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都城,似乎一切都还很平静。
百姓们依然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谁也没有嗅到那平静中隐藏的一丝诡异味道。
楚清与桑悠倾道别之后,悄然离开茶楼,却并未返回王府,而是直接向刺盟在都城的总部而去。
她此刻的手中,不仅有赵晟颢之前给自己的紫玉龙佩,还有今日他临行时给的紫玉凤佩。双佩合一,便能彻底调用刺盟的各种人力和资源,这也是赵晟颢留给楚清的保障。
九溟是商号,它的力量,无法从正面对这次的危机带来太大的帮助。
但楚清,也会用自己的手段去做一些事。
如果,这一次赵晟皋那边真的要做什么,且让他侥幸成功。那么,楚清会利用九溟让他这个篡来的皇位,坐都坐不安稳。
她会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做商人的力量。
兜转中,楚清进入了刺盟总部,先一步离她而去的酒酒已经奉命将九溟的一些主事人叫到了刺盟总部之中,等待她。
有一些布置,还是需要准备的。
刺盟都城的总部的入口,设置在一处看似普通的酒楼之中。通过暗道进入地下弯弯曲曲的迷宫后会到达一处位于地底深处的大厅,这里便是刺盟在都城的总部。
这里的道路多如牛毛,不知道怎么走的人很容易在其中迷路。
而且也有许多出口,如果遇到危险,可以让人措不防及的离开,避开正面冲突。
楚清来到大厅,直接走向独属于赵晟颢的位子,拂袖坐下。
“参见主母!”
大厅中,每隔一段距离,都架着火盆,火光映衬得大厅里格外明亮。只有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才会隐约见到阴影。
空旷得没有什么布置的大厅里,都城总部刺盟中的核心人员都站在其中,对楚清恭敬的垂首抱拳行礼。九溟商号的几个都城负责人,此刻也在其中,跟在酒酒和断刀身后。
幼荷几婢都安静的站在楚清身后,垂眸不语。
楚清的清冽眸光,淡淡的从大厅中的人身上扫过。
在场的人,明知道她不懂武功,没有绝高的内力,却依然被她这淡淡的眸光看得心中微颤。
这种上位者的威压,与自身武力值并无关系,而是长居上位,逐渐养成的一种气势。
“时间紧迫,我在此便不再多说什么客套话。”楚清终于收回眼神,掏出龙凤佩,缓缓开口:“你们主子将这两块玉佩交给我,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他的用意。”
刺盟的人在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都默契的选择了沉默,并未对楚清的话进行反驳。
楚清稍等了片刻,悄然观察刺盟众人的神色,最后微微一笑:“既然大家对此没有异议,那么接下来我的命令,请大家都如同对待你们主子的命令一样,认真完成。记住,我不喜欢解释,更不想每个命令发布后,你们每个人都来问我一句为什么。”
“属下等尊主母令。”
楚清话音一落,刺盟众人都齐齐开口。声音整齐划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事先排练过。
而楚清从中更看出了赵晟颢对这些人平日里培养和约束都十分的严格,这些人,在暗中可以是最一流的刺客,如果在战场上,则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兵。
炭火,在火盆中烧得噼啪作响,不是有火星跳出来。可是,大厅中,却十分安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很难分辨。
“现在,我要刺盟都城总部的所有情报人员都动起来,偕同九溟商号都城情报网一起,将建宁都城一切的风吹草动都严密监控,特别是皇宫内城中的动静,一旦有异动,立即来报。”楚清冷声的说出自己的第一条命令。
“属下领命。”
“名柳尊小姐吩咐。”
刺盟负责情报的男子,和楚清身后的名柳同时领命。
名柳本是负责九溟情报收集和整理、呈报的总汇工作,九溟商号在都城这一块有着专门的情报负责人,但如今既然名柳就在此地,自然由她接受,带领九溟的情报人员和刺盟的合作。
“刺盟所有在总部中的战斗人员,全部待命。分散出去在附近执行任务的,也迅速召集回来。”楚清沉吟后,再度开口。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心中却隐隐带着不安。这种感觉,让她想尽快的整合手中的资源,如果有变化发生,她手中必须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才能有翻盘的可能。
楚清的命令一道接一道的落下,很快刺盟中的人都各自领命而去。
大厅中,除了刺盟的一些负责内勤的杂役之外,就只剩下楚清还有之前没有点到名的九溟商号管事。
楚清靠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座椅上,如贝般晶莹的指尖,轻敲着雕刻精美的扶手。
少顷,她才眯着眼思索着开口:“幼荷,给扶苏传一份命令过去。如果都城这边有变,他立即收拢九溟商号所有资金和物品,带上我父母亲人返回金银楼。”
“小姐!”幼荷吃了一惊:“事情真的会如此严重么?”
