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关键的时刻,张宝发对高荣丽说:“你给我们老哥两个斟上。”他也知道高长福喝酒的习惯,如果跟对撇子的人喝,不喝过量决不罢休,如果跟合不来的人喝,两三盅下肚之后,就是说龙叫也不喝了,谁的面子也不给。说严重一点,就是撬开他的嘴,他也不会往下咽的。张宝发拿起儿媳斟满的酒盅,微笑着对高长福说:“来来来,我说老亲家,别生气了……来,感情深,一口闷。”
这杯酒喝进肚里之后,高长福高兴了,说:“今儿个的酒喝得痛快,喝得真痛快……酒逢知己千……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看起来高长福确实喝过量了,脑袋发晕,脸发热,眼珠子也发滞,显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千杯少……”张宝发提示道。
“对对对,千杯少,是千杯少。”停了一会儿,酒有些上涌,高长福尽力控制住了,然后接着说:“看……我……我这……脑袋瓜子,记性不……不好,记性不好,别见笑啊……”他将头转向张迎美,吃力地睁着眼睛说:“大侄女,你……别笑话,别笑话……你高大爷,你高大爷没……没喝醉……来,再给我们老哥两个……老哥两个斟满。”
就在这个时候张迎春走了进来,看到高长福的样子便开口道:“高大爷来了。”
高长福听见说话声转过头去,眼皮使劲往上一挑,两只眼珠子直勾勾傻呆呆地看着张迎春说:“是大……大丫头回来……回来啦……”
张迎春敏捷地将手上打麻绳用的“拨浪锤”放到米柜上,然后来到饭桌前,给高长福倒上一盅,完后说:“高大爷,晚辈敬你老一杯……”
没等张迎春把话说完,高长福打断张迎春的话问道:“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张迎春笑着摆着手解释道。“高大爷,你老到我们张家来,我们张家人高兴,我代表我们张家的晚辈人,孝敬你老人家一杯,请你老不要误会。”
高长福听到这话笑了。不知道是酒喝得太多,还是张迎春这杯酒敬的高兴,反正高长福眼眶里含着晶莹的泪花,于是端起酒盅说:“大……大丫头……就……就是会说话,这……这盅酒……我一定喝……喝下去。”他说完一饮而尽,然后酒盅口朝下,表明喝得干干净净。
此时,全家人无语。
张迎春仔细看着高长福的样子,发现他的双眼微闭,不一会儿,酒劲往上涌,紧接着就要往外呕吐。
说时迟,那时快,高荣丽急忙上前,用手拍着高长福的后背,同时又心痛又生气地说:“不让你喝这么多酒,你偏不听,非喝不可,看看你现在喝成这个样子了,多丢人现眼呢,就像家里没酒喝似的……”
张宝发瞪了一眼高荣丽,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张迎春反应敏捷,看到高长福马上要吐出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厨房拿来猪食瓢,没等高长福吐出来时,已经在他的嘴下接上了。高长福一连吐了几大口,完后被张宝发和高荣丽拖到炕头,用被子盖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打起呼噜来。张宝发的酒量确实比高长福大,尽管头有些痛,眼前昏暗,但脑子还比较清醒。
“爸,你也去躺一会儿吧?”高荣丽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张宝发回答完之后回到桌旁,看到大女儿张迎春将高长福吐出来的东西倒完回来便问道:“迎春,你也上桌吃点吧?”
“爸,我吃完饭过来的。”张迎春回答道。
“迎春,荣丽做得黄花鱼挺好吃的……吃过了不要紧,快,再过来吃一点。”张宝发说:“你们年轻人消化快,过门槛吃一碗嘛!”
听说有好吃的,张迎春才不会客气呢,便拿起碗盛了半碗饭,然后吃了起来。吃了几口之后,她想起爸爸张宝发可能还没吃饭,于是问道:“爸,你是不光顾喝酒了,饭还没吃吧?”
张宝发点点头回答道:“没吃。”
“我给你盛饭去?”
“不用了,酒喝多了不想吃饭。”
“爸,不是我说你,有什么事这么高兴呢,喝这么多酒,你看把高大爷喝成那个样子啦。我刚才是看你俩已经喝过量了,特意给他敬一盅,让他喝了那一盅就拉倒,要不然的话,你俩再喝上几盅,恐怕比现在还要遭罪。酒这东西说它是好东西它就是好东西,说它不是好东西它就不是好东西。爸,你喝酒我不反对,可不能喝那么多呀!这样会伤害身子骨的……爸,你都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身子骨不禁折腾,今后一定要注意呀!”
吃完饭后,高荣丽、张迎春和张迎美很快拾掇完了桌子。张迎美要回自己的房间,于是对张迎春说:“大姐,我过去了。”
“过去吧。”张迎春点点头说。
张迎春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家当姑娘时,为了让弟弟和妹妹们少干活,家里家外的活她干了一多半。她特别关心弟弟张文礼,也许弟弟是张家三代单传的缘故。她清楚弟弟在他们张家人眼里的位置,父母从小就偏袒弟弟,把张家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弟弟身上,要不然的话,他们张家不会在那个贫困的年月里,父母把弟弟送进私塾馆里读书;读书的目的是让他长大成人后能有个出息,能改变张家人的命运。她到柜上拿起打麻绳的“拨浪锤”和苘麻皮子,边打麻绳边跟父亲聊天儿……等张宝发睡了以后,她又跟高荣丽唠起家常来,聊着聊着,很自然地聊到一些女人之间的隐私方面上来,当听到高荣丽还正常来例假时,张迎春有些着急了——因为半年前张宝发就跟她说过:“文礼结婚一年多了,荣丽肚子里怎么还没有‘动静’呢?”现在她跟弟弟结婚近两年了,还是没有怀上他们张家的骨肉,能不让她这个大姑姐着急吗?张迎春心想:“按正常来说,早就应该有了……自个儿结婚后,没出半年例假就不来了——现在孩子宗春刚已经三岁多了——可弟弟这两口子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张迎春手里边打着麻绳边看着高荣丽问道:“荣丽,你跟文礼结婚快到两年了,怎么身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是不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办得次数太频啦?”
