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审一个?”赤妘瞪大了眼睛,惊的魂儿都要飞出来了。
她连忙摆手:“我不行我不行,你觉得我这智商能跟你比吗?还是你来审吧,慢一点没关系的,今天这进度已经够快的了,我可不着急哈。”
“不是快慢的问题,是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我问你,你相信我吗?”卓展定睛看着赤妘明亮的眼睛。
“相信啊……”赤妘飞快躲开了卓展的目光,小声嘟囔道。
“那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多余的话绝对不说,受审人自然会开口的。”卓展目光明烁,自信冷静。
赤妘看着卓展成竹在胸的样子,只得服了软:“那好吧……”
“你在这里审青面类,我去隔壁审那个九尾狐妇人。一会儿他进来后你就这样说……”
卓展跟赤妘交代了一通,便在守卫的引领下去了隔壁的一间刑讯室。
那九尾狐妇人被带来的时候很是困惑,她吃力地抬起戴着镣铐的手,草草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又笨拙地挽起自己那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缓缓坐到条凳上。
“你不是之前捣乱的那个外邦小哥吗,冰冻巫力的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受三公主之托,全权处理你们这个案子。”卓展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妇人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嚯,原来是做了小丫头片子的狗啊,之前帝君说要留着你,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原来是想留条好狗来咬人啊,明白了明白了。”
妇人敛起了笑容,悠悠轻叹:“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让我开口的念头吧,实话告诉你,这里什么刑具老娘都尝过了,也就那样,都不够给我挠痒痒的。你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让老娘开开眼。”
卓展并没有理会那妇人的冷嘲热讽,依旧平静地自顾自说着:“白猿兽人已经撂了。”
卓展抬眼看了看那妇人惊异的有些扭曲的面孔,心下微喜:“你和那青面类都是兽盟的九大坛主之一,神武大帝是你们的盟主。你和青面类只管抓人、做人皮外套,那白猿小二负责送货,具体都送到了哪里,我们都已经掌握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卓展说着便把之前白猿小二写满地名的那片龟甲片丢到了妇人面前。
“哼,这个没骨头的贱东西……”九尾狐妇人狠狠骂道,面露凶光,残缺不全的长指甲狠狠地挠着桌面。
卓展觉得,如果此时白猿小二在她面前经过,她绝对能把他徒手撕了。
卓展言语中没做过多停留,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想要知道的是,你们做这件事做了多久,兽盟成立了多久,黑巫术如何习得,是否有巫师配合,还有,你们的神武大帝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那九尾狐妇人显然被这一连抛出的好几个问题给问懵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卓展:“你是在问我吗,我没听错吧?你可别以为我是那小白猿,他撂了不代表我也能撂!”
“我不是在命令你,我是在跟你谈条件。”卓展目光诚恳地盯着妇人。
“三公主那边对青面类的审讯也开始了,你们两个如果都不交代,那就依旧维持原状,封主回府便择日行刑。因为我们已经从白猿小二那里得到许多有用的消息了,足够给你们和你们的帝君定罪了。但如果你先于青面类交代,那么你可以活命,他就得死。”
卓展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样,如果是他那边先交代了,我就只能对你说抱歉了。如果你觉得你的同伙比你更有骨气,那咱们就在这儿一直耗着,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就算是等三公主一起吃晚饭了。”
那妇人看着卓展近乎白描地讲完这一切,不禁有些错愕了,面部表情极为复杂,绝望中似乎又带着莫名的希望。
卓展并没有理会她情绪的变化,继续毫无感情地说道:“铜川,哦不,准确的说是巴三,他为什么会在棪木林被第一时间割头,你比那白猿兽人聪明,不用我点破就能明白吧,你自己想想吧。”
“你……你怎么知道铜川就是巴三?”美妇人惊恐地盯着卓展。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的多,我不仅知道他叫巴三,我还知道他是招摇山的狌人,辛正六年应招入府的,在庖屋做了两年杂役,后被招置军中,做到二级军官。还要不要听其他的了,比如他是庶出,他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
卓展心想壮子打探的那些八卦废话居然还派上用场了,看来有的时候稀汤比干货更有分量。
九尾狐妇人的心理防线几乎瞬间崩溃,呆呆地一屁股坐到了条凳上,怔愣不已。
卓展见状趁机火上浇油:“其实你交不交代我都不着急,因为你的同伴迟早会交代,就算你俩都不交代,我也能逐一查出来,就是会比较耗费时间。我这个人懒,能尽快解决的事情,就不希望再拖那么多天。”
卓展说的很随意,但这话在九尾狐妇人耳中却字字诛心。
此刻那妇人已是眼帘低垂,神情黯然,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既然你还坐在这里,就说明椿哥还没有交代。如果我现在说,是能活命的吧?”
