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墨说不喜欢就扔掉。
旁人说这话也许是威胁,但是他根本不是,他就是这么想的。
特意带给你的,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扔了吧。
乔岚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少年,突然有些无力。
她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不能接受。
正是因为理解郯墨的好意,所以才要拒绝,可是对于郯墨来说,并不理解乔岚拒绝背后的用意,拒绝就是不喜欢,是生分,是关系不好的证明。
乔岚看了眼少年执拗的侧脸,无声的叹了口气,打开了盒子。
粥的成分是营养师搭配的,好味道是一直照顾郯墨的陈姨做的。虽然早自习的时候班里几乎都在吃早点,但盒子一打开,香味还是惹得坐在乔岚郯墨后边的同学好奇的往这边看。
郯墨在看见乔岚终于打开盒子的时候,冷气森森的面孔终于逐渐恢复了平静,重现转了过来。
“好不好吃”,郯墨问乔岚。
乔岚又吃了一口,真心实意的回答,“特别好。”
郯墨心情大好,刚刚的生气就像一瞬间全都忘在了脑后。
乔岚吃完后将小饭盒洗干净,回到教室后将盒子装好,谢过郯墨后,想了想还是与郯墨道,“我每天早上都会吃早点,所以真的不用带早点给我。”
郯墨盯着她脖子间的一动一动的小挂坠,像是听话的“嗯”了一声。
乔岚这才放心,结果第二天,昨天明明答应了他的郯墨,不带早餐了,而是带了玻璃盒子装好的新鲜水果,还附带一盒尚有余温的牛奶。
乔岚:......
第三天重新又是一份早餐,这回不还海鲜粥了,换成了瘦肉粥,另加一盒牛奶。
“我真的已经吃过早点了”,乔岚认真道,说完又补充一句,“而且吃了很多。”
郯墨想了想,“那明天早上,少吃一点。”
他带的全是高蛋白的东西,比乔岚自己吃的好多了。
少吃一点早餐,就能多吃一点他带来的营养餐,乔岚自己吃的那些东西没有一点点营养,陈伯说了乔岚底子很好,就是严重的营养不良。
怎么劝都没用的乔岚,真的想不出法子了。
一次没有拒绝成功,那后边就再也没办法拒绝成功。
乔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了被投喂的日常,而郯墨甚至从每日投喂中找到了乐趣,后来变本加厉。
比如某天除了营养餐,自己的杯子里会多出几片柠檬片,桌洞里会多出两个漂亮的橙子,一盒摆的整整齐齐的小番茄或者剥好的核桃,甚至还有全是英文认都不认识的营养品。
郯墨乐此不疲。
因为每天这样过去,他慢慢发现了乔岚吃东西的喜好,喜欢吃什么,相对不喜欢吃什么,这对他而言都很有意思。
不过有些东西乔岚还是坚决不收,就比如他让人特意从国外买回来的营养品,乔岚怎么都不要,不过陈伯给他出了个主意。
乔岚下楼打了一壶水回来,桌子上除了雷打不动的早餐以外,还多了一瓶已经插好小吸管的营养液。
乔岚:......
一整盒给乔岚,乔岚不要,陈伯让他每天一支的插好吸管再给,虽然郯墨没大明白其中的差别,但是事实证明,陈伯的办法确实很管用。
时间久了,不说坐在乔岚后边的两个同学,就连裴宁,还有稍微坐的远一点却经常往乔岚这边看的秦洋,都难免发现了什么。
“郯墨以前压根不搭理乔岚,现在对乔岚好像挺不错?”