楚清抿了抿唇,双眼看向前方,若有所思的道:“如今都城中,皇宫里风云诡谲。偏偏在这敏感的时候,赵晟皋却矫诏哄骗太子和王爷出城,若说他后面没有计划,我是一万个不信的。九溟可是一块大肥肉,若是让赵晟皋得到了皇位,恐怕他眼中容不下九溟,将九溟充入国库,才是他垂涎之事。钱,没有了,我可以再赚。可是,我不能冒险堵上父母亲人的性命。所以,如果都城这边真的变天,那么金银楼则是一处保命之地。”
楚清话音落下,幼荷垂下眸光,心中也知晓了事情的严重。
这种夺嫡之事,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血流成河的后果。何况,如今那三皇子,似乎一直与王爷作对,恐怕真的变天了,他更不会轻易放过王爷,还有身为王妃的自家小姐。
而自家小姐的命令,就是为了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免除自己的被动。
“小姐,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传信扶苏。”幼荷应声。
“等等。”楚清突然叫住她,低吟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告诉扶苏,若是我父母问起,就告诉他们,我和王爷会想办法回到金银楼与他们会合,让他们无需挂念。”
幼荷应声而去。
楚清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大厅后,才缓缓收回眸光。
这步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她心中,自然是相信最后的结果是太子方获胜,这样的话,也就是虚惊一场。但是,若是三皇子这一边……那最起码,她也不会陷入被动之中。
剩下几个九溟商号的管事,楚清吩咐他们一切照常,等待她的命令。
昨夜,楚清已经想好。
赵晟乾赢,那她一切照旧便可。
赵晟皋赢,那她会在玩垮楚国的经济后,将明面上的资金转入海外,在海外诸国发展。至于在北韩留下来的那些不为人知九溟产业,便乘势而起,成为九溟的蜕变之策。
在外人眼中,似乎是九溟被人吞并,但事实上,九溟不过是换了一件衣服而已。
这些决定,楚清还未来得及告诉赵晟颢,但她相信,就算赵晟颢得知她的想法后,也会赞成。
布置好一切后,楚清便在刺盟中照常处理这每日的公事,等待消息。
却不知,她这金蝉脱壳后,却导致了三皇子赵晟皋派去王府和九溟商号准备劫持她的人,双双扑空,久等无果之后,无奈之下只好返回复命。
皇宫内苑,偏僻清冷的宫殿中,有些阴寒幽暗。
轻微的咳嗽声,不时在宫殿上空回荡,飘忽不断,让人辨不到方向。
空旷的宫殿中,两排黑衣人单腿跪在地上,默然垂首,不敢发出任何的响声和动静,害怕惊扰了那坐在首位上,遗世独立的男子。
“你们是说……逍遥王妃不在王府,也并未在九溟商号?”声音中,明明很是寡淡。可是落在黑衣人们的心中,却如雷霆之怒般,令他们胆寒颤栗。
“回禀主子,我们分开两队人马,暗中在王府和九溟商号中搜寻,又等了许久,确实没有见到逍遥王妃的踪迹,甚至连她身边的四婢都未曾露过面。”黑衣人的领队强忍住心中的惧怕,拱手过于头顶,小心解释。
赵晟皋却好似没有听进去般,反而自言自语的呢喃:“不在王府,又不在九溟商号……你会去了哪呢?建宁都城里,你又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银姬站在赵晟皋身后,银色的面纱下,看不出她任何的表情。
那双充满魅惑的眼,似乎也只是在看赵晟皋时才充满的柔情,其余的时候都平静得好似古井般,毫无波澜。
赵晟皋的呢喃细语,飘入她的耳中,她垂下的睫毛轻轻颤抖了几下,轻声开口:“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可会躲在宫中?”
