,虽然外表粗犷,但是公爵的礼节却一丝不苟,“您父亲的事,我很遗憾。”
阿特密斯的嘴角微微抿起,虽然知道佩萨公爵提起父亲的死不是出于恶意,但是她的心里还是不好受。当然,当着佩萨公爵的面,她不能把这些心思表现出来,赫卡特伯爵的葬礼上,这位公爵可是帮了不少的忙,因而对阿特密斯而言,她欠着佩萨家一份人情,而对佩萨公爵而言,这只是举手之劳,他在帝都的交际圈里,一向有着乐于助人的名声。
“哦,抱歉,在这样应该尽情享受欢乐、放松压力的夜晚,我提这个实在是太不应景了。”看到阿特密斯的表情,佩萨公爵立马反应了过来,连忙宽慰道,“虽然是杰里柯伯爵举办的宴会,但是赫卡特家的招待也让人印象深刻,尽管是第一次来,但我想日后我都会永远记住这一次难得的经历的。”
说着,他拍着儿子阿兰斯的肩膀,把他推到身前。“这是我的儿子阿兰斯,与您的年岁差不多,不过比起能够担当整个家族重任的您来,他实在在学校里呆的太久了。您若是不介意,就和他好好聊聊吧,这个小子虽然不成器,但见识还是有一些的。”
突然被父亲推出来,阿兰斯并没有不知所措的表现,这样的场面他已经经历过许多。站到阿特密斯面前,他优雅的弯腰行礼,然后拉过阿特密斯的右手,在她的食指上轻轻吻了一下。
“您好,赫卡特小姐,我是阿兰斯·诺·佩萨。”
“我知道您的名字。”阿特密斯把目光转向了阿兰斯,不得不说,阿兰斯确实是一位相貌出众的贵公子,大部分女性看到他,都会有有一个很不错的第一印象,“您在阿斯特拉德一世公学是位相当有名的人物。”
“您也在阿斯特拉德一世公学就读过吗?”阿兰斯好奇的问道,“但是,我似乎没有在那里见过您。”
“不,我从未进入过学校,一直以来,都是由……家庭教师教导。”阿特密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曼弗雷德,“实际上,我的家庭教师,他,嗯……在阿斯特拉德一世公学颇有些朋友,学术上的。”
“是吗?”阿兰斯礼节性的微笑着,“那么想来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人物吧,倒是叫人想见上一见。”
阿特密斯垂下头,沉默不语。
看到阿特密斯的反应,阿兰斯不由一怔,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对方突然伤心起来。
佩萨公爵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阿兰斯搞不定的时候,自然就该由他这个父亲出马了。
“赫卡特小姐,不知道今晚还有那几位客人到场了?”
听到佩萨公爵发问,阿特密斯连忙收拾心情,抬起头说道:“您来得很早,现在来到戈韦伦堡的人不多。菲尔侯爵已经来了,还有皮特首相,其余的客人也在陆续前来,就在大厅里,请让我为您领路。”
佩萨公爵稍稍仰起脖子,看向大厅,里面的人似乎不多,但他确实看到了皮特首相正在和别人交谈的身影。
“似乎没有看到杰里柯伯爵啊?”佩萨公爵忽然问道,“老实说,接到请柬时我还吃了一惊哪,杰里柯家的宴会,居然放到赫卡特家的戈韦伦堡来办,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确认了好几遍呢。或许这样问有些冒失,不过,似乎赫卡特家和杰里柯家的关系非常不错啊,您看,连迎客都是由您代杰里柯家的人来,就算杰里柯伯爵忙碌,也稍稍有些……”
佩萨公爵的话突然打住,但是阿特密斯已经充分明白他后面的意思了。
“实际上,”阿特密斯的笑容突然收敛了起来,“杰里柯伯爵,他不在这里,不在戈韦伦堡,甚至不在格拉摩根。”
阿兰斯马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是接触过斯温的,虽然斯温的冷漠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但至少在阿兰斯看来,斯温不像是一个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哦,杰里柯伯爵不在这里?”佩萨公爵挑起了眉头,但是阿特密斯却并觉得公爵似乎并不是真的惊讶,“那么,他在哪里呢?”
