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之前周全猜测的那样,次日一入学,
天然系的小太郎和严肃型的晋助,就完全成了两军对峙之势。
自从知道,面前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就是造成自己必须吃掉大量菠菜的罪魁祸首后,晋助就完全没打算让小太郎好过。
虽然在周全的面前,他很好地表现出了一个乖学生应有的姿态;
可私底下对着桂,这孩子倒是完全变了一个样——
冷战、欺负、打小报告……
一时间,数不清的幼稚手段在小小的学堂里逐一引爆。
对此,作为当事人的桂倒是毫不知情。
一天到晚粘着臭着脸的高杉,他那天然的性子足以令他乐呵呵地面对自己这位有些奇怪的小伙伴了。
反倒是被殃及的周全忙了个倒仰,几乎被愁白了头。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同样被父母托付给周全照料,孩子间的冲突一个处理不好,必然变得更加棘手!
然而,阿宅到底还是低估了孩子们的决心和行动能力。
就在他出手前,晋助这孩子终于忍不住了。
趁着周全离开学堂外出采购的机会,他以‘照料受伤的小猫’为借口,把桂骗到了院子外面。
眼看着身为肉球控的桂傻乎乎地对着小猫流口水,得逞的晋助露出阴险的笑容。
他决定,要亲自惩罚一下这个讨厌的小鬼!
说干就干,趁着桂全心全意地注意着小猫,晋助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公用的卧房里。
熟练地从其中一床被子里抽出日记,他瞥了一眼被团得乱七八糟的被子,嫌弃地皱了皱眉。
‘果然,那家伙怎么都学不会整齐!’
这么想着,他随手将被子叠放好,方才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屋子外面。
‘很好,桂那家伙还在和小猫呆在一起!’
先是小心地确定了敌人的行踪,晋助转而冷笑着转了个身。
瞄了一眼身后这口深不见底的水井,他当即将手里的本子丢了进去。
眼看着那片粉红被黑暗所吞没,小晋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呦西,这下子桂那家伙一定会哭鼻子的!’
没事儿人似的回到了桂的身后,晋助心里的小恶魔高兴得几乎尖叫起来。
当夜晚饭后,找不到日记的桂立刻就急得哭了起来。
听到声音,周全立刻赶了过来。
可听完小包子哽咽着交待的始末后,哭笑不得的他也只能抱住桂一阵安慰。
在阿宅看来,犯人实在是太明显了!
除了晋助,还会有谁会觊觎一个孩子的日记本呢?
他就说,为什么小太郎的床铺一向都打理得软趴趴的,可今天却偏偏会整齐到古怪!
然而,听完了周全的分析后,桂反而摇头表示否认。
“晋助才不会这么做!明明今天他还带我看了伊莎贝拉,肉球、好可爱……”
提起了心爱的猫咪,小小的天然呆顿时就忘记了丢失日记的困扰。
眼见着‘雨过天晴’,默默看了看依旧傻呆呆地冲着晋助微笑的桂,周全微微修改了一下自己的判断:
也许,桂和高杉两个人并非是在进行对抗。
相反,目前只是晋助这孩子,在单方面的戏弄毫不自知的小太郎罢了。
此刻,师徒二人都在忙着自己事情,倒是意外忽略了躲在不远处的晋助小包子。
眼见着桂被尊敬的老师揽在怀里,这个紫发的小鬼顿时就散发出浓浓的黑气来——
‘独占老师什么的,桂这家伙还是狡猾!完全不能大意!’
‘你等着,我一定会用最最最最残忍的手段对付你的!’
……
目前私塾里除掉小太郎和晋助以外,还没有其他的孩子入学。
所以,戏耍小太郎的时候,晋助似乎也完全不在乎被人抓到小辫子。
‘只不过,他也未免太过放肆了吧?’
看了看小太郎那女孩子一样的发鬓,阿宅只能苦笑着为他重新打理。
“呐,松阳老师,这样的发饰不好看吗?”
一脸纯真地歪着脑袋,小小只的桂完全不知道高杉对他的头发做了什么事情。
扫了一眼那个明显的、新嫁娘才会酷爱的发型,周全顿了顿,当即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不是不好看哦,小太郎。”
斟酌着词汇,阿宅艰难地打理着小包子明显略长的头发。
他既不想打击到小孩子的自尊心,也不想随便找一个借口遮掩过去。
“只有当你成为大人的时候,才可以为喜爱的女孩子梳这种发辫呢。”
“啊!我知道了,老师!”