“宫中?”赵晟皋清澈的眸底,闪过隐晦的幽光。
“田毅。”赵晟皋突然唤了一声。
“奴才在。”一个内侍闻声站了出来,恭敬的垂首站立。
若是赵晟颢和楚清在此,恐怕一眼便能认出,此人便是昨夜来到王府嚣张传旨的内侍。只是,此刻他脸上全无那种得意嚣张的神色,只有这恭敬和忐忑。
“把你的人都派出去,在皇宫中给我好好的找。若是找到了,不必打草惊蛇。”赵晟皋干净修长的指尖虚弹,飘渺的声音在宫殿中不断回荡。
“奴才遵旨。”田毅应声退下。
那话中之意,似乎已经把赵晟皋当做是皇上看待。
对此,赵晟皋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神色依旧平静淡然得不见一丝波澜。
少顷,赵晟皋的眸光又再次落在那些黑衣人的身上,清淡的眸光,却让他们如同针芒在背,十分难受。
“若是宫中没有消息,你们便去将九溟商号的管事抓起来,将消息放出去。”
赵晟皋的意思十分明显,他要逼迫楚清自动现身。
同时,他这般毫无顾忌的安排,也证明了这一两日内,所有的事情便会有个了断。
“属下明白!”
黑衣人们不敢有任何异议,身影如鬼魅般退出了宫殿之中。
“咳咳……”赵晟皋突然一阵猛咳,手中的锦帕捂住了唇。
“殿下!”银姬双眸中染上担忧之色,忙在他身后,为他轻拍背部,顺气。
“咳……”赵晟皋忍住咳声,手中的锦帕擦拭过嘴角,抬起手缓缓摇了摇:“我没事。”
只是唇缝中那隐约可见的殷红,却格外的刺目。
“殿下,你不该再如此操劳,需要静养。”银姬十分担心的看向赵晟皋,轻声的劝说。
赵晟皋缓缓摇头,手中的锦帕攥紧:“放心,我的心愿还未达成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银姬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可是赵晟皋却抬手打住,呢喃般的说了句:“他们那边也已经快要到了吧。”
十多年了,十多年他所等待的就是这一日,因为这一日,他一直苟延残喘的活着。
如今,心愿就要达成,他怎会甘心就如此死去?这还只是他的第一步,他还有第二步,第三步,他会让那人后悔,会让他痛苦,会让他明白谁才是最好的。
建宁都城郊外山脉之中
这里,是皇家狩猎场所在的范围,可是却又不属于皇家狩猎场。
因为,这里已经深入山脉,凶险无比,一般来说,这里从未有人踏足。
可是,此刻这里却迎来了近千人的队伍,在此仔细的搜寻。
为的,只是要找到那圣旨中所描述的灵狐,取得灵狐之血,救治南楚的皇帝陛下。
侍卫们,手里握着利器,劈砍着四周的荆棘,在林中仔细搜寻。
赵晟颢整个人懒洋洋的坐在马上,似乎很是无聊。赵晟熙则如冰块般,面无表情的凝视前方,若是有人细心观察,会发现,每当他似有似无的眼神飘过赵晟颢身上时,都会隐隐折射出讥讽和狠戾的光芒。
赵晟乾端坐在马背上,位于两人之间。
他仰起头,看了看被树荫遮挡的天空,零碎成块,斑驳成影。
抿了抿唇,他低下头,看向赵晟熙:“皇兄,这灵狐恐怕一时三刻难以找到。如今天色已经渐暗,本宫认为还是要先寻一处扎营之地为好。”
他的语气十分客气,好似在咨询赵晟熙的建议一般。
这样的语气,让赵晟熙的下颌隐隐上抬,鼻中冷哼一声:“这天还大亮着,太子殿下就忙着休息了么?”
