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去了。
真是个毫无创意的答案。
六道骸坐在那颗曾在xanxus和雪莱打架而被波及,连同树皮都被烧糊的那层树上坐着,懒散地伸个了懒腰,完全也不在意身上被蹭了黑色的灰。在有些凉意的秋风中吹了许久都完全没动弹的家伙终于伸伸手指是在十几分钟后,拂去了刘海上飘落的叶子,六道骸拿在手上看了看。
已经开始微微的枯黄了。
按理说,现在不过是晚夏,连田里的稻子还没开始垂头——这是在他飞来横祸一般的记忆中,那个女人在给犬念书的时候一般都用做的描述。看看天气的话也不冷,正好是穿着短袖在外面疯跑也不会觉得热到满头大汗的时令,而往往在这个时候,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女人就会叹一口气在好声好气让犬注意一下安全却被无视后随手抄起一块石头把他砸趴下。
就是这样一个连病怏怏的人都开始心浮气躁的季节,结果她却说自己要冬眠了。
六道骸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对雪莱的评价。
真是个毫无创意的女人。
他其实对她就那样的态度。
大概是因为比一般人早熟的关系。
被装上了轮回眼后就有了不一样的技能和经验,那些在六道中轮回来去后看到的场景洗刷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如果当初没有被瓦利亚带走的话,他的人生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屈居在一个他最讨厌黑手党组织里每天无所事事地跟另外两个完全没长大的熊孩子在一起,被一个一看就知道很沧桑的家伙当成小朋友糊弄。
当然他也是有能力逃走的,自己一个人。
只是不想扔下伙伴而已。
如果一定要把莫名其妙的十年的记忆也算成他的人生的话……
六道骸皱皱眉。
他不太想承认那是他未来的人生。
先抛去其他的不谈,后来的他并没有成为反黑组织的得力干将甚至是领头人这一点他坚决地不相信,虽然身处于近乎黑手党食物链顶端的复仇者监狱,并将其牢牢控制在了自己的手心中,还以典狱长的身份让别人闻风丧胆什么的……好吧虽然起到了对黑手党们的威吓作用,但是对于削减甚至消灭黑社会这种东西完全没有积极作用。
虽然他心里也知道,黑社会什么的是不可能被消灭的。
就像是在脑子里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这棵正在抽条的大树时对他说的。
“其实吧,黑社会之所以存在,也是有他的必然和必要的。”
那时候犬正在四处疯跑,千钟躲在另一棵树下看出,而她则来找一点也不想合群的他。
“就像是阳光没有办法照射到所有的角落,阴影之中,终归会有自己的规则。”她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望着一点点的鹅黄色出神,低头看的时候有点失落的样子:“从古至今都没有人能够做到消灭它,而与其想消灭不可能消灭的东西,不如换个角度,将它约束起来怎样。”
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雪莱的口气也是淡淡的,没什么感情的样子:“反正现在大部分黑手党,做的都是打擦边球的不入门生意,真正大家族比如你现在住的早就往合法的方向去了。如果真正按你的思路来,反倒最后违背社会规则的可能是你,为什么不利用它上不了台面的那部分,贯彻自己的想法呢。”
她是这么建议的。
“杀人这种事情需要心理素质和底气,而如果你不想变成和黑手党一样的存在,不如试试看把他们关起来怎样?”
六道骸承认自己即便是轮回过,但其实也还是年幼无知的。由于社会经验十分不足,导致在那个女人挂掉之后他反复思量,最后就真的踏上了那条他其实并不觉得最好的出路。
虽然到后来,他在自己的脑海中发现,十年后的自己的确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
思量了半天,关于那条会变成人的蛇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他还是没有理出个思绪来。强行接受了十年后的记忆让他偏头疼,而自己认知外的未来信息量过大,消化到现在让人食欲不振。这两天瓦利亚的几个人似乎都和他一样的表情,而据观察,最糟心的那个,应该是不知道砸了多少东西的炸毛剑客。
“那个混蛋啊啊啊!!!”
不远处又有玻璃碎掉的声音传来。
“老子当初就该一剑戳死她!!!”
