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么?
未必。
上杉清虽然用的逆刃刀,但他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初入超凡的少年了。
他随手一拳,也有开山裂石之威。
刚刚玄夜刀的折返一击,虽然因为仓促,未尽全力,还被三拜佛点歪了少许,但也结结实实的砍在了叶三的手臂上。
上杉清有自信,就算这一刀砍的是皮糙肉厚,抗击打能力惊人的职业相扑手,这条胳膊也必废,手臂骨头必折。
然而,叶三呢?
衣服破破烂烂的,手臂的肌肤上只有一条红痕,就这几秒钟的时间,红痕已经在渐渐的消失了。
这人的身躯就像钢铁铸就,无惧刀枪。
况且,刚刚虽然双方几乎是同时击中了对手,但旁观者看不清,上杉清能感觉的到。
叶三的标指要比他的刀快了一瞬。
只一瞬。
他的刀长,叶三的拳短,却被人抢了先手。
是,他要是用上鬼切,恐怕能卸了叶三的臂膀,但若是这位叶师傅不留手,能不能一指戳进自己的头颅,顺势将骨头捏碎,将脑仁都给扒拉出来呢?
要知道,咏春的标指,可是号称标指不出门,出手必伤人的,由一位身居超凡力量的咏春大师用出来的标指,真的就仅仅能把自己的嘴角打出血么?
这都是说不准的事,也无从考证了。
他是有百鬼绘卷的能力兜底,但这位叶师傅,就真的只有表现出来这几下功夫?
他刚刚可是说了,他能做到“气随心动,炁入骨髓,刀枪难伤,甲胄难挡”。
上杉清不觉得这种拳法宗师会信口开河。
刀剑难伤,甲胄难挡他见识过了,但...气随心动,炁入骨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却一无所知。
将疑问和有些纷乱的心情压在了心底,上杉清轻轻的叹了口气,又行了个剑道礼。
“我输了。”
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失落与羞怒,只是简简单单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他完全可以把这个结果当做两败俱伤,算个平手,也没毛病,谁也说不出他的错来。
但他过不了自己心中那关。
叶三的拳就是比他的刀快,他用了兵器去敌人家赤手空拳,本身就不是什么十分光彩的事。
要是这位叶师傅用刀或者用棍,那他可能会更狼狈。
人,可以输,但不能输不起。
看着上杉清规规矩矩鞠躬的声音,叶三目放异彩,眼中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他刚想开口,就被人打断。
李太岁身后,一直笑眯眯的关注着战局的李扶摇轻飘飘的出言道:“三叔,五分钟到了。”
时间绝对没到五分钟,两人招式都快,一来一回,三分钟不到,就过完了手。
但叶三没什么异议。
他一耸肩,有些随意和轻松的神色又挂在了脸上,拂去手臂上的残存布片,努了努嘴。
“看,有人替你说话了。”
“上杉清...是吧,有点拗口,叫你阿清好了。”
“阿清啊,你的胜利条件,可不是拆了我这把老骨头啊,你莫非忘了?”
“而且,刚刚顶多算个平手,你又没输,就别钻牛角尖了。”
叶三的口音带着浓浓的江南味道,却并无丝毫恶意,就像在跟晚辈谈心聊天的长辈。
他似乎有些感慨。
“我在你这个年龄,想的都是好勇斗狠,一身本事学在手,天老大,我老二,谁都不服。”
“想让我服,行啊,先打躺了我再说。”
“就算有时候输了,也会找一万个理由,心中狠狠的想,要不是怎么怎么样,赢得一定是我。”
叶三看着上杉清,目光闪动,有些怀念。
“不光是我,这种年轻人我见过太多。”
“少年意气,热血上头,只争一口气。”
说着说着,叶三苦笑了一声。
“我就吃过这种亏咯,结果落得现在这么个下场--名字不能用,有家不能回,在异国他乡飘着,像无根浮萍,只能天天借酒消愁,苦中作乐。”
叶三随和的拍了拍上杉清的肩膀。
“你很不错。”
“不骄不馁,后生可畏,未来可期。”
“承认胜利容易,心服口服的认输很难,这是我三十岁后才明白的道理。”
“输了只是输技,输不起可是输心...”