阿特密斯瞥过眼眸,看向了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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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布莱恩男爵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们把一箱箱的物资搬进营地,在这些士兵的脸色,是淳朴的喜悦,在帝都郊外驻扎了半个多月后,他们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帝都的美食了。
但是,作为他们的最高长官,奥布莱恩男爵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笑容。
因为拉尔夫·诺·古德里安中校正站在他身边,士兵们的感谢都是冲着这位皇家卫队的中校去的,反而忽略了自己这位真正的将军。
“您的士兵看起来都很高兴。”古德里安中校对奥布莱恩男爵说道,但是他的目光却没有看向男爵,依旧停留在那些士兵身上,“然而,您看起来却并非如此。”
“我尝过帝都的餐品。”奥布莱恩男爵不疾不徐的说道,虽然古德里安中校年纪和男爵差不太多,但是比起斯温,奥布莱恩男爵反倒觉得面对这位中校更加轻松,“太甜了,帝都人沉浸于甜腻的滋味,很容易让自己丧失警惕和毅力,这对军人而言,是致命的。”
“但德为得依旧控制着这个帝国,不是吗?”古德里安中校稍稍扭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奥布莱恩男爵,“帝国的首都从来都是德为得,从米德莱特斯一世时代就是如此,没有第二个,哪怕地方诸侯造几次反,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听着古德里安意有所指的话,奥布莱恩男爵悄悄的把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愿帝国永昌。”他的眼睛盯着古德里安眼睛的余光,语气非常平静,“也愿德为得繁荣依旧。”
“那么吉昂家族呢?”在奥布莱恩男爵的视线之外,古德里安微微翘起了嘴角,“您的祝福似乎少了一段。”
“我们忠诚如故,所以哪怕不以言语传达,对于皇室的祝福,也能通过我们的心声,传递到主的耳中。”
“您这句话,说得可真让我想到我父亲的惯用语气。”古德里安忽然笑了起来,“您见过的吧,我父亲,鲁道夫元帅。老实说,自从他出征普里敦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在兰兹镇见到他的时候,元帅的身体十分健康。”奥布莱恩男爵的脑海里浮现出鲁道夫元帅那庞大的身躯,但同时他也没有放松警惕,“您不必担心。”
“他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军人,带着尼古拉陛下那个时代的烙印,而且已经深入骨髓,永远无法消去。”古德里安把脸孔转过来,和奥布莱恩男爵对视着,“他对帝国忠诚无比,对吉昂家族也是,不论敌人是谁,只要敢对帝国和吉昂家族展露出敌意,他都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像一头老虎那样,咬断敌人的喉咙。”
“恕我直言。”奥布莱恩男爵的嘴角微微翘起,但是表情却依旧很冷冽,“很难想象元帅扑人的样子——对他而言似乎太困难了。”
古德里安倒也不着恼,虽然奥布莱恩男爵讽刺的是他的父亲。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古德里安的话让奥布莱恩男爵有些吃惊,但是更加出任意料的还在后面,“老实说,我和我父亲的理念有时候是相左的,他把自己的意志全部寄托到帝国上,而有些忽视家族,虽然我的叔叔是陆军大臣,但我敢肯定,一旦他有所妄动,父亲一定不会顾念兄弟之情的。”
奥布莱恩男爵沉默不语,他在揣摩对方说这些话的意思。
“尼古拉陛下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如此放心的把帝国的军事大权委托给我们古德里安家族,他的用人很高明,但是……”古德里安的话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很小的声音继续说道,“但是现在的陛下,就远远不如了,他太多疑了,多疑到让周边的人都感到害怕,在提亚马特宫里,陛下试图推行绝对的意志,没人敢违背他说的话——谁要是敢忤逆他,那么前段时间被处死的那些南方军团将领就是榜样。”
奥布莱恩男爵盯着古德里安的眼睛,从对方的眼神中,他可以确信,这番话是出自真心的。
“这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因为麦克库尔男爵受伤,所以皇家卫队由我和格拉斯共同指挥,而陛下派了我来这里,让格拉斯去执行皇家卫队的任务,我认为……”
古德里安的话没有说下去,而奥布莱恩男爵也不用听下去,他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那么就静静等着吧。”他把视线望向了东方,望向了德为得的方向,“等着,等待结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