高荣丽一听大姑姐这么一说,脸“唰”一下红到了脖根子,低着头默默无语,没有回答大姑姐所提出的问题。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过来人啦。”张迎春微笑着说。
高荣丽还是没有回答张迎春所提出的问题,只是莞尔一笑,转过头去瞅了瞅正在鼾声如雷的二位老人,然后回过头来对张迎春小声说:“这种事怎么说呢?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不是跟别人,跟大姐说有什么不可言传的。”
高荣丽又瞅了瞅二位老人,微微笑了笑,还是没开口说话。张迎春明白了,她怕说出口来让二位老人听到,于是,收起了手中的活计,说:“走,咱俩去你的房间接着唠这些。”
高荣丽点点头,没有言语。
俩人来到了西屋,脱鞋上了炕,高荣丽从炕上的炕柜里拿出一双旧棉被铺在炕上,然后俩人面对面坐着,将腿伸进被窝里,还是张迎春先开口说话了,于是问道:“这会儿就咱俩,没有第三个人能听见,你就说吧?”
“刚结婚那阵子,几乎每天晚上都弄那事……弄得我都没兴趣了,我也不敢说他什么,怕他不高兴,更可气的是完事之后,他自个儿就呼呼睡着了,可是到半夜人家睡着了,他又来了兴致……把人弄醒了……完事之后他又去睡了。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懂女人的心理。后来好了,他来了兴致也不急于办事,先用手摩挲我……这样我俩都能得到满足,我才感到结婚的幸福,他也觉得比以前快乐多了。”高荣丽说着说着有一种幸福感涌到了心头。
“男人刚结婚时都那个德行,不明白女人的生理需求。经过一段时间俩人相互磨合以后,配合的相对而言就默契了,双方都能达到各自的满足,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张迎春目不转睛地看着弟妹高荣丽的面部表情,然后微笑着说:“不过,听你说的情况,这么长时间应该不成问题了……”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差在什么地方,说句心里话,我也挺着急的。”
“能不能是那事办得太频了的缘故?”
“我也说不清楚。”高荣丽低着头说。
“这样吧,以后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最好在‘来事’完了十天以后在让他……”
“那他要是不高兴呢!”高荣丽有些担心地说。
“你跟他说清楚,不是为了要个孩子吗?”
高荣丽看着大姑姐点点头,没有言语。
“对了,荣丽你记住,等到文礼回来之后,你俩在办那事之前,你在你的屁股底下垫个枕头……这事要记住,千万不要忘到耳门后啊?”
“为什么?”高荣丽有些不解地反问道。
“这还不明白,垫上枕头的目的,就是让男人那些玩意不外流,怀孕的机会不就大了吗?”张迎春故意瞪一眼高荣丽用反问的口吻回答道。
高荣丽这时才恍然大悟,于是开心大笑起来……
外边又刮起了风,可跟昨天晚上的风相比小多了。
天空中,在西南方向有几朵乌云缓缓向东北方向移动,过了一会儿,乌云越集越多。
半个小时候后,天空中乌云翻滚,使本来明亮的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屋子里不点灯看什么东西很难看清楚。
张迎春一边跟高荣丽闲聊着,一边还不停地用手打着麻绳。最后屋子里黑的不得眼了,于是看着高荣丽问道:“荣丽,这天怎么了,怎么一下子黑得这么厉害呢?”
“可能是外边的天阴了。”高荣丽回答道。“老天爷该给咱们下一场雪啦!今年的年头就特别怪,半个冬天也没掉几个雪花,以前从来没有这种现象,吃水都成了大问题。”
“可不是呗。”张迎春接话说。“这半冬不下雪,大地干燥,一刮风灰尘就飘浮起来,人受不了就愿意生病。咱们三家子有不少孩子得了感冒,你没听说嘛,还死了好几个孩子呢……难道是老天爷瘟人不成!”
“确实应该下一场雪了,如果不下一场雪的话,那么别说小孩子受不了,就是咱们这些大人也够呛。”高荣丽犯愁地说。
说完上边这些话,高荣丽打算出去观察一下外边天气的情况。她在想,如果天真要下雪的话,她好准备一些烧柴,要不然的话被大雪覆盖上,在进大雪里往外抠,那可就费劲了。
——每年冬天在下雪之前,高荣丽都要弄些柴草放到偏厦子里以备后用,现在已经形成了习惯。
高荣丽走出房门,往天空一望,乌云翻滚,给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呼啸的东北风吹到她的脸上、身上,顿感周身寒彻,不由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这时她想起了丈夫张文礼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弄不好要挨冻——因为他离开家那天,穿了一件旧的夹袄,在这之前,她就让他多穿一些,他却说天气不会冷那么快,穿那么些干什么——现在想起来这事有些后悔,心想:“丈夫出去都快一个月了,在丈夫没出去之前,自个儿让他多穿一些,最好穿上自个儿今年给他做得那件新棉袄多好啊,可是他就是不听自个儿的话……咳,像今儿个这样冷的天气,出门在外就不至于挨冻啊!文礼呀文礼,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啦,挨冻了没有啊?”她根据以往的经验,像今天这样的天气,一旦下起大雪来,气温会急剧下降,丈夫的身子骨能吃得消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