眼睛里忽然放出奇怪的光芒,桂猛地站起身。
在他这番突兀的大动作下,那头被阿宅梳到一半的头发也顿时再度散开。
“晋助这么给我梳头发一定是喜欢我!等待长大了,我一定要好好奉养他啊!”
说到这里,桂那双大眼睛里猛地涌起浓浓的泪光。
“真不愧是我的挚友,就算是只有菠菜,我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看着陷入自己世界的桂,周全头疼地叹了口气。
对付这个小鬼头的奇怪妄想,他已经完全束手无策了。
偷偷躲在一角围观,高杉气得几乎晕过去。
自己的大报复不但没有恶整到对手,反而被借机利用。
对于一向自信的晋助来说,这可真是个打击!
……
就在打打闹闹之中,小半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私塾里,又多了几个当地村民们的孩子。
不过在周全不知道的时候,高杉似乎已经在这个私塾里建立起足够的威信。
无论年龄,这里的孩子们多少都乐于听从他的命令。
而桂,则依旧维持着他那天然到令人无力的作风。
不过不知是否是不打不相识,他和高杉的关系倒是逐渐融洽起来。
在这两个小鬼的帮助下,周全的授课倒是意外地顺利。
大部分时候,他会为小孩子们诵读一些文章,交给他们一些文字;
而剩余的时间,他则将这帮孩子们带到院子里,令其观摩自己练习长刀。
偶尔,阿宅也会手把手地带领孩子们练习劈砍的技术。
依他所见,在这个乱世求生,多少还是掌握一些防身的技巧比较吃得开。
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名声倒是逐渐在附近的村镇传开了。
而拜原主的名望所赐,很快,一行自称为‘攘夷志士’的武装群体,趁夜找上门来。
“……哈?你们的意思是想要招募我?”
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黑皮男,周全好笑地反问着。
此前他倒是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种革命群体盯上。
毕竟无论怎么看,如今的吉田松阳,都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教书先生而已。
眼神灼灼地凝视着烛火旁的周全,为首的男人认真道:
“没错,先生的义举早已传遍九州。有了您的帮助,我们必然……”
“请恕我无能为力了,泥水次郎长先生。”
果断地打断了对方的慷慨陈词,周全直接站起身。
“过去的种种,对某人来说已经成为回忆。目前,我只想守着这些孩子们过上平静的日子!”
“松阳先生!您难道看不到目前国家的现状吗?那些无能的幕府官员、那些趾高气昂的天人,眼见着国家沦入此境,您难道……”
越说越激动,这位皮肤黝黑的访客卖力地挥舞着胳膊,似乎恨不得直接拉着周全扑上战场。
可惜,他对面的男人依旧不温不火,似是完全不为之所动。
到了这个地步,这位访客的脸,终于黑了下来。
“您不会以为躲在这里就可以避过世间的俗物了吧,吉田松阳!”
“……什么意思?”
“曾经掌握了大半个攘夷势力的秘密据点,作为改良派的魁首,你是不可能被幕府那群乌鸦们放过的!”
“我以为,针对我的赦令已经传到你们那里了。”
收敛起笑容,此刻的周全浑身上下都平添了一抹锐利。
毕竟,他也曾不眠不休地徘徊在战场。身上沾染几分戾气,也是难免的事情。
闻言,对方粲然一笑。
“赦令什么的,您又何曾相信呢?否则,目前的您就该身处于吉田家的宅邸,而非这样的小村庄了,不是么?”
懒得向对方解释自己的特殊情况,周全只能默默抚上下巴。
此前这么做,只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原主的秘密,单纯地想要避开原主的过去;
可知晓隐情后,他也不确定这样沉寂下去是否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清楚。
他可不想,等到幕府除尽攘夷党过后,再随手除掉自己呢!
半晌,拿定主意的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半年,我只有半年的时间。”
“可以,欢迎您的回归,松阳先生。”
……
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周全独自一人回到院子里,枯坐在水井边。
他的身后,正是不久前和学生们一起栽种的白菜田地。
说真的,他可是真舍不得离开这种安稳、舒缓的生活呀……
之前的两辈子,都不得不为原主的家庭事业忙忙碌碌;
到了现在,阿宅是越发懒得理会原主所遗留的烂帐了。
什么攘夷救国,哼,对于漂泊辗转于不同世界的他来讲,都是太过虚伪空洞的东西!
并非原住民,周全又怎么会对这个世界的格局产生关心呢?
这世上,唯一能令他在意的,恐怕也只有身后住着的那些学生了。
可惜,目前的他,竟是退无可退,不插手、也难免遭到殃及!
“算了,就当做是练练手好了。”
随手拾起腰侧的长刀,借着月光,周全的表情阴晴不定。
“也当做,是同过去的了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