“这哪儿是挺不错,这好的没话说吧。”
郯墨偶尔听到大家的议论,从别人嘴里听到他们说自己对乔岚好,比自己亲自对她好的感觉甚至更好。
乔岚从一开始的坚决反抗到后来反抗无效,渐渐成了麻木。
外边的气温早就降到了零下好几度,出去打热水冷的让人打颤,早自习下了,乔岚提着水壶打完水回到教室,不知道是她今天打水更快还是郯墨来的更早,郯墨刚刚进来,书包都还没放下。
乔岚回到座位后,就看见郯墨拿出熟悉的小瓶子,苍白的手指拿着小吸管。外边太冷,他从来不戴手套,虽然感觉不到冷,但手指实则早就冻僵了。
乔岚放下水壶道了声,“我来”,说着伸手从郯墨手里将小瓶子拿过来,却不小心碰到了郯墨的手指。
出去一趟,乔岚的手也不太热,但是在一不小心碰到郯墨的手指,还是能感觉到郯墨冰块似的手指温度。
乔岚手里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郯墨僵硬的手指上,沉默片刻后将脖子上的围巾扯了下来,在郯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着他的胳膊,用围巾将那双手给裹住,“为什么不戴手套?冻得像个冰块。”
郯墨从被乔岚抓胳膊直到又被松开,整个过程都都写没反应过来。
白色的毛茸茸的柔软围巾,沾染了女孩脖颈上的体温,还是暖的,郯墨没什么知觉的双手,在围巾里一点一点的终于慢慢苏醒,变得不再那么僵硬。
他愣神的动了动手指,半晌后突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手上这点温度是来自于哪里,蓦的抬头看向乔岚的脖子,慢慢放松的身体又陡然僵硬了起来。
就连耳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曾经在医院时,医生在耳尖轻轻刺一下后,不受控制的突然发烫。
“不冷了吧”,女孩笑盈盈的问他,郯墨机械的点点头。
“不冷了。”
其实他根本没感觉到冷。
“虽然说你对温度不是很敏感,但是该穿厚还是要穿厚一点...”
乔岚还在说,郯墨控制不住的往女孩那边看,围巾已经还给乔岚,但是手上总像依稀残留着温度。
等上课后,就连站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都发现了。
黑板在这里,不在乔岚脸上,就算郯墨每天上课都不听讲不用看黑板,但是这样会对别人造成困扰,是不是?
一声点名,将所有学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郯墨身上,郯墨的视线也收了回去,瞬间又变成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少年。
少年坐着轮椅,不用像其他学生被点到后站起来,他目光冷冷的看着数学老师,半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还觉得数学老师有点烦人,打扰到了他。
数学老师没好气的点了点黑板,“这道题,怎么解。”
班里一大堆同学都一脸懵逼,搞不懂为什么会突然叫郯墨,还叫郯墨回答问题,不过这道题确实很难,是数学老师写在黑板上准备特别讲的题。
郯墨冷着脸拿起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半分钟后开口。
他说的很快但是吐字清晰,乔岚刚刚看这题,本来觉得需要很多步数才能做完,结果郯墨说了没几句,夹杂着不属于高中知识的公式,说出了答案。
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皱着眉头听完后加入了和郯墨的探讨。
乔岚至少念到大二还能跟得上,其他人就真的跟不上了,一整班同学全部懵逼的看着郯墨和数学老师,感叹神仙对话,我们凡人听不懂。
之前大家都只是被郯墨惊人的考试成绩吓到,这是第一次郯墨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自己不同寻常的一面,等郯墨回答完后,许多同学看着郯墨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迷幻。
乔岚看着这样的郯墨,莫名觉得有些自己脸上都有光。
郯墨一转头就看见乔岚也在看他,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移开了视线。
就这样到了这学期的期末考试,这次期末考试终于是本校老师亲自出题了,不会像上次一样难得那么变态,这让同学们都松了口气。
靠前的几天,班里甚至别的班里,都在讨论说这次郯墨能考几个满分,郯墨又能拉开第二名多少分。
除此之外,还有人探讨这次乔岚和陈曜阳到底谁能考的更好一点。
乔岚也知道大家的猜测,不过比起上次月考,这次乔岚还挺自信。
别无其他,就是因为郯墨手把手的教了她一个月的物理。
乔岚在穿书前,高一的时候并不是很喜欢数学,数学成绩也就中等,高二分科后换了数学老师,那个老师不但讲课讲得好而且非常风趣,乔岚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学数学。