六道骸轻蔑地吐了一口气。
说得跟真的一样。
其他人的也是这么想的。
路斯利亚用一种非常柔软的姿态下腰躲过了袭来的玻璃渣,扭曲着身体换了几个姿势,在一波攻击一样的飞溅物全部落地后慢悠悠地回到了刚刚站直的样子——他脸上的表情异常正常,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些日子里斯库瓦罗时不时的暴走。
“虽然很抱歉,但是斯库瓦罗这个还着急用呢,签了吧。”
“这又不是我的,去给混蛋boss啊喂!!!”
“boss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开启了一种睡眠狂魔模式呢。”他捂着脸说:“所以这些……”
二档头冷着脸,在纸上划了两下。路斯利亚听着纸张被蹭破的声音,眼神暗了暗。
“那个啊,斯库瓦罗。”
炸毛剑客将文件扔到路斯利亚脸上:“有事儿说没事儿有多远滚多远!!!”
“这次也要消掉吗?”
正要把腿架在桌子上的二档头顿了顿,好长时间都没有反应。就像是房间里的时间静止了一样,这两个人沉默地一站一坐,直到撒进屋子的阳光都染上了昏暗的色调。
“随便吧。”
斯库瓦罗最后发话:“反正死都死了,消不消有区别吗?!这种破事自己看着办,老子很忙的!”
“是是是~”
斯库瓦罗退了出去:“那么我就去送文件了~晚安~”
“啪嗒”一声,木门关上。整个房间之内再无声息,就好像隔绝了整个世界。银发男人垂下眼,看着自己被夕阳染成苍蓝色的衣服,抬了抬手。
不知不觉地,就能回忆起把一个人抱在怀里的重量感。
在一片没有发生过的记忆里,他将那个家伙抱在怀里说着什么。
“我当初就该一剑戳死你。”
和他现在气得跳脚的样子不一样,那个未来里的他用一种平静又悲伤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明明是同一个人,可相隔了十年之后,语气是那么的不同。
也有相同点的吧。
隐藏在不同表象下的,直插在心脏中的自责与无力。在知道结果后才捋清了事情经过的马后炮,和再度回首时对自己的愚蠢的后悔。
还有亮度面临着同样的事情,却依旧被那个家伙骗得团团转后,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失落。
喂,老子就这么让你觉得不可靠吗。
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甚至都快要没命了,也不肯告诉老子哪怕一点的真相对吧。
为什么老子要被你蒙在鼓里啊。
他想这么问的,但是啊……
将自己现在的回忆和半路砸过来的记忆翻个遍,到最后斯库瓦罗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好像的确不那么可靠的样子。
将一个横扫了复仇者的家伙当成弱者来看待,每天还在那么认真地训斥着她让她好好练剑什么的。
那家伙应该在心里偷偷嘲笑他吧,不对肯定是在偷偷笑他吧。
攥紧的拳片刻后松开,斯库瓦罗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这样的。
鬼知道她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可是他却能如此信心十足地想着她不会那样做。满打满算接触的时间其实也就是那么长,可是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
他和路斯利亚说死都死了,所谓的记录消不消有什么区别。
结果现在的他也好,十年后那个长发已经能拖地的他也好,都在明明白白地阐述着一个事实。
那是不可能的。
“混蛋。”
炸毛剑客吐出了这样一个词,片刻后从胸口前拿出一封信。除了蜡封之外信封还是完好的,而将信纸拿出来后,上面涂着满满的字又被粗暴地划掉,足见写信的人脑子里是有多错乱。斯库瓦罗又看了看上面那些熟悉但还是有变化的字迹,再一次读了下去。
这家伙就是个谎话精。
不对应该是无论什么可疑的都
注意总部
复仇者那边很麻烦
别让他们接触到
干脆娶
隔了一行,他又写着这些:
反正你要先变得够强。
还有别训她了。
第一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斯库瓦罗是拒绝相信这是他写的。整封信里没有任何关于彭格列未来十年的剧变而专注于他和她之间的事情让他有点不快,总有种十年前的我是这么热爱组织结果十年后脑子里却只有了一条蠢蛇的羞耻感。
老子十年后才不会是这种人啊喂!