“当然,我可以向你保证。”卓展按压住心中的兴奋,依旧语调平和地说道。
一向强势的妇人突然放软了语调,用似乎只能让自己听到的声音幽幽说道:“那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卓展连忙拿过龟甲片和刻刀,准备刻录。
“兽盟成立三年有余了,我们这个买卖也干了将近两年。黑巫术是一套心咒和蛊水,要配合着使用,人皮才会贴合到真身。心咒和蛊水都是一名叫‘文魉’的黑巫师在每月坛主会盟的时候带过来的。
他最初是神武大帝带过来的,看样子跟神武大帝的私交不错,但我们跟他都没有过多的接触,他来自何方、有何目的都不得而知。”
“还有,神武大帝的真实身份,我只知道他是官家人,还是高官,具体的职位我就不知道了。他本人一向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每次见我们都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大多数情况都是铜川作为我们和他之间的传信者。
再多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如果知道,估计我现在也像铜川那样身首异处了吧。”妇人长长一叹,说完了憋闷在心里的话,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九尾狐妇人交代的供词大多都和卓展猜想的差不多,卓展反而比较在意那个叫“文魉”的黑巫师。
这几日从府中众人口中了解,武翰乃一介武将,不像是阴毒的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的人。这个黑巫师很可能就是一切祸端的起源,最好能让封魄在跟武翰摊牌前就查到这个黑巫师的身份和下落。
虽然那妇人已说过不了解更多的情况了,但卓展还是不甘心,继续追问道:“你能再好好回忆回忆吗,关于黑巫师‘文魉’的一切细节,想到什么都行!”
那妇人歪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地绷直了身板:“哦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一次,时间太久我差点都忘了!”
“是兽盟刚成立那会儿,摆坛祭祀,帝君在营帐中与那个黑巫师在商议事情。我作为九大坛主中唯一一名女坛主,想着要不要给他们端点水果、茶食,但刚撩开帐帘,就被帝君喝骂出来了。”
妇人的脸向卓展微微凑了过来,煞有介事地说道:“可我还是在弯腰谢罪的那一刹那看到了,跟黑巫师并排坐着的还有两个人,都是没见过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金发碧眼,很是骇人。”
“是不是鼻子大大的,皮肤白白的,身材也很魁梧的两个人?”卓展心头一惊,忙慌张地问道。
“对对,就是你说的那个样,莫非你认识他们?”妇人连忙点头应和。
卓展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九尾狐妇人描述的这两个人只可能是本杰明他们的人。因为这个世代,中土大陆还没有跟西方的外国人有往来,所以有着这种体貌特征的只可能是穿越而来的本杰明一伙儿。
本杰明一伙儿跟卓展父母遇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很有可能就是罪魁祸首。他们跟黑巫师和兽盟来往,究竟是什么目的,是不是跟父亲他们探研队发现的事情有关,是不是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卓展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个问号闪现在脑海中,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喂,喂喂!小哥?你怎么了?”
九尾狐妇人见到卓展呆滞的样子很是奇怪,叫他他不应,甚是都不见他眨一眨眼睛。搞得她只能不停地用镣铐敲击桌面,来引起他的注意。
“哦,哦……刚才在想事情。谢谢你的回忆,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哦,对了,其他七位坛主的姓名你肯定知道的吧,还劳烦您写下来,或者你说我写,都是可以的。”卓展重新拿出一片龟甲,铺到妇人面前。
虽然该交代的都毫无保留地交代了,可到了出卖同伴这一步,还是有些为难。九尾狐妇人极不情愿地在龟甲上刻上一个一个名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决定开口,就早该想到这一步的。
守卫过来将那九尾狐妇人押回了牢窟,卓展一个人在桌旁坐着,不停地回想妇人说过的关于黑巫师的每一句话,整个人呆若木鸡。
吱呀——赤妘推门跑了进来,圆润的小脸上溢满灿烂的笑容,就像一道阳光射进了这昏暗的牢笼。
她双手拍了一下卓展的肩膀,兴高采烈地说道:“哎哎,你教我的那些真的管用哎!我就像你教的那样把话说完,之后我什么都没说,就一直坐在那儿,没想到那青面类没坚持多久就全交代了!”
“哦,那就好,我这边也都说了,现在还在整理供词。你把你问的结果说说,咱俩对一遍,看有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赤妘把青面类的供述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大致和那九尾狐妇人交代的差不多,这也印证了双方供词的有效性。
“喂喂,你的方法太灵了,之前可是什么刑都用了,死活不说,怎么按你说的一问就都招了?”赤妘忙不迭地询问卓展。
她长这么大,见过很多大人物,天神也是见过的,但却从没见过卓展这样的男子。
他所有的想法都那么古怪,你永远都猜不到他这一秒在想什么,也猜不出他下一秒要做什么,只要他在身边,就会不由得生出许多个好奇出来。
“这叫‘囚徒困境’。既然我们已经把那白猿小二攻破了,在只剩下两个人的情况下,用这个办法再好用不过了。”卓展笑笑说道。
“‘囚徒困境’……不懂,但听起来就很高深的样子,你还真是了不起,发明出这么好的办法。”赤妘赞叹道。
“这可不是我发明的,这是我们那边的友国人发明的,审讯犯人的时候很管用,我只是依据咱们现在的情况微做调整罢了。”卓展坦言道。
“那也很厉害了,起码你想的到,也用的到啊。那个壮子也是华国人,我就不相信他能想到这个办法。所以啊,你还是很厉害!”
