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凤居,主卧内--
坐在床沿的赫连霓裳,递出一方雪白丝帕,忐忑不安的问道:“皇姑姑,你确定离欢哥哥会来,且独自到来?”
床榻间,背倚锦枕,薄毯盖到腰部的太后,接过赫连霓裳所递丝帕,双眸锐芒闪烁,声音缱绻十足自信。
“他恨我的源头,为怨。怨从小到大,我没给过他半分的母爱。故此,他对我爱恨交织,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这样的他,收到那一张信纸,一定会来。看一看飞凤居,是否遭遇了危险?或者看一看我,是否耍什么花样?而……”
“聪明如他,正因猜到信纸背后,有可能藏着我的阴谋。所以,避免我难堪,在他属下面前丢脸,必将独自到来。”
三根细长绿针,拔离太后颈部穴位,穆娉婷说话了:“太后,施针已成功,你只要用力咳嗽,便能咳出一滩血。”
穆娉婷话音落,太后当即用丝帕捂唇,一阵狂咳。
结束咳嗽,丝帕拿离唇角。如穆娉婷所说,映入太后眼帘的,乃一滩似红梅的血花,艳染雪白丝帕。
就仿佛丝帕间鲜血,并非自己咳出的,是恨之入骨的仇敌所留。
弥漫笑意的双眸,转望收针入袖的穆娉婷,太后道:“娉婷,你做的很好,回头必有重赏。”
穆娉婷弯腰,一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谦虚态度:“谢太后!”
右手捏着丝帕,左手藏入薄毯,太后道:“他应该快到了,你们先退去暗室,待第一步计划成功,再给凝香发送信号。”
“是。”
移步西面墙壁处,叩了一叩壁内机关。
先是轰隆一声响,墙壁拉开一扇门,当穆娉婷与赫连霓裳二人踏入暗室,又是轰隆一声响,墙壁恢复原状。
时间飞逝,一刻过去了。
咯吱一声响,卧室的门被推开,墨发轻飞的凤离欢,面无表情的踏入了主卧:“母后,大清早--”
放出信鸽,飞送十万火急纸条,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剩余的冷言冷语,尚未来得及出唇,凤离欢神色一怔。
一张腐烂的脸露外,虚弱卧床,含泪望着他?
床榻上的人,真是他那心狠手辣、铁肠铜肺,除了擦拭脸上脓液,否则绝不会揭面具的母后?
始料不及的画面,令凤离欢呆楞了半晌,方才移步床榻边,嗓音略添柔:“母后,你这是怎么了?”
“离欢,母后--”
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力不从心。
丝帕捂住唇,北焰太后弯腰,一阵猛咳。那痛苦的模样儿,就仿佛连肺管子都快咳出来了。
丝帕松唇,一股血腥味,拂入凤离欢鼻内。
瞅见太后唇角染血,掌间丝帕亦是大一片的红,凤离欢俊眉深蹙,嗓音又添了几分柔和:“母后,你到底怎么了?”
“离欢,你莫急,母后没事。母后--”
毫无疑问,以虚弱声音说话的太后,丝帕二次捂住了唇,继续奏响一阵震耳欲聋的狂咳声。
晨风回旋,血腥味弥漫。更多的鲜血,染红了雪白丝帕,也染红了凤离欢原本冷漠的心。
凤离欢弯腰,右臂一伸,掌心缓拂起了太后的背。
“欢儿,来,坐下--”
染血的丝帕,放在薄毯上,太后仰头,满眸慈爱笑意:“坐在母后身边,让母后好好的瞧一瞧你。”
拂背的手一僵,桃花眸迎视太后,凤离欢一脸的难以置信。是幻听吗?刚刚,母后唤他什么?
习惯以凶神恶煞的眼神,咬牙切齿挤出“凤离欢”的母后,今日竟以慈爱眼神,温柔语气唤他……欢儿?正如太后先前所说,凤离欢对她,确实爱恨交织。
故此,这一声欢儿,这一声突如其来、缱绻温柔的欢儿,简直令凤离欢受宠若惊,恍然如梦。
缓慢坐下,面迎太后。
指尖触向太后唇边,轻拭滑落血丝,凤离欢道:“母后,穆娉婷呢?该死的,你咳的如此重,她竟然不医治你!”
似乎不想自己的污血,弄脏凤离欢白皙掌心,太后一边轻拿开凤离欢的手,一边虚弱的笑回。
“欢儿,莫要责怪娉婷,并非她失职务,是母后不肯让她医。”
俊眉再一次深蹙,凤离欢的声音,饱满诧异:“这是为何?”
“多年来,你父皇的狼心狗肺,令母后恨之入骨。而,被恨意蒙心的母后,因为恨屋及乌,连你也一并恨上了。”
“昨日,多年压抑的怨念,欢儿悉数爆发,方令母后醒悟。欢儿,你是无辜的,母后……”
悔泪盈眶,太后声音哽咽:“母后错了,大错特错。母后不该将对先帝的恨,迁怒到无辜的欢儿身上。”
“欢儿,你是先帝之子,你也是母后十月怀胎所生。身为人母,不爱惜骨肉,反而折磨骨肉,母后罪孽深重啊!”
