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大人,我想许很多很多愿望,都能实现吗?我希望阿笙和阿瀚都不会再受重伤。我希望自己每天吃得饱饱的,长得壮壮的,以后就能保护他们了。我希望大家一直都不会分开,一直都在一起。我还希望下次打架可以赢阿橙。啊,还有,我希望阿碧能早点长大,和我们一起玩。对了,差点忘了,我还希望能在旅店吃很多很多虾肉丸!今天早上他们说新鲜的虾没有了,我好失望……”
卫橙看了看旁边闭着眼睛大声念着自己的愿望的秦白,默默地扭开了脑袋。说了这么多愿望,就算神灵大人全都听见了,也不知道该实现哪个愿望比较好吧。他只说一个愿望就够了,而且要悄悄地说。“神灵大人,我希望自己早点长大,成为像阿瀚一样的强者,保护我们的家,保护弟弟们。”到目前为止,小狮子完全不相信自己的两个弟弟能够独立生存。当然,不能独立生存也没关系,还有他呢!
两只小家伙撅着小屁股,跪拜了一次又一次。也许他们的动作并不够标准,也许他们的表情也不够虔诚,但他们诚实坦白地面对着自己内心的想法。或许,也只有这样纯真的心灵,才能获得神迹的眷顾吧。
在小家伙们身后,大家长和小家长也并排跪在一起,默默地许下心底的愿望。漫长却又短暂的旅程只剩下最后两座传说中的城池了,他们现在最大的期望,当然是家人的平安和健康。
就连奥兰,也远远地跪在神像下面,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百五十米高的冰神像静静地俯视着它的信徒们。某些愿望必然会实现,不需要神迹,只靠关怀和努力就够了。而某些愿望,遵循着命运的轨迹,也必然会成为现实。有时候,最初的选择,既决定了责任,也决定了结果;有时候,虽然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但在过程中出现了失误,结果也会出现偏差;而有时候,不论付出多少代价,不应该存在的目标,终究不会实现。
祭拜结束之后,高级祭司推了推底层走廊上最大的冰柱。这根冰柱上雕琢着冰雪城里完全看不见的生命——枝繁叶茂的树林。它的下半截渐渐地滑开了,露出了一条冰雪阶梯。温暖的气息顺着阶梯升了上来,这是春天的味道,隐约还带着花草树木的香气。
这条冰雪阶梯并不算长,有些陡峭。短暂的黑暗之后,他们就来到了又一个奇异而梦幻的世界。原来,在冰雪城神殿底下,竟然还藏着一个大花园。虽然明媚的阳光并没有能够到达这里,但花园顶部的冰层上镶嵌着能够发光的石头,将这里彻底照亮了。姹紫嫣红的花朵,飞舞其中的蜜蜂、蝴蝶,翠浪起伏的森林,惊起飞动的鸟儿。这一切是如此的普通,无论在哪个城池区域里,都能见到这样的景色。然而,在隆冬时节,在冰雪永不融化的冰湖底,这一切却又是如此的不同寻常。只有用神迹,才能解释这些怒放的生命。
大花园的森林边,搭着一间简陋的木屋。它看起来已经经历了上百年的时间磋磨,充满了腐朽的味道,有些角落里甚至长出了一丛丛的蘑菇。也许它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也许下一刻它就会倒塌。但不管怎么样,高级祭司都已经在它摇摇欲坠的门前停了下来。
“进去吧。大祭司正等着你们呢。”
“谢谢您带我们过来。”两只小家伙礼貌地道谢,然后在家长们的默许下,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原本坐在地上冥想的年轻大祭司睁开了眼睛,打量着他邀请来的大大小小的访客们:“进来坐下吧。”他的声音并不柔和,反而充满了冰块撞击似的清亮,带着若有若无的冰雪寒气。不过,这确实很贴合他的身份。
“大祭司大人,为什么冰湖底下会有花园?”小狐狸秦白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提问了,“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春天吗?如果总是一个季节,就算花园再好看,也会看腻呀。”
“上去的话,不就是冬天吗?”年轻的大祭司笑了起来,“春天充满了生机,这样很好。其实,冰湖底下是条大地裂缝,里面岩浆沸腾。连石头都能融化的热度,隔着冰层也能支持着这些植物生长。不仅这片大花园,雌性们需要的野菜、粮食,都是靠着它才能生存。神殿选择建造在这里,也是因为这条裂缝。”
“大地裂缝……我们还没见过呢。”小狮子卫橙的眼睛亮了起来,“还有哪里能看到?”