一个好的老师,完全可以改变一个学生。
乔岚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数学,因为喜欢所以放在数学上的时间更多,也渐渐发现了其中的乐趣,后来数学成绩也一直很拔尖。
以前是数学,那现在大抵就是物理了。
对于物理,之前乔岚一直都是死学,刷题,郯墨教了她二十来天后,乔岚也渐渐通了窍。
乔岚不禁感叹,原来自己的物理并不是完全没天赋,而是没找到门路。
之前考试最担心的就是物理,现在临近考试,乔岚倒是隐隐有些期待,想看看最近的成果到底怎么样。
高中部的考试是错开了,高一最先考,然后是高二,最后才是高三,听说高三考完试后还要补一段时间的课,一直补到腊月二十八。
高一考试那天又是在下雪,不用跑早操,所有学生来学校的时间都参差不齐,乔岚在学校门口遇见了陈伯和郯墨。乔岚看见郯墨依旧穿的单薄的衣服,又看看他没有戴手套的手,跑了过去和陈伯打了招呼,然后对郯墨说,“我推你进去。”
天气本来就冷,现在还下雪,郯墨自己推轮椅,那手指该有多冷。
上次乔岚还同郯墨说让他戴副手套,但是郯墨一直都没有戴。
郯墨看了乔岚一眼没有拒绝,陈伯笑眯眯的目送乔岚和郯墨远去,回头手机响起来这才急忙回去接电话。
乔岚推着郯墨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路过的同学难免多看一眼,乔岚心道等考完试就是放寒假,于是问郯墨寒假准备做什么,郯墨想了半晌,“在家看书。”
冬天出门总归太麻烦,而且郯墨本身并不喜欢出门,他非常喜欢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一整天的书,在旁人看来无比枯燥的生活,对他而言其乐无穷。
最近他又找到了一本很不错的书,是一套世界历史通史,纯英文版的。
这套书真不错,虽然有些观点郯墨并不赞同,但是这部影响这本书的精彩,郯墨突然也想让乔岚看一看这套书,他觉得乔岚应该也会喜欢这套书,而且这样他们就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
只不过这套是纯英文版,等回家后可以搜一搜翻译本,等考完试后去西餐厅吃饭的时候顺便带给乔岚。
结果还没等郯墨买到翻译本的书,考试最后一门还没考完,陈伯就找到了学校,将他从考场上带了出来,告诉他外公的身体不大好了,所以要马上飞往美国。
郯墨当初跟随母亲前往美国,一是因为那里的医疗技术更好,二是因为外公外婆也在美国,母亲和他们关系很亲近,几乎每周周末,母亲都会带着他去外公外婆那里待一天。
两位老人家心疼年纪轻轻就离异的女儿,但是对郯墨却一般,因为郯父对婚姻的背叛,因为郯墨拖累了女儿这么多年。
所以对郯墨而言,外公外婆还不如陈伯陈姨来的亲近。
但是尽管如此,郯墨还是没有拒绝。
对他而言,两位老人家不是他最亲近的人,但是对已经离世的母亲而言却是,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总是让他长大以后孝敬外公外婆。
郯墨连最后一门语文都没有考完,就被陈伯急急忙忙带去了机场,郯墨看着车窗外飞速略过的雪景,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考试没有考完,郯墨一点都不在意,所以到底是什么。
直到到了机场,郯墨陡然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乔岚一声,在昨天的时候,他甚至还想着要在寒假时候送自己喜欢的书给乔岚看。
现在要走远处,可是他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给乔岚。
陈伯将郯墨的焦虑看在眼里,问他怎么了,郯墨沉默半晌后才开口道,“她不知道我要走。”
陈伯一时半会也没想到这一茬,一方面感叹乔岚对郯墨比他想的还要重要,一面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发短信给你们班主任,让班主任告诉乔岚你的电话号码,等寒假时候她就能打电话给你了,行不行。”
“她没有手机”,郯墨道。
“她没有手机,家里人总会有吧”,陈伯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就算乔岚家里再怎么困难,父母不可能连个手机都没有,只要有手机总能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
郯墨沉默片刻,终于答应了。
等郯墨所坐的飞机已经起飞,乔岚这边才刚刚结束了最后一门语文考试,她和往常一样找到了郯墨的考场,却发现郯墨居然不在教室。
乔岚现在已经是个名人,每次考完都会来教室找郯墨,坐在郯墨后边的同学看她一进来就知道乔岚要来找谁。
“郯墨考试考了一半,有人来找他,然后就走了,走的还挺急的”,同学和乔岚解释。
乔岚愣了愣,谢过了同学走出教室。
是有人来接他,所以不是郯墨身体突然出问题,这让乔岚放下了心。
连考试都没有考完就走,应该是家里有什么急事。
