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星宇到邮电所寄信,刚好碰到胡所长在办公室里办业务。
“星宇,我跟你爸说的事,”胡所长边给他的信封上贴邮票边问他:“你考虑过没有?”
星宇压根忘了什么事,一愣,问道:“什么事啊?”
“哎呀,就是……”胡所长有些不悦:“敢情你爸没告诉你?”
“哦,”星宇想起来了:“让我到这里做邮递员的事?”
“对嘛,你考虑得怎么样?”胡所长点了点头:“愿不愿意到邮电所来干?”
“我想过了,”星宇如实说道:“就是觉得报酬少了些。”
“哎,你还年轻。”胡所长道:“来这里锻炼锻炼嘛,以后再干别的。一个月可以休息十天的。”
他读书那会在宋健雄家给浩轩做家教,供吃供喝每天五块,到这里干临时邮递员每天才六块,吃了喝了肯定没剩半分钱。
“嗯,我还没想好,容我再考虑考虑。”星宇沉吟道:“毕竟一个月才一百二十块。”
“临时工工资都这样,我大儿子在供销社干也就这么多。”胡所长叹道:“唉,我给他买了蓝印户口,当时说是能转成正式工,可是,都干了三年多还是没转正,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好多红印户口都下岗了,”星宇笑道:“蓝印户口要转正式工恐怕有些难。”
……
“你坐,我给你泡杯茶,”办理好寄信手续,胡所长指了指椅子,对星宇说道:“我们好好谈谈。”
“谢谢!”星宇坐下。
胡所长给星宇泡了杯茶,在星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说现在这些孩子,脾气倔得很,大学没考上,又不愿呆在家里。我的小儿子就这样在四处游荡着,天天乱花我的钱。”
“那不正好?”星宇笑着说道:“你让他到邮电所来跟你干呀,父子俩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有好多事情你不知道,其一:邮电所的临时工没有转正指标,干得再长也没用。”胡所长皱着眉头说道:“其二:我的这个儿子不听我使唤,跟我在一起只会给我添乱。如果他都不听我的话,我还怎么使唤其他员工?你说是不是?”
“说的也是,”星宇点了点头:“现在有好多孩子都不肯听父母的话,与父母在一起总有叛逆和对抗心理,把父母当敌人。”
“你也是这样?”胡所长看着星宇问道。
“我例外。”星宇笑道:“因为我父母体弱多病,自幼我就有一种为家庭尽责的心态,所以我觉得能听到父母的教诲和使唤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
“唉,真是难得。”胡所长叹息:“现在像你这样的孩子已经不多了。”
“我自幼贫苦,与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样。其实,我也没什么长处,倔起来连我父母都拿我没办法。”星宇说着,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偏西:“胡所长,我得回家了。如果再聊下去,我得走夜路。”
“哦,那个,”胡所长站了起来:“来邮电所的事……?”
“再说吧。”星宇道:“容我再考虑几天。”
“至多三天。”胡所长点了点头。
星宇想了想:“嗯,两天后我就给你答复。”
胡所长:“好。”
两天后,星宇到邮电所投寄写好的诗稿,顺便给胡所长一个答复。
办了诗稿邮件投寄手续,胡所长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哦哦,我想这样,你们多辛苦些日子。”星宇搪塞道:“那份差事你就另找个人来干算了。”
“唉,我是看着你踏实才一再要你来这里的。”胡所长不高兴的说道:“想来这儿干的年轻人很多,但我不放心。”
星宇笑道:“那你就找一个做事踏实、年龄稍大点的呗。”
胡所长跟星宇是邻寨的,胡所长回家要经过星宇的家门口。
“唉,我跟你还真说不转。”胡所长一脸无奈:“我今晚回趟家。还是亲自去跟你爸商量商量,”
喝了杯茶,两人就上路了。
胡所长没有先回家,径直跟星宇去了杨楷家。
星宇和胡所长进家的时候,星宇的母亲菊芳已经做好了饭菜,见胡所长要在自家吃晚饭,菊芳又拖着病残的身体多炒了两个菜。
吃了饭,胡所长与星宇一家在火塘边拉家常。
胡所长给杨楷递过一根没带过滤嘴的春城牌香烟:“兄弟,抽烟。”
“我只抽草烟(自己种植晾晒干的一种烟草,也就是旱烟),”杨楷接过香烟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拿出来招待你哟。”
胡所长:“嗨,都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自家兄弟,又何必那么客气?再说了,我也抽不起好烟,这是低档次的了。”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愁眉紧锁。
“怎么啦?”杨楷笑道:“哥,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
“兄弟,自己肚子痛只有自己知道,各有各的难处呀。”胡所长苦着脸说道:“别人见我在邮电所里当所长,拿着一两千块的工资,以为我的日子有多好过,其实,自己的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哦,你有苦?”杨楷抽了一口烟:“你有什么苦呀?”
“不都是我那两个儿子给闹的吗?”胡所长“呼”的吐出一股浓浓的烟雾:“唉,你说,我干老头子抽一块钱一盒的青蛙皮(指没带过滤嘴的春城牌香烟,因为包装烟卷的纸盒是绿色的,故而有人把这种香烟称作青蛙皮),我那俩小子却抽七块一盒的云烟,他们没本事挣一分钱,却要用我几倍的钱,我供得起他们么我?我和老伴都勒紧裤带过日子了,他们还不知足,老是抱怨这样不好那样不够的。再这样下去,我和孩子他妈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杨楷将已经抽得很短的烟蒂扔进火塘里:“是啊,现在的孩子都被父母惯坏了,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那么懂事了。”
“我说兄弟你就别跟着叫苦了,”胡所长又给杨楷递了根烟:“像星宇和震宇那么听话的孩子,现在还有多少?”
杨楷看了看低头想事的星宇,脸上现出笑容:“嗯,我说的是现在社会上的普遍现象,不是指我家那俩小子。不过,也不知以后会成什么样子?你说是不是?”
“你就谝吧你。”胡所长不满的看着杨楷:“孩子现在已经这么好,将来又会差到哪儿去?俗话说人看从小,一个人成不成器,小时候就看得出来了。”
杨楷:“话是这么说,人总是会变的嘛。”
“哎,大兄弟,讲着讲着又把话题扯远了。”胡所长看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说道:“我们还是言归正传,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和你商量商量让星宇去邮电所的事。——你同意不同意?”
“我嘛,当然同意了。”杨楷又看了一眼星宇:“可是,孩子的事,现在我们也管不了了。我们没本事供他上学已经对不起他,我们不能再强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了吧?你说是不是?”
“唉,那好吧。”胡所长很失望:“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又聊了一阵,胡所长告辞回家。
“你真不愿意去邮电所?”杨楷问正在洗脚的星宇。
星宇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不愿就算了,我们也不勉强你。”杨楷说道:“想做什么你自己拿主意吧。从现在起,你的事情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