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喜醒来时阿峰已经不在屋里了,大概是因为屋子关起门后太暗,他早已上房揭了一片瓦,光从外面透进来,光柱愈发明显,从外到内铺撒进来,宛如在房顶开了个灯,将屋子里照得愈发清明。不过一片瓦而已,竟能给她一室清光。
唔,阿峰很贴心。陆喜这样想着,嘴角就不自觉地弯起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久以来居然做不出一个油灯。一来呢,她到了晚上通常就早早睡了,需求还没到非得有个油灯的地步。二来也是因为阿峰太贴心了些,早早就帮她想好了解决办法,这叫她怎么再去思考这些事情?
要是放任她在屋子里黑闷个两三天,只怕是绞尽脑汁她也会弄个东西照明的。
真是:关爱使人懒惰呀!
不过她们即将有一大把时间来慢慢研究所有的事情,也挺好的。
躺在床上东想西想一会儿,陆喜终于受不了身下硌人的席子,撑着满满的尿意坐起身来,这会子出不去,万一阿峰把她给忘了,真得憋死个人。
她只好挪到门口,借着不齐整的门缝儿朝外看去。阿峰的屋子有些偏僻,在这里除了别人家的两堵后墙,竟什么也看不见,倒是符合他一贯的清冷性格,不过也难怪昨天晚上那几个人会选择在他家后墙那里撒野。
这里看不见什么,广场上可是热火朝天。
凌族人一大早起来就开始要收供奉,他们停留的不久,为了赶早儿还能趁着白日多走一段路,自然不能拖延。
此刻广场上站满了三族男女老少,风离面带笑意看着肉条干和毛皮一捆捆的叠放在眼前,心里却对郁族的变化感到十分惊奇。
不说其他,单就族中出现的这些泥土垒起来的房子,以及屋中简易轻便的木床、草席一类,就足以叫他震惊,要知道强如凌族,如今最奢华的房子不过是兽皮搭的棚子而已。
阿贡站在旁边一言未发,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们从初春开始储存的肉干,眼看着就要化为零了,还有大量的兽皮,更有他成亲准备用的好几张上好的野牛皮,这会子全都要贡献出去。
以前跟着老族长,也不是没有经历这些,那会子只有满腔愤怒,想着若是他能做主定要站出来反抗到底,可这下真轮到自己面对了,竟全然是无奈。
很快,仓库里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强盗们就开始挑选女人,阿贡昨夜承诺上供六个女人,如今族里除了那些有着身孕和带着小婴儿的女人外,一共剩下有十来个女人,全都被叫出来,任凭凌族人挑选。
凌族的人熟门熟路,他们早已无视女人们脸上身上涂的各种泥土,甚至都不擦去,随手就搜寻出六个较为年轻的女人,推到了风离和阿贡面前。
被选中的女人们哪里肯乖乖就犯,便是自家男人也不愿意就那么放弃她们,要知道族里男多女少至如此,这一下损失六个女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得再重新配上一个,何况彼此有情有义,现在强行分开,当真是生离死别般的痛苦。
女人们的哭叫和男人的暴喝响彻整个广场,有些在边上不明就里围观的小孩子早已吓得躲了起来。
纠缠拉扯之间,还是凌族人多势众,将人迅速地捆上麻绳,推到了一众女人堆里,负责监视的人便麻溜地执起藤条,谁敢哭闹就毫不留情地往谁身上抽去。
那几个男人见这场面,哪里还忍得住,也不顾会不会惹恼了凌族,就要上前去抢……
阿路和阿峰等几个一直站在阿贡身后的男人却很冷静,当即上前去,一人一脚将人踢了回去,紧接着就是一顿暴揍……这样反常的做法,自然是阿贡他们事先的对策,想到男人们必会反抗,如果让凌族人来打,不弄死几个他们定不会停手。只有自己人先下手,他们才无话可说。
阿贡的眼眶都泛了红,紧紧捏起拳头,胸腔不住地起伏,像是立时要爆发一般。男人女人遭遇毒打的哭叫声更是犹如催化剂一般,将他激得快要失去了理智。
那是他的族人,是倾尽一切力量培养他长大的族人,如今他长大了,却不能伸手护住他们……
忽地,一双女人的柔软小手悄悄拉住了他,暗中使了力道,将他的注意力和思绪都拉了回来。回头一撇,竟是阿薇,她美丽的眼睛里充满着坚定和鼓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坚强传递给他一般。
阿贡没由来地内心一凛,反手紧紧篡住阿薇的手,仿佛得到一场甘霖,降临到他干燥的心田,顿感五内充斥起往常的力量,他又回复冷静,又是一个决断果敢的族长,忙收起自己的气愤,重新淡定看向风离。
风离倒是有些意外,若说眼前这个男人是草包一个,却从头至尾没能叫他挑出错处来。但此刻的反应,又像是个胆小怕事的怂包,绝不是个硬汉该有的作风。
他再三思索,最后只找出个唯一的原因,那就是他凌族风离的气场太强大,以至于还未等他的人出手,这些贱民就生怕惹恼他,自己惩罚起自己来讨他欢心——虽未能抓住机会杀一两个立立威风,他也没气可生了。
收完了供奉,凌族人就抓紧时间烤肉吃,看来是快要走了。
被打的那几个男人被拖到阿贡路的房子里,专门派了几个人看守,防止他们再闹事。
陆喜闻着外头隐约飘来的肉香味儿,又饿又……嗯,内急,好不容易等到有人从门缝里递了块肉进来,陆喜就试探着叫了声:“阿峰?他们走了吗?”