乔岚就算是想打听,但现在也有些束手无策,她自己没有手机,就算有手机也没有郯墨的联系方式。
站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乔岚这才背起书包出了学校,考试考完了,但是每天的打工依旧在继续,只不过晚上少了那个天天都会来的少年。
期末考完放了一天的假,老师们疯狂批卷子,学生们开始提前享受寒假,等一天假后来学校,不用跑早操也不用上早自习,八点十分能到学校听老师们讲卷子就行。
乔岚来到教室,郯墨还是没有来,班里难免有人好奇,打听来打听去就打听到了郯墨最后一门没考完就走人的消息。
学生们的重点不是为什么郯墨没有来,是因为什么事情突然走人,而是郯墨语文只考了一半,那分数可就跟不上了。
于是之前打赌这次第一能拉第二多少分的赌约没了,重新又变成了这次第一到底会是谁。
大家觉得郯墨就算再厉害,也不一定能在缺了半门成绩的情况下还能稳坐第一,乔岚和陈曜阳可不是吃素的,而且这次卷子没有上次那么难,没法像上次那样再拉那么大的分。
学校贴吧里甚至还发起了投票,上次考试的前十名的十个人全在上边。最后投票结果,陈曜阳以百分之三十三的小小领先位居第一,乔岚百分之三十一位居第二,郯墨被挤到了第三,后边零七零八的占了一点比例。
很多同学觉得,乔岚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压了陈曜阳是因为陈曜阳没怎么学,后边稍微学了点就跟乔岚打平了,听说陈曜阳最近学习一点都不马虎,那这次总该重新超过乔岚重回第一了。
当然,如果郯墨考完整场,那应该是重回第二。
其他班的学生们好奇,十三班的同学更是期待,马上就要放假大家都没听课的心思,直到最后成绩单出来,一个个才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活了过来。
吆喝着冲上讲台打开校园网,直奔年纪排名。
就连陈曜阳都微微有些期待,毕竟他最近算是他有史以来最用功的一段时间了。
可是等看到最上边的那个名字,一瞬间所有人又像是被敲了一闷棍,傻在了原地。
看一遍,以为看错了,再看一遍,行吧,没错。
最上边的那个名字,居然还是郯墨。
!!!
???
不是说语文只考了一半吗?
再细细看成绩,确实是只考了一半。
因为语文得分只有62分,但就算语文只有62分,居然还是以总分1086的高分,稳稳的占领了第一名的位置。
看着这变态的成绩,所有人都默了。
好半天后大家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天才,就算是出了点小差错,还是要比常人高出一大截的,就看着一清色的满分,闻者落泪。
被刺激的。
郯墨下边,紧随其后的第二名,也不是大家最看好的陈曜阳,而是乔岚。
这次不是并列了,乔岚比陈曜阳总分高了17分,毫不留情的又将陈曜阳赶回了第三的位置,如果有有心人,大抵会发现,一直在物理上落后陈曜阳的乔岚,这次物理就比陈曜阳低了一分。
很多人都觉得乔岚能考这么好是因为勤奋,而陈曜阳考的好是因为他聪明,但是如今已经连续三次陈曜阳都没有压住乔岚,终于有同学意识到,乔岚其实也很聪明。
当初很多人都觉得乔岚都能考年级第一,那他们努力努力肯定也行,可是一学期过去了,乔岚依旧在最前边,但是他们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自欺欺人,一点都不好玩。
其他班对十三班又一次霸占年级前三这件事,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叹变成了麻木,指不定哪天突然发现前三换了别的班才会觉得诧异。
十三班又一次拿下了年级最高分,班主任乐呵呵的送走了学生,直到最后终于忙完手里的工作,躺在家里的沙发上,这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腾得从沙发上翻起来找到手机打开短信,往下翻了好几页,终于找到了好多天前陈伯发给他的短信。
这位陈伯到底是什么身份,班主任不知道,但是每次联系郯墨都是找的这位老人家。
好多天前,也就是考完试的那一天,这位陈伯打电话给他说郯墨有事要出国,最后又让他帮忙将一个电话号码转交给乔岚。
等挂了电话后,班主任就收到了一串电话号码。
班主任不知道缘由,但是也答应了,当时还心道这两孩子看来关系真挺好。
他还给陈伯回了一句“好的”,但是等回完又因为其他工作,转眼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再后来每天改卷子讲卷子还有其他工作总结,忙得昏头转向,等终于忙完了,才想起这个号码忘了没告诉乔岚。
现在再想找乔岚,也找不到乔岚人,这都放寒假好几天了。
但到底答应了陈伯,班主任琢磨琢磨找到了乔岚家长的电话号码,发了一条短信给乔岚的家长,告知乔岚家长自己的身份,然后让家长再转告给乔岚。
收到短信的乔母,瞪着手机看了好半天。
这位自称是乔岚班主任的人,专门发短信给她,发给她一串电话号码说这是一个叫什么什么的学生的,让她转告给乔岚。