抱着这种想法的他本来是想找雪莱算账的,结果砸门砸了好一会儿发现人不在,气得不打一处来觉得她又到处去鬼混。
其实想想看,这家伙啊,除了瓦利亚,其实怎么没去过别的地方。按照她从波维诺开始的生命,大半时间耗在了这里。
这里其实,就是她的家。
所以不在家什么的一定会出事,从那一刻就应该看出端倪了。结果呢……
直到第二天才察觉出不对劲,赶到总部的时候已经什么都完了。
连最后一眼都赶不上的人。
的确……是不可靠的。
可是就算是不可靠,却也还是有一种念头。
那封打着蓝色火焰的信被揉皱,许久后被他再展平。
也还是想,保护她。
这大概算是黑手党们表达喜爱的唯一方式了吧。
比起平凡人来说,过着刀口舔血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完全没有适合过日子这种属性,而在刀光剑影中,对于珍惜生命的概念应该是所有人中认知得最透彻的一种。
就因为知道生命的宝贵,所以无论如何想要保护所喜爱的那个人的生命。
毕竟等到身体没有了温度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对吧。
即使是有着这样敬畏生命的借口,他最后还是干着一种屠杀生灵的事。在黑手党学校的时候,跳马曾经犹犹豫豫地说过黑手党不会被上帝保佑这件事,对此他嗤之以鼻。扬起长剑所向披靡的时候有的是杀戮和胜利的快感,至于其他的他才不管。曾经想着因为强所以他的生命才宝贵,所以才会对于失败的那些败将的生死不屑一顾,而他对于自己曾经的信念是那么坚决,所以才会觉得没有那么一天,会因为一个家伙的死而产生过动摇吧。
死掉了。
最可笑的是,连尸体都没有看到。
无论是现在的自己,还是那个未来里的自己,都是这样。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冬眠什么的真是骗小孩的,而透过xanxus那句话,他意外地就能感知到xanxus话语后的含义——这并不是什么见鬼的和领导的心意相通,只是他心里那种无由来的空落被印证了。
消失了。
死了。
在确认了这个消息后,他突然得知了另一个时间轨道上的自己的十年。
杂乱不堪。
在整理了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一种殊途同归,而比起那个平行世界中那个缠绵病榻忍受痛苦的雪莱,斯库瓦罗倒觉得一口气死个干净更好些。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这么选的。
应该是和他快刀斩乱麻的性格有关,也和脑子里硬撑着勾起嘴角却瘫软无力犹如废物一样的雪莱有关。
而在雪莱去了一次十年后,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子,是因为看到了那样的自己吗。
并不是吧。
斯库瓦罗分析着。
平行世界中彩虹之子的诅咒的解决方法是利用单一的奶嘴被填充火焰再利用雪莱属性的火焰封存,而如今的则是整个七的三次方的装置。看起来好像是后者更消耗能量,可七的三次方自我链接转动后其实需要的外部力量并不会比单一的奶嘴更多。
也就是说,雪莱是有更大可能活下来的。
她应该是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才去做的吧。
而死掉了什么的,果然是个意外才对吧。
斯库瓦罗长舒了一口气。
没错,是这样。
他就觉得她不愿意离开他。
所以才在十年后那样软绵绵地对他撒娇,像是无骨一样地瘫软在他身下。如同蒙上迷雾一样的眼神带着说不清的暧昧,在假意挣扎的时候还会叫他的名字。
“你这家伙……”
少年不知多少次地再叹气。
“斯库瓦罗。”
玛蒙的声音冷冰冰地在门后响起,少年的眼睛凉了下来,应了一声。
“有事儿?”
“任务来了。”
不带感情的大幻术师说:“要求瓦利亚集体出动,boss已经开始准备了。”
“啧。”
回忆就此被中断,斯库瓦罗抄起自己的长剑,踹开了门。
“哪群不长眼的家伙,专挑老子不高兴的时候送上门。”
“mumu,是群乱做动物实验的家伙。”玛蒙跟在他身后,察觉到了“动物”两个字后斯库瓦罗顿了一下的脚步:“你似乎很感兴趣。”
“这种事情无所谓。”
斯库瓦罗将信封放回了胸前的口袋。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