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arisA冯师傅转头看了一眼,惊呼的女人是一位提着手袋、穿着得体的白领丽人,虽然已经徐娘半老却也是风韵犹存。
旁边还有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一位看起来比较干练,提着一只电脑包;另一位看上去极为精明,背手站在那里颇有气势,想来应该是三人之首。
另一位冯师傅转过头的时候,这两人也正在遥望着机床厂内部。听到白领丽人的惊呼,这两名男子也转过头来,看了看冯师傅和他手中的笼屉包子,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茗轩包子铺。
圆脸大眼的秃顶中年人微笑道:“这个包子铺的名字有意思,既雅且俗,前面是茗轩,后面却是简单的三个字包子铺。”旁边另一位略显沉稳的高个子男人道:“茗轩这两个字是最近十年比较流行的宝宝取名用字,我想这应该是包子铺老板的杰作,从他们一双儿女的姓名中各取一字得来的。”白领丽人想了一想,点点头:“刘总说的有道理,应该如此。对了,包子这么香,要不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凑付吃点?”秃顶中年惊愕的看了白领丽人一眼,忍不住笑道:“冯总挺有意思,拒绝了张副市长的晚宴,却在这里吃包子,倘若是被人知道,岂不是会认为自己的一顿豪宴还不如一屉包子?”白领丽人面色微微一冷,讥讽道:“豪宴怎么了,作陪无好人。看他色蜜蜜的样子,一个副处就这么不知收敛,我可是什么都吃不下。”那位刘总点点头:“王总,要不我们就舍命陪君子好了,至少冯总看着我们俩还能吃下饭。”听到刘总这样说,白领丽人开心得咯咯笑出声来。
听到三人要到自家的包子铺吃饭,冯师傅赶紧咽下口中的最后一只包子,站起身来,热情道:“欢迎来茗轩包子铺,快请进。”一边说着,自己一边端着笼屉匆匆的回到店里。
夕阳正透过包子铺的窗子,撒在每一张桌子上。店内主题色彩是淡蓝色,比如墙壁粉刷成淡蓝的海,餐桌也油漆成雪白的浪花,墙上的挂图和桌子上的调料盒、抽纸盒却都是粉色的小生灵,那么随心的设计,那么自然地存在。
这间三十平米的店堂,角落里是厨房和吧台,即使宾客满座,也不会有一点逼仄的压抑。
也许是故意将餐桌和凳子设计得比普通的矮上两寸,坐下去的人,看着周边升起的空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再加上精心设计的挂图和餐具,轻快、明媚的情调油然而生。三个人满意的对看一眼,冯总随意的拿起竹制小熊背后的菜单,点了一屉素馅、两屉肉馅,又点了一盘凉拌海带丝和一盘微辣小燕鱼。
冯师傅给三个人倒上大麦茶,浓浓的香气蔓延开来。王总品了一口,微笑着说道:“嗯,大麦茶的味道也很不错,也算是应题的品茗之轩了。对了,师傅,你了解对面那家机床厂么?”冯师傅看了看那人,拖过这桌最后一只椅子,稍微保持一点距离,坐下去,脸上露出心酸的苦笑:“我在那个厂子干了二十年,你说熟不熟悉?”三人相视而笑,冯总率先说道:“这位师傅,您怎么称呼?我们是易征集团的,打算过来了解一下,看看这个机床厂,值不值得买下来?”
“不要这么客气,我就是个包子铺的服务员,可不好称您。”听这位冯总是易征集团的,又这么客气,冯师傅有些不好意思,拒绝掉尊称,试探着说道:“我姓二马冯,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您是本家。”
“当然是本家,这也算是缘分了。”冯总脸颊上露出酒窝,展颜笑道:“本家大哥,你原来在厂里干什么工作,这个机床厂到底怎么样,怎么就停业了?”冯师傅原本听这位冯总叫他本家大哥,心里特别舒服,可听到她问怎么就停业了,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黯淡:“妹妹,我原来是厂子翻砂车间的。厂子原本效益虽然不大好,木工机床很早就不挣钱了。可是靠着维修机床,翻砂做些铸件,多少还能够挣得下费用……”冯师傅再一次转过头看了看门楼后的办公楼,指着顶层的那个贴着马赛克的办公室说道:“就是为了给市里下来指导工作的蹲点领导装修办公室,花掉了所有流动资金,还贷了三十万。后来领导走了,银行催收贷款,法院把能卖的机床都给拍卖了。消息传出去,没人敢送机床来修,也没有银行敢贷款。接不到维修的单子,没钱给职工、退休职工发工资,只能停了厂子。现在,市里每月拨钱给退休职工,每人发一百救助金,其他的人都在家待岗。”
“哦,这样。”接话的刘总,他尽量摆出一副和善宽容的样子,微笑道:“冯师傅,要是我们接下这个厂子,委任你干生产厂长,你是怎么个态度?”刚才,他已经注意到店铺里招呼的人手只有他们夫妻两个,妻子还是个半身不遂恢复期的病人,他不能确认冯师傅会不会答应出来干。
像他们这种外地人来买厂子,总要有一个人做内应。看这个包子铺的情调和匠气,冯师傅显然是最为适合的人选。
冯承辉已经听到很多次这样的诱惑,几乎每一次市里招商办的人带金主来调研,都是用的这种虚构美好未来、骗他们知无不言的老套路。
用想象不到的职位、高高的收入档次或者完美的职工安置计划,把他们这些老家伙拖入迷幻中,傻乎乎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说出来。
最可怜的是第一次,冯师傅们以为机床厂要重新开工了,呼朋引伴的叫来不少老职工。
他们有的从市郊辛辛苦苦的骑了十几里路来的,有的则从乡下坐了公交车来,最后却连午饭都没有着落,还要他赔上一顿包子,好说歹说劝人家回去。
因此,乍一听到刘总这样的说辞,冯承辉都担心自己这顿包子,是不是也变成了穷人给富人打赏的赠品。
冯承辉嘲讽的看了他一眼,像看傻子一样盯了几秒钟,然后说道:“几位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不需要做什么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