乔母瞪着这个自己压根不认识的名字,一想起乔岚就是一肚子火,乔岚这次还是考的很好,现在放寒假了有时间了,但是就是不给乔源讲课,依旧每天不知道回家。
乔岚不管乔源,她也懒得管乔岚,班主任发给她的短信,到她这里就没了音信。
一开始是不想说,再后来,也渐渐忘了。
乔岚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可惜乔岚没有时间感受,临近过年了,大家一个个开始放假了,可是乔岚却越忙。
没有退路没有靠背的人,是没有喘息时间的。
西方人不过年,但是西餐厅在过年的时候照样还在开,甚至越到过年越忙。腊月二十七的时候,除夕以至大年初三就已经被提前预定完毕。餐厅里有人可以在过年继续上班,有的却回了家和家人团圆,于是本就忙碌的西餐厅人手更加不够。
老板娘用比平时翻了好几倍的工资想劝有些服务员留下来,乔岚算了算过年几天就能多赚的钱,再想想乔家一堆人凑在一起的过年氛围,不到三秒就决定好了留在店里继续打工。
与其看着乔老太乔母乔二姐甚至乔露一张张毁人心情的脸,还不如多挣点钱。
毕竟还有一学期就要高二,等高二开始上晚自习,这个工作也就做不下去了,她要尽可能的为之后的两年做准备,她不敢保证哪一刻乔母就不让她念书不给提供学费。
新年的那一天,乔岚在凌晨两点后终于有了片刻的休息时间,老板娘请她吃了自己亲手烤的牛排,与她说了新年快乐,然后说第二天下午再来上班就可以。
乔岚回到家里,乔家一众人已经睡了,家里一脸狼藉。
小声的洗漱完毕,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卫生间的灯光柔和却略有些昏暗,脸上略显疲惫却并无颓势,脖子上的玉坠在灯光下沁着清润的光泽。
乔岚突然想起了郯墨。
不知道郯墨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寒假已经过去一半,她也有好多天没有见到这个少年。
作为她穿书以来关系最好的朋友,在这样的新年夜,总该发个短信送个祝福,可惜当时郯墨走的太着急,没有要到郯墨的联系方式。
郯墨的联系方式...
乔岚躺着躺着,突然想到什么,从床上翻了起来。
她隐约记得,接下来三天,西餐厅的预约里好像有郯墨父亲的预约!
忙了一天本来挺困的,突然想到这一茬,乔岚困意消了一大半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恨不马上就天亮了跑去确定是不是真的有郯父的预约。
乔岚昨晚值的是夜班,第二天下午再过去就行,结果刚刚过了中午乔岚就过来了。
中午餐厅客人不是很多,乔岚去了收银台那里,找到了之后几天餐厅的预约单子,一个一个往下看,终于看见了郯先生三个字。
乔岚感叹,得亏郯墨姓郯,如果他要是姓张姓李姓王,这类的大众姓氏,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找了。
郯这个姓,太难见了,如果不是认识郯墨,乔岚还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姓。
郯墨父亲预约的是后天晚上七点半的位子。
之前郯墨和郯父来过几次西餐厅,都是乔岚帮忙点的餐,郯墨还同郯父说过她是郯墨的同学,到时候找郯父问问郯墨的手机号,郯父应该...不会不说吧...
而在与乔岚所在的城市相隔十二个小时的郯墨,自从那天离开,到如今新年来临。从一开始觉得乔岚在拿到电话号码后就会立刻给他消息,到后来一天一天过去,陈伯安慰他说指不定是乔岚太忙所以没有顾得上,等新年来了肯定会祝他新年快乐。
从一开始的不开心,到后来越来越阴郁,郯墨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学会了一个他从来都不曾理解的词语。
失望。
直到新年最后一声钟声敲响,新年过去了,可是手机从来没有接到来自他希望的那个人的消息。
那天他和外婆陈伯陈姨坐在一起看春节晚会,郯墨不能理解电视上的群众为什么一阵又一阵的发笑,他也没有心思去看晚会上到底有什么,而其他人因为外公的病情,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也很难露出笑容。
国内早已入了夜,这里却还是亮堂堂的天,郯墨滚着轮椅回到了房间,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发了一下午的呆,直到夜幕也逐渐降临。
陈伯小心的从外边进来,看见少年这个样子,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所出口,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他又和班主任打电话确认过,班主任已经将电话号码告诉了乔岚的家里人,但是乔岚确实没有一点点回信。
陈伯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乔岚之前对郯墨的好绝对不是假的。
所以乔岚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乔岚的家人没有将号码告诉乔岚?
