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医院走廊上漫布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简洁的布局和白色的墙壁给人带来一股凉飕飕的感觉,即使是在夏季,清然却感觉到了几丝秋天的凉意。
有些耐不住这种感觉,清然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绿树,她才感觉到有几丝生机。
“小姐。”帮忙将人送到医院的司机走到清然身边,恭敬的鞠了一躬之后他站直身,“秋也小姐现在状况已经缓和过来了。”
“醒过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说是没什么问题了,大概过几个小时就会清醒了。”
清然叹了口气,“父亲呢?”
“已经通知了松本先生,他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清然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短短的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就让她焦头烂额,看着窗外已经有些泛黄的天色,她温和的朝那司机微笑了一下,“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司机有些犹豫的看着眼前少女一脸疲惫的样子,“这……”
“没关系的,我等会会坐父亲的车回去,另外你也顺便替我和外婆说一声,这两天我就不回去京都了,等这边事情结束了,我再回去。”
“是。”这一次他没有多说什么,鞠了一躬之后他低垂着眼,“那请小姐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嗯。”
当司机离开之后,清然便也杵在窗前,眼睛明明是看着天空中的橙色彩霞妖娆,但是思绪却渐渐的远离了眼前看见的一切。
【“她根本就不是亲人!不是母亲!她所在乎的只有那个家族!你说五十岚是家?我跟你讲,五十岚就是毁掉我们整个家庭的恶魔!她剥夺我的自由,后来又夺走了我的骨肉!她因为自己的私心,把我的人生毁的彻彻底底!”】
【当初迫于五十岚家的势力,是我与五十岚夫人做的协议,将你到14岁之前的抚养权让给她。”说着,松本诚然嘴边的笑逐渐变得苦涩,“当初,秋也一直都不知情,是到了后来,他们派人来将你接走时,她才知道的。】
【“树堂,所以不用担心,即使现在过得很艰难,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即使……即使……有一天,哪怕你先离我而去,我也会代替你守住你的梦……我在说什么呢,你怎么会离我而去……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啊,秋也已经有了个女儿,叫清然……当时秋也出生的时候,你依了我,取名为秋也,如今清然出生了,我便记着你当初的话,清寂常然,让她叫清然……”】
【“小姐,菊夫人已经太辛苦了,当年秋也小姐的事已经让她心力交瘁,我……老奴只求您,千万不要再像当年的秋也小姐一样,弃菊夫人而去了。”】
她的脑子里就像是被人用棍子在搅来搅去,又像是整个记忆都破碎了,只剩下了一些不完整的碎片。
她一下子想到下午时松本秋也的癫狂,一下子又想到当初在车上时松本诚然与她说的话,转眼间她却又想到了外婆跪坐在相片前温婉甜蜜的描绘着一个美好的家庭的样子,然后又是入江管家伏着身体,弓起的背脊如山丘一般的画面。
他们的话像是交织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思及了一处,另外的话就会随之响起。
一边是经历了与自己的骨肉分隔十几年从家族中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妇人,一边是背负着丈夫的梦想与责任表面绝情实际却渴望一个完满家庭的孤苦老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外婆,两个人之间是解不开的恩怨,而两个人都是她至亲的存在。
她……根本就不可能舍弃掉其中的任何一方。
她们之间的恩怨……
清然放在栏杆上的双手紧紧的抓住那已经染上了她的体温的金属,她深吸一口气,将脑子的繁杂都抛开。
没错,她是她,她们是她们,她们之间的恩怨,与她有何关系?她要做的,就是坚守自己的本心。
不是站在外婆的那边,也不是站在母亲的那边,她要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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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比赛结束了,白石他们在傍晚就回到了大阪,从学校解散之后,白石背着网球包,步履有些缓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对忍足谦也说的冠冕堂皇,但是他自己其实也对这次的失败耿耿于怀,虽然这一次的成绩已经比去年好的太多,可是……
虽然说是去年的优胜,但是实力的差距实在让人太挫败。
金色和一氏还在对方的手里拿下了4局,可是财前他们却一局都没有拿下。
就这样止步在全国四强,即使还有明年,可是这样的遗憾,不甘,和挫败却是怎样都无法压下去的。
白石也知道,虽然在回来的路上,大家都是欢声笑语,可是每个人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他们太弱了。
这样的认知让白石胸口一阵犯堵,最后,他终于没有按捺住内心翻滚的情绪,脚步一拐,他大步的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这边,清然在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终于等到了松本诚然。
在接到了电话之后,松本诚然就急冲冲的开这车来医院,只可惜路上遇到了塞车,急得他几乎都想把车丢下自己跑过来了。
当他到医院之后,几乎没有多大困难就找到了清然,毕竟,一个穿着如此显眼的和服的少女实在是有点引人注目。
“清然,你妈妈怎么样了?”三步做两步的走到清然的旁边,松本诚然一向温柔和蔼的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和担心,可能是因为心中的焦虑和刚才因为着急是一路跑过来的,所以他的额头上布着一层薄汗。
清然一边感慨着松本诚然对松本秋也的关心,一边回答道,“医生说是之前太疲劳了,又有些低血压,所以情绪过于激动了之后才会突然晕倒,现在正在打葡萄糖恢复体力,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松本诚然松了一口气,“没出什么事就好……”可是随即他又有些疑惑的皱起眉,“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情绪激动而晕倒?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松本诚然有些担心的问,“秋也又和你吵架了吗?”