赵晟乾垂眸而笑:“本宫对军中之事并不熟悉,只是怕误了扎营的时间。既然大皇兄认为时间还早,那便当本宫未曾说过此话便是。”
赵晟熙神情高傲的看了赵晟乾一眼,双脚轻夹马肚,向前走了一些,似乎要去指挥自己的部队如何搜寻灵狐的下落。
赵晟乾看向赵晟颢,两人的眼神,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又各自撇开。
赵晟乾的话,看似并无不妥,但实际上,他却是在提醒赵晟熙,时间不早了,有什么后招赶紧的使出来吧。
至于灵狐之事,本就是虚妄,无论是赵晟乾还是赵晟颢都没有想过要真正的寻找那什么所谓的灵狐。
果然,当赵晟熙走到自己队伍中后,那些看似分散各处寻找灵狐的黑甲侍卫,好似不约而同的渐渐拥在赵晟熙身边,悄然延伸,包围了赵晟乾和赵晟颢的部队。
很快,赵晟颢和赵晟乾,包括他们所带来的人,都被包围在其中。
赵晟乾身下的马匹在原地踏了几步,好似不明所以的看向赵晟熙:“皇兄,你这是何意?”
赵晟颢却一直无动于衷,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赵晟熙骑在骏马上,漠然的看着对面的两个兄弟,神情冰冷,似乎就在看两具尸体一般。他的部下,也一个个冷漠如冰,瞳孔深处隐隐藏着嗜杀之意。
赵晟乾的话,并未让赵晟熙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反而抬手虚握,架势十足。
黑甲卫兵立即抬着方天画戟过来,赵晟熙握住方天画戟,一声猛喝,将画戟举起,锋利的戟尖对向了赵晟乾和赵晟颢的方向。
他所属的黑衣卫队也统一拔出了兵器,对准神情表现得诧异的其他两队卫队。
“大皇兄,你这是要谋反么?”赵晟乾皱眉问道。眉宇间,已经隐隐汇聚龙威。
“造反?”赵晟熙冷嗤:“我是长子,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我如今,不过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赵晟乾皱眉抿唇,心中暗道:这就是赵晟皋蛊惑赵晟熙的话么?许诺皇位,还真是大手笔啊。
突然,赵晟乾身边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
这笑声,将赵晟乾和赵晟熙的眸光都吸引过去。
赵晟颢摇头失笑,玩世不恭的道:“哎呀,我说大堂哥,我还当就我不学无术。没想到,你也是这般。你是皇长子没错,可是却是庶出,哪怕你比太子再大十几岁,也无继位的可能。还说什么皇位本就是你的?而且,你们兄弟间要斗便斗,把我这个闲散王爷拉进来作甚?”
“你给我闭嘴!”赵晟熙怒斥,手中额画戟直接指向赵晟颢,似乎随时都能冲过来,取他性命。
赵晟颢眸光微冷,嘴角上戏谑的笑意却不断。
赵晟熙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他庶出的身份,这个身份让他备受冷遇,生母是低贱宫女的事实,让他在众皇子中抬不起头来,只能用冰冷来伪装自己,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在军营中赢得尊敬。
“你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以为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不过是父皇在外面生得野杂种罢了!”赵晟熙双眸充血,如饿狼般紧紧盯着赵晟颢。
“大皇兄!”赵晟乾一怔,失声喊道。他没想到,赵晟熙居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你说什么?”赵晟颢身上的气息突然一变,漫不经心的双眸危险的眯了起来。刚才赵晟熙怒而说出的话,如同雷声般震入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