陈伯也想不通。
这个新年,对于郯墨一家人来说,没有快乐。
大年初二,郯墨的外公去世了。
外婆像是最后一根神经也骤然断裂,整个人晕了过去被送进了急救室,郯墨坐在医院里边,眼里是外公已经开始泛白的手指,耳边是听不清的嘈杂的哭喊。
来的人很多,母亲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郯墨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大舅家的表哥将他推到了楼梯口,他哭喊着从二楼滚到了一楼。
如果是正常小孩也许不会摔那么惨,可是郯墨却因为亚斯伯格症手脚没有正常小孩那么灵活,他疼的哭了,站在二楼的表哥吓得哭了。
但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每个人都长大了,屋子里站了十几个人,郯墨只认识零星几个。
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他没有哭,郯墨就像一个另类一样,在这个悲伤的氛围里格格不入。
哭声钻进耳朵里,就连神经都莫名的被绷紧,郯墨静静的看着外公的遗体,半晌后与陈伯道,“我们走。”
医院,医生,死人,他再也不想看见类似的一切让他精神临近崩溃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的推着轮椅出了病房,离开后听见病房里有人说,“这孩子简直就像没有心。”
郯墨沉默的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他可以感受到心脏在跳动。
只是他没有任何感觉,他感受不到悲伤。
陈伯眼中一黯,悄无声息的跟了出去,看着郯墨瘦弱的背影,没有忍住又抹了把眼泪。
陈伯低头准备推着郯墨离开,身后却有人跟着跑了出来质问,“你就连这一会儿的时间都忍受不了?”
记不清是谁了,记不清是哪位表哥,郯墨回过头,大抵是想蹙眉,但是却不知道面部该怎么动,于是还是保持着和平时一模一样的没有表情。
“还有事吗。”
年轻男子看着郯墨,只觉得他不可理喻,姑姑说郯墨是没有心的,根本不假,从头到尾,他甚至没见郯墨落过眼泪。
“里面的是你的外公,是从小照顾你的外公,他没了你一点都不难受吗?现在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了是吗?”
陈伯急忙开口,“我们少爷只是对这种环境很难接受。”
所有人都知道他可怜,却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为什么可怜,郯墨的亲生父亲口口声声说想补偿儿子,才将郯墨接回了国,可是却没空去了解,只当郯墨是简单的自闭症;这些不时常联系的亲戚,他们说郯墨冷漠说他没有心,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
郯墨自己喜欢这样吗?
难道他愿意生来就是一个感受不到感情冷冰冰的另类吗?
他也想做一个正常人,不是吗。
郯墨感受不到,可是陈伯感受的到,他竭尽全力想让郯墨显得没有那么冷漠,让他在外公去世后多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可是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年长的不喜欢他,年纪小的表弟表妹们都怕他。
陈伯想说的太多,可是郯墨却淡淡道,“他没有照顾我。”
年轻男子一愣,“什么?”
“里面是我的外公,但是他并没有照顾过我”,郯墨看着陈琅,“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陈琅愣愣的看着他,看着郯墨的背影逐渐远去,怒声又大骂了起来。
冷血,无情,疯子,又是诸如此类的他早就听惯了的词语。
郯墨垂下了眼睫,没关系,他早就听习惯了。
“他们居然还说你可怜,你可怜?可怜什么?就算是可怜,也是必有可恨之处,就你这种人,冷漠,自私,古怪,没人受得了你,没人会爱你,你就这样可怜巴巴的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郯墨搭在轮椅上的手蓦然攥紧,脑子里像是陡然被谁用重拳砸中,嗡嗡嗡的响成一片。
“他打人,我们不要和他一起玩!”
“他就是个疯子,你们啊都离他远一点。”
“从小你爸爸就不要你,你妈妈也被你拖累致死,没有愿意要你。”
“你这种人,冷漠,自私,古怪,没人受得了你,没人会爱你,你就这样可怜巴巴的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脑力里轰鸣一片,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见,眼前一片发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曾经留在他记忆深处不愿想起来的恶言恶语,一时间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父亲从小不爱他,母亲为他操劳十几年,他以为可以相信的那个人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他...
攥着轮椅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郯墨呼吸不稳的低头,看着上边陌生的号码,接通了电话。
“...喂”,嘈杂声还在继续,可是少女清亮的声音却像一道惊雷一样劈开了耳膜。
“喂”,乔岚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不太真切,“郯墨,是你吗,你怎么了,感冒啊,怎么声音有点哑?”
郯墨拿着手机愣在了原地。
半晌后,他将手机紧紧的贴在冰凉的脸颊上。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照旧一百个,前排必有后边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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