“……”清然沉默了片刻之后点点头。
虽然现在晕倒的是松本秋也,但是松本诚然知道肯定又是自己的妻子偏激了,所以他将大掌放在清然的头顶上拍了拍,“没事的,秋也就是太爱钻牛角尖,有什么矛盾,我会帮你和她说说的。”
没有躲开松本诚然的手,听着松本诚然此刻不知道真相时的话,清然只是摇了摇头。
“怎么了?”收回手,松本诚然见清然摇头,有些疑惑。
清然抬起头,直视着松本诚然的眼睛,“妈妈这次生气,是因为我说我要继承家族。”
手一下子僵住,松本诚然瞬间愣在了原地。
看着松本诚然眼里掩盖不住的惊讶,清然叹了口气,“爸爸,你看,你不也很难接受吗?”
短暂的几秒之后回过神来,松本诚然压下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保持着镇定,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为什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
清然将眼神移向窗外,“之前一直没有来得及和妈妈说……但是,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好,上个月还下了病危通知书。”
“……”
“外婆如果再这样劳累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再也睁不开眼睛了。”清然的视线捕捉到从窗外飞过的一对雀鸟,眼神随着它们的离去而更加的悠远,“外婆必须得要有个人替她分担一下了。”
松本诚然看着清然那双异常坚定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起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也是用着这个眼神,站在他的面前,跟他说【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的!】。
于是满腔的话都沉默了下来,松本诚然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听到这个回答,清然一下子诧异的回过头看着松本诚然,她想过他会阻止会生气会劝说,但是她却从来没想到他会就这样轻轻的一句‘我知道了’。
“……爸爸,你……不会阻止吗?”
松本诚然笑开来,“我阻止的话,会有用吗?”
“……”
“你和你妈妈一样,一向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去改变自己的决定的不是吗?”松本诚然微笑着眼眸,看着清然,“而且,我想,你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你自己也应该思考了很多的,对不对。”
“是……”对于这样的信任,清然有些错愕,但更多的却是感动。
“只是,清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松本诚然忽然一下子严肃起来,清然看着他认真的双眼,有些反应不及。
“你做了这个决定,有多少是因为逼不得已?”
“诶?”
“我知道清然你做事沉稳,我也相信这个决定菊夫人肯定没有强逼你,但是……有多少是你自己逼自己了呢?”
看着清然一瞬间变得有些为难和纠结的表情,松本诚然便明白了不少,于是他皱起了眉,“清然,你这样子做,你确定以后自己会好受吗?”
“……”
“我相信你的决定对于全部人都是最好的……可是,清然,你是我们的女儿,虽然很自私,但是我们不在乎别的人,我们只在乎你自己的幸福,懂吗?”
“……”
松本诚然见对方不回答,他明知道对方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决定,但是说着说着他还是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只得无奈的耷下肩膀,带着几分挫败,他轻声说道,“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你的父母,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竭尽全力的帮你的。”
清然听着对方的话,满腔的情绪翻滚,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谢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