“昨夜,幡然醒悟的母后,因为对你歉疚极深,不仅辗转难眠,更是气息紊乱,连吐鲜血。原本,母后是想找娉婷医治的,但--”
“一想到往昔,伤害你太深,母后决定放弃医治。母后想用自己的血,来赎多年的罪,愧对骨肉的罪!”
太后哽咽声入耳,凤离欢浅垂首,若有所思。
亲娘幡然醒悟,恢复母爱,自然是凤离欢期盼的。
但,太后往昔作风,令凤离欢对亲娘的声情并茂,还是有些怀疑。她,真的是因歉疚极深,从而导致吐血吗?
侧身的太后,右掌心缓拂着凤离欢脸颊。
略微犹豫,稍懂医术的凤离欢,看似轻握太后手腕,将其右掌拉离脸颊,实则在试探脉搏。
母后吐血,并非服毒,或者被内力伤身所致。她,果真是因为脉息紊乱,气血翻涌,才导致吐血!
“母后,别这么说。只要你真心悔悟,往昔的一切,就让它烟消云散。所以,母后没必要吐血自罚,以示赎罪,欢儿原谅母后了。”
指尖松开脉搏,滑向太后右手,将其右手轻握暖掌,凤离欢柔声问道:“穆娉婷在哪?欢儿立刻找她来,给母后医治!”
“不,母后不医治。即便你原谅了母后,母后也无法原谅自己,更无颜见你。你走吧,离母后远远的。”
甩开凤离欢暖掌,太后一边推着凤离欢,一边泪流满面,唱作俱佳。
“霓裳,皇姑姑白疼你了,不是让你别告知欢儿吗?”
“为何?为何你这么的不听话,还是瞒着皇姑姑通知欢儿了?皇姑姑说了,无颜见欢儿啊!”
无颜见凤离欢?飞往医阁的信鸽,并非她让人放的,是赫连霓裳不听话,瞒着她放出的?
北焰太后这一番话,目的显而易见,是让凤离欢对她的悔悟,深信不疑,放下全部戒心!
既然悔意极深,信纸上的字,为何不亲自书写,而由赫连霓裳代劳呢?
果不其然,太后一番唱作俱佳,令凤离欢心中疑惑,瞬间得到了解答,也消除了戒备。
瞅见凤离欢的面色,浮起一缕焦急。
悔泪满面,心中却窃喜的太后,知道凤离欢已经上钩,推凤离欢身躯的右掌,挪到了唇上:“咳--”
毫无疑问,如泉出唇的鲜血,染红了太后右掌,也染的凤离欢焦急更甚,一阵心疼。
“母后,莫要闹了。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以温柔无比的动作,将太后搂入怀。凤离欢弯曲右臂,暖圈着太后的腰,左手腕则轻扬,掌心缓拭太后唇角血迹。
“母后,你不肯见欢儿,也不肯让穆娉婷医治。如此,你并非惩罚自己,而是惩罚原谅你,以及爱你的儿子啊!”
太后左掌上抬,轻抚凤离欢脸颊,一直藏着的右掌,亦从薄毯内拿出。
右臂缓挪,移至凤离欢身后,反拥住凤离欢的腰,太后似激动的颤语:“欢儿,母后以往犯的错,你真的原谅了?”
“母后,你还不清楚欢儿吗?虚与委蛇,欢儿一向不屑做的,如果不是发自肺腑,欢儿岂会说出原谅,言及爱?所以--”
别以自残的方式,惩罚自己,也惩罚欢儿。让欢儿传唤穆娉婷,替你治愈紊乱的气息吧?
后面的话语,凤离欢尚未来得及出唇,便感觉到后腰处,倏地一疼,一种长针深刺的疼。
“知子莫若母,哀家就知道--”
左掌松开凤离欢脸颊,右臂抽离凤离欢的后腰,血痕交错的脸上,豆大的泪珠依然挂着。
但,太后满眸悔意,已被狰狞的阴笑,彻底取代。太后慈柔的声音,亦被如冷似霜声音取代。
“从不软弱的哀家,只要随便的喷几口血,落几行泪,唱一段苦情戏,必将嘴硬心软的你,收的服服帖帖!”
双掌很想重推开太后,奈何药针入腰,四肢瞬间酥软无力。
以极想杀人的凌厉眸光,怒瞪向太后,凤离欢咬牙切齿:“演技一流的你,对我施了什么针?”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哀家还要借助你的能力,寻到仇敌,将仇敌碎尸万段。所以……”
凤离欢无法推开太后,太后却主动钻出凤离欢暖怀:“尽管放心,那一针,不会令你致命,只会让你沉睡。”
“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剩余的话,没有来得及出唇,眼前一黑的凤离欢,身躯如烂泥般往右一歪,沉睡在了薄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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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滴们放心,太后阴谋不会得逞,下一章欢就知道,与瑶不是兄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