门外是两三秒的静默,这才有个声音笑起来,问道:“他们是谁?”
陆喜闻言心下一凛,竟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心道不妙,于是连肉都来不及捡起,拔腿就朝屋内跑去。
可紧接着,木门就被砰的一声踢开,朝两边撞去,让人觉得颇有几分大难临头的意味。
陆喜吓得惊叫一声,回头只见一个酷似凌族人打扮的男人逆光走了进来,陆喜心中凉了半截,隐隐有些绝望。
“是你?”男人走近后,看清了眼前的女人,显得十分惊奇,随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再次确定了似的,冷笑一声:“哼,上回你引我和你办事,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害得风离那小子差点就把我丢在野地里了!”
男人将陆喜逼近墙角,一把抓住她的手,却背过身去让她看他的背。那是一大个结着黑色血痂的伤痕,血肉翻卷出来,上面是些浸了血的泥土,大概是他们用来止血的方法吧,伤口周边红肿的一圈,看着实在瘆人。
他又回过身来,定定地看着陆喜:“想起来了没?”
陆喜怎么会想不起来,这人细碎的小胡子简直是一个独特的标志,她至今还记得那晚遥遥火光之下,自己……勾|引的那个男人,便是眼前这个!他背上的伤,就是阿峰所为了,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谁又想得到凌族人要往郁族这边来呢?要是早早知道,她便是跟着那群狼去,也不能再回郁族来的。
眼下指望不上郁族,阿峰想要救她,也只能偷偷找机会,可是她还会有机会等他来救吗?
陆喜绝望得几乎要哭出来,忽略了男人抓着他手的力道其实并不是很大,只是将整个身躯倚在她身上,加了重量而已。
男人看着她的反应,更是口出惊人:“你知不知道,凌族人抓到逃跑的女人会怎么做?”
陆喜一哆嗦,男人就笑了:“他们会拿刺条儿狠狠抽你”,说着指了指自己血肉模糊的背:“打得你全身都像我这样,然后不给你水喝,不给你肉吃,把你拖在马后面跑,直跑到我们凌族去。”
明明是浅笑的低语,仿若开玩笑一般将这些酷刑轻松说出来,就叫人听了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陆喜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说话也带着浓浓的、委屈至极、害怕至极的哭音:“你,你让我去撒个尿好不?”
男人准备看戏的玩味笑脸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憋红了眼,竟是因为想撒尿的缘故。
陆喜没想到这男人竟一直跟着她出来,解决完负担后,转出来一看,他还背着手等在眼前,手指还有节奏地弯曲又直起。
她不顾一切地拔腿就跑了起来,直接从他身侧迅速地溜出去,顺着土屋子的墙角跑了一圈,心焦之余竟还能思考该躲在哪里才稳妥。
第一反应当然是柳娘家,可念头一出,随即就叫她给否定了,自己现在无论跑到哪里,都有可能会给人家招祸,何况煤球还在那里呢。
不过幸好这会没有凌族人乱窜,没人看见她,陆喜心一横,果断钻进了阿贡的新房里。
她迅速地开门关门,一转身却迎上床边阿薇的眼神,突然不知怎地有些紧张起来。她不大确定阿薇会不会好心收留她。
果然,阿薇的眼神转了转,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就朝陆喜走来,毫不掩饰她厌恶的眼神。
陆喜被阿薇毫不客气地推了出来,刚好迎上气喘吁吁追她的男人。
男人嘴唇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却笑道:“你再跑啊?”看小说后续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