“这可不太容易找到呢。在日光城的雪山群里,也许能找到一些。在大海之外的某些岛屿上,或许也能看到。”
“没关系,我们迟早会找到那些地方的!”
大祭司笑着看向小家伙们的家长:“幼崽们很可爱。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了。有时候,这个大花园也是我们的牢笼,和外面真实的世界脱离得太远了。”说着,他向小狮子弯下了腰:“所以,对于这次怪物雌性所造成的悲剧,我感到非常抱歉。冰雪城神殿出了事,我这位大祭司责无旁贷。”
小狮子卫橙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摇了摇头:“我知道谁是坏蛋,这不是您的错。”
“不,小家伙。记住,如果你是一个首领,就必须为你属下所有人的行为负责。”
这样的道理对于七岁的幼崽来说,实在是太难理解了。但是,秦笙和卫瀚却非常认同。虽然怪物雌性事件的罪魁祸首确实是那个叛逆祭司,但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他所做的事情,冰雪城大祭司和几位高级祭司都难辞其咎。
“冰雪城神殿会为所有受害的部族负责的。”仿佛是保证一般,大祭司认真地说,在卫橙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守护的符号。他刚要继续说些什么,侧过头听了听:“剩下的客人也已经到了。”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秦笙听着听着,觉得似乎有点耳熟。他看向卫瀚,却发现他嘴角边泛起了冷笑,幽蓝色的眼睛里跳动起跃跃欲试的火焰,又很勉强地按捺了下去。另一侧的奥兰则又惊又喜地笑了起来,连坐姿都端正了很多。
果然,推门进来的人,正是王韵和卫峙。
将近一年没有见,王韵的气色仍然很好。除了皮肤变白了之外,她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脸上带着的笑容依然显得非常真挚,浑身上下也依旧萦绕着似有似无的强势。卫峙也和一年前没有任何差别,蓄满力量的身体肌肉健美无比,眼睛除了看向某位雌性的时候带着些许温柔之外,对其他任何人和事都很淡漠。
“在这里见到你们,真意外。”王韵看见秦笙和卫瀚之后,笑意也没有产生任何变化。就像他们从来没有互为人质、互相威胁、以命相搏过。
她可以选择性地忘记这些,卫瀚却记得一清二楚。如果这不是在冰雪城大祭司面前,如果实力的对比差异没有那么大,他也许就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报仇雪恨了。面对他毫不掩饰的敌意,卫峙没有任何反应,连目光都吝啬得根本没有移过来,反而眯着眼看了看奥兰。
“不知道大祭司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罪人’叫过来。您不是正在接见两位勇士吗?”王韵跪坐在地板上,卫峙在她身侧盘着腿坐下来,垂下了眼睛。
“你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是个‘罪人’。”大祭司淡淡地说,话里几乎没有什么情绪。
“当然不是。除非神殿认为,一个想回家的人,就是不折不扣的罪人。”王韵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错了。你之所以有罪,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想回家,而是因为你和神殿的叛逆者合作。难道你觉得,这件事你也没有做错吗?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给兽人世界——给无数和你一样来自其他世界的雌性带来多么严重的伤害?需要我告诉你,那些怪物雌性灭掉了多少个部落吗?我想,不需要吧。那时候你甚至比我还清楚。”大祭司用清亮的声音,平淡地表述着事实,并没有责难,给周围带来的压力却比责难更沉重。
王韵沉默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我承认,这件事我错了。”她苦笑起来:“回家的愿望本来很遥远,那时候却一下子变得很近,所以我动摇了。”顿了顿,她睁开眼睛,似乎是罪恶感带来了压力,情绪突然暴涨:“确实!我很自私!为了达到目标,所以不择手段!我错了!可是,神殿就不自私吗?!神殿就没有做错吗?!凭什么我们要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凭什么我们不能选择回家!为了兽人的繁衍!我们就活该远离自己熟悉的世界?!我们就必须接受这些完全不同种族的人作为丈夫?!”
年轻的大祭司看着她,点了点头:“我承认,神殿确实自私。就算是为了兽人种族的延续才召唤雌性,也确实是我们自私。无论是清醒着来到兽人世界,还是失忆来到兽人世界,这个世界对于雌性来说,都不适宜生存。或者说,对于所有的弱者而言,这都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可是,很遗憾,你无法离开这里。”
“为什么?!”王韵乌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
“因为——在你的世界,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