“你比当年的我强。”
说完这些话,叶三才恍然回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你看我,岁数大了,就爱啰嗦。”
“你既然在我手下撑下来,还让我这么狼狈,当然算你赢。”
“你要真的心中纠结,那么等你事情忙完,尽管来找我再切磋切磋,到时候我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了,也陪你正经玩玩。”
说完后,叶三轻声的笑了笑,转身回到了屋檐下,一屁股坐在小石凳上,美滋滋的喝了口酒,脸上神色如常。
旁边的李太岁满脸笑意,刚想开口取笑叶三几句,就被叶三先发制人。
“笑什么笑,不服你上去试试啊,你去也一样。”
李太岁颇有些不以为然。
“嘿,就这小子那几下粗浅的八极,咱老李三招就能给他打飞,让他好好拜拜祖师爷!根本就不会有后面那几出儿!”
“哪像你,放水放到家了,没意思,没意思!”
叶三斜着眼,毫不示弱的和李太岁对喷。
“怎么着?人家孩子和你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打废人家不成?”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是让我称他的斤两,还是要他的命?”
“我看扶摇说得对,就你这脑子,少喝点酒吧,要不迟早老年痴呆!”
李太岁的表情有些僵住了,他想不出用什么来反驳叶三,张大了嘴呆了片刻,转头看了女儿一眼,被那有些冷冽的眼神一刺,慌忙的轻咳了一声,神色一正。
他装作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你小子功夫挺俊,倒不是个只会刷嘴皮子的。”
“咱老李说话算话!”
李太岁摸了摸下巴,转向了叶三。
“手底下的那帮小崽子有多长时间没干过架,见过血了?还能动弹不能?”
叶三抿了一口酒,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闲着没事就去操练他们,一个个的功夫都没退步,正好上个月从毛子那边到了一批柴火棍,给他们配上,就东文家剩下的那些跳梁小丑,应付应付不成问题。”
“你真当我老年痴呆了?”
李太岁啐了一口。
“还用柴火棍,你想让那些条子来烦死我?给他们配几条短狗就行了,哼,去端东文觉那个老东西的老巢,还是刀比较好用,那儿地形太复杂了。”
沉吟了片刻,李太岁再度开口。
“行了,去聚集人手吧,还是老规矩,来了生死有命,富贵在我,本事不济死了残了,我养他一家老小,保他余生无忧,不来也不强求。”
“那些有了家室还去做正经营生的,谁敢来凑热闹,直接打折腿,让他们清醒清醒。”
他将目光投向了上杉清。
“后生,你想什么时候动手?”
上杉清没有犹豫,直言道:“事不宜迟,明晚就是东文宇的继位仪式,正是好时机。”
“那就明天。”
李太岁更是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犹豫。
“老三,你亲自去一趟?”
叶三无所谓的刚想点头,却被人抢先了。
“父亲,我去吧。”
李扶摇上前了一步,脸上的笑意有些奇怪。
李太岁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扶摇,这可不是出去踏青,东文觉那老东西绝对藏的后手,明天的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
“很危险的。”
李扶摇面色未有丝毫变化,她与父亲对视着,认真说道:“父亲,从小到大,你和三叔教我学拳,练气,凝炁,莫非是想让我强身健体,做个乖乖女?”
“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又不是没见过,你担心什么?”
李太岁不是那种死板脑筋,他思考了一会儿,心中倒是慢慢的认可了李扶摇的话。
这女儿从小懂事,做事很有规划,很少做没把握的事情,她提出这个要求,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李太岁看了叶三一眼,叶三立马会意。
“扶摇想去就去吧,我跟着,没事。”
得到了这个承诺,李太岁再无顾虑,坐正了身子。
“那就这么定了,有什么事你和扶摇联系就好,我这种老头子就不瞎掺和了。”
“记住你说过的话,做出的承诺!”
上杉清鞠躬行礼,很礼貌的道谢。
“那...多谢太岁爷援手,需要立约为证么?”
李太岁不屑的摇了摇头。
“签个名,画个押,一纸空谈,有什么用?咱老李不信那个。”
“你放心,我李太岁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
“你要是反悔,打算过河拆桥...”
“嘿嘿。”
“那你欠我的东西,我就自己去拿。”
“明白么?”
上杉清不卑不亢的点头,沉声道:“太岁爷放心。”
“我这个人,平生也最恨食言而肥的人。”
“既然如此,那请你期待明天的战果吧。”
“我...不太擅长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