赤妘毫无保留地称赞着卓展,也为自己最终得出的这个结论感到开心。
“哪有夸别人的时候还贬低另外一个人的,这样可不好哦。”卓展笑着朝赤妘皱了一下鼻子,假意嗔怪着。
“要你管!我大哥不在谁能管的了我,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就算那个壮子在这儿我也会这么说,嘻嘻。”
“你啊你,谁都拿你没办法,我就更无能为力了。”卓展伸了伸僵硬的腰,懒洋洋地说道。
“走了走了,拿回去整理啊,这里又黑又闷,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而且我已经饿的不行了,刚才问询的时候肚子都咕咕叫了,我一直弓着腰,生怕那青面类听见……快去我宫里,让庖娘给做点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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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妘的寝宫位于正殿的西北角,后屋的小露台能看到外面连绵的山川。
入夜的山色冷艳清奇,挂在云端的弦月抖出皎洁的月光,松软地洒在露台上、石桌上、糕饼上、羹汤上、秀发上、娇容上……
“喏,再尝尝这个,蜂蜜甜饼,我的最爱。”
赤妘说着便抓起一个小甜饼,整个塞到了卓展的嘴里。
“唔……嗯嗯,我自己来就好。你爱吃这个你多吃点才对,就不要再分给我了。”
卓展费力地吞咽着嘴里的甜饼,使劲嚼了几口,赶忙喝了一口梅子汁压压。
“可是我就是想给你吃啊……你要是不爱吃就算了,我留给小谷吃好了……”
赤妘这姑娘从小是被惯大的,很少会想着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别人。
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给卓展吃,而且想把自己觉的好吃的东西都给他吃。
也许是因为知道他没有父母了吧,对,是出于同情,赤妘这样说服自己。
“爱吃啊,肯定爱吃的,我只是想让你多吃点而已……对了,来到这杻阳府后就没看到小谷了,它去哪儿了?”卓展问道。
“它呀,去后山了,后山就是它的家,它喜欢在那里玩儿,不愿总被束缚在府中。”
赤妘轻盈地笑着,转过头没有看卓展的脸,小声地问道:“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嗯……是朋友了啊,而且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卓展轻柔地应着。
“嘻嘻……那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无话不说了?”
“当然啊……怎么这样问,莫非你有事瞒着我?”卓展打趣道。
但话刚出口,他却突然又想到自己有事瞒着赤妘,心里很不是滋味,是下午那件事。
“其实……我有事瞒着你……”
“啊?亏我还给你甜饼吃,快点,从实招来,还能饶你不死。”
赤妘并不知道卓展接下来要说的事,还是一如既往地俏皮调侃着。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父母是四年前遇难的,其实……其实我这次来华国就是来追寻父母死因的……”
卓展此时说起父母遇难的事似乎比之前平静了许多,也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也许是因为下午跟赤妘提过了,已经有过心里准备了。
“哦……那你找我哥哥寻那个什么开图石,也是因为这件事了?”赤妘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嗯……今天下午,我不是审出来黑巫师的事吗,其实那妇人之后又回忆起,她之前偶然见这黑巫师时,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人在旁边。这两个人也是我们家乡那边的人,只不过不是一个国家的,我父母的死因很可能跟他们有关。”
“啊?那你有没有问怎样才能找到他们?”赤妘听到这里也很是着急。
“没,那妇人也是误打误撞看到的,没有更多线索了。我觉得我不应该瞒你的,对不起……”卓展低头说道,低垂的睫毛上泛着银色的月光,似乎比女孩子的还要好看。
“没事了……这是你的私事,而且又跟案情无关,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的……”
赤妘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又好了,低着头不停地摆弄头发的发梢。
“你放心,等我大哥一回来,我就马上帮你找他要开图石,我也不留你在这辅佐他了。”
“呵呵,就是想告诉你,你知道了我就舒坦多了。”卓展轻松释然道,“哦,对了,这下可以跟你的封魄哥哥汇报了,我能做的都做完了。”
“不用了。”
“为什么,你今天不一直嚷嚷着要跟封魄汇报战果的吗?”
“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么晚了,封魄哥哥肯定睡了,明天再说吧,就像你说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哦,好……哎呀,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不过今天这一天可真够充实的。”
卓展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即摸了摸赤妘的头:“行了,这么晚了,我也得回去了,不然段飞壮子那两个家伙又要当长舌妇了。累了一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哦……那明天见喽,明天我去望海台看你。”
赤妘原本拒绝去跟封魄汇报是想跟卓展再聊一会儿,不想却提醒了卓展时辰已晚,让卓展提前回去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临别时虽挤了一个满满的笑容,但上扬的嘴角在卓展转身的那一刹很快就降了下来。
她望着卓展一路出殿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才缓缓把头枕在手臂上,想着今天的事,想着今天的人。
“交到知心朋友的感觉真好……”
赤妘想着想着不禁笑眼弯弯,神色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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