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当然不是丁巍说的那么简单。
表演表演,先表后演,是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过程和结果。
演员本身有自己的思想,角色也有属于他的思维意识。
表演就是两种甚至多种意识的碰撞,求同存异,达到共鸣。
这个过程其实就相当于做加减乘除的运算。
演员要从自我意识的角度出发,去掉与角色他我意识的差异,寻求共同点和契合点。
但演员的躯干身体要做加法和乘法,找到与角色的躯干相比缺少或者没有的动作和冲突。
这就有些像武道高手所追求的终极目标一样,讲究的是天人合一。
身体动作和思维意识都要达到角色本身的共鸣与共通。
身体动作吴岩祖不需要大的改动改变,可他的思维意识却是需要做更多的准备与思考。
最能找寻演员与角色灵魂契合的就是多想多做练习。
怎么想?想什么?怎么练?练什么?
答案都在人物小传里面。
记录角色,分析角色,最后吃透角色。
这类演员的代表有那么几个,都很厉害。
香江千面影帝梁佳辉,在《黑金》里为了演好周朝先这个社团大佬转职政治明星的角色,写了足足十二万多字的周朝先传。
内地道明叔花费一个多月写了《黑洞》中的聂明宇的人物介绍和分析,也写过十多万字。
格洛托夫斯基表演派国内传承人冯源征在拍《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前,写了比整个剧本字数还多的角色分析。
等等,这些大咖都是用自己亲身经历和演技实力证明过多写角色的人物小传是很有必要的,也是很有用的。
就是丁巍也写了关于平路这个角色的五万多字人物分析。
至于吴岩祖,好吧,大概写了有那么……三行。
这不是他懒,而是从来没人告诉他,也从来没接触过系统的表演学习,哪一派的表演方法都没有。
上个世纪六七八那三十年,香江还有无线电视台的演艺班,从这里走出来的影视明星和编导制作多不胜数,占了目前香江影视行业从业人员的百分之三十左右,明星演员歌手的所占比例更高。
随着邵大亨雄心不再,慢慢淡出公众视野,这种类似表演学校的培训班也就逐渐关闭了。
目前香江演员学习表演的方式就是全靠老司机带,比如身为香江演艺圈扛把子的大佬曾,就明确要求要多给香江年青一辈的演员机会。
并且他已经规划好了香江演艺圈的权力交接,圈定了三男一女作为下一代香江演员的重点核心。
假如没有那个打破演艺圈壁垒将演艺圈的糜烂腐败堂而皇之呈现在观众网民眼前的恶心照门事件,说不定还真就成了。
假如能重来,不要学李白,一定要多学一点电脑技术,这样安全,还有可能成为影响历史发展的重要转折点。
矮个子·大佬·不是李荣浩·查特拉·曾如是说!
至于吴岩祖,因为国籍和出身地的问题,还在大佬曾的考察名单中。
大佬曾的地域保护感就是这么强烈。
吴岩祖美声唱:老司机带带我,我是萌新大长腿。
众星合:不带不带就不带,大佬没发话,我也不敢带,哪怕你是长腿啊!
大佬曾R&B:演员不是你想当,想当就能当。Yoo,你有FreeStyle吗?
……
吴岩祖估计是回去问了张婉婷等人,倒是让丁巍刮目相看的开始认认真真的编写麦克的人物小传。
这就有些开窍的意思了,演员就是这样,只要你沉下心,多思考多写多练,总会有收获的。
剧组里除了吴岩祖,舒绮这姑娘到真跟屏幕上的她不一样,简直有些极端。
丁巍跟舒绮搭了两场戏,这姑娘表现的中规中矩,既不出挑也不出格。
她的表演方式有些像转型期的关之灵。
成长与长相,受困于长相。
因为大嘴厚唇眉间宽,张婉婷倒是时时提醒不要咬嘴唇,不然魅惑大过天真。
看看,一个常年混迹于酒吧歌舞厅的脱衣舞女,张婉婷还固执的认为她应该是心思单纯的。
丁巍叹口气,可能香江的酒吧女郎真的只是卖就不卖身吧。
不过,舒绮身上确实有种夺人眼球的诱惑魔力,亦冷亦热,高傲娇小,各种极端混搭互配。
只要她能轻松驾驭自如切换这种多面性,她的戏路应该很宽广。
酒吧打架,烧烤摊喝酒,乐队蜗居,下乡走穴等重要戏份全部拍完,时间已经进入两千年的二月中旬。
丁巍接到老曹的电话,《浮屠》后期彻底完成,配音配乐剪辑特效,都很完美,送交****等待龙标的审批。
这段时间他跟丁巍基本上一天两三个电话的互通,准备找一个好一点的档期争取一炮而红。
作为制片人之一和主演,丁巍不能不在。
丁巍跟张婉婷商量一下,还是走了戏霸的路线,先把自己剩下的场景镜头拍完。
平路因为屡屡受挫,心灰意冷之下准备回家一趟。恰巧父亲病重住院,屡次打他电话不同,等他回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在医院里去世了。
父子俩从平路到京城开始几乎很少见面也很少通电话,而这一次平路准备跟他父亲摊牌还准备孤注一掷,跟父亲商量把餐馆抵押了自己出专辑唱片,却是不料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天人永隔。
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却是卖了餐馆的六万块钱。
平路抱着那些钱失声痛哭嚎啕不已。
而后,他返回京城,一个人沉默寡言,抽着烟晃荡,最后他摔了吉他,从长城上一跃而下。
先拍医院的哭戏。
架好摄影机,张婉婷得到耳机里的回复正常,喊了一声开始。
丁巍低着头抱着那些遗物,久久不语。
他原本是不太理解这些搞音乐的,总觉得他们太过矫情,矫揉造作还有些神经质。
可当他蹲在胡同口一个人抽着烟看着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行人,当他瘫坐在车站高墙上开着缓缓停下冒着白气的火车,当他骑着摩托车不管不顾将油门拧到底的时候,当他光着膀子声嘶力竭蹦蹦跳跳的时候,当他举着二锅头一口气往下干的时候,他有些明白这些人的痛苦与快乐了。
罗启锐在剧本中说的真特么透彻,京城摇滚的特色不是怒,而是穷。
原本张婉婷和罗启锐在剧本中写的是平路放声痛哭。
可丁巍在这一刻,却是哭不出来。
不是他情绪不够,而是他情绪饱和难以自已。
他缓缓抬起头,双手捧着父亲留给他的遗物,眼泪唰的流下来滴在那些崭新的人民币上。
丁巍一抖一抖的,咧开嘴,嘴唇因为干裂,还沾着唾沫丝。
无声处惊雷的痛苦,想用刀子自我剖开胸膛的愤怒,填满整个胸膛的悔恨和羞耻。
这些就像刻在自己骨头里了一样,疼痛,但是要忍着。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丁巍咧着嘴直勾勾的看着镜头,不躲不避,干裂的嘴唇上能看见血丝。
张婉婷尊重丁巍的表演,这种无声的痛苦更胜却嘶声裂肺的痛哭。
张婉婷喊了过,剧组才有了声音,丁巍却是止不住了,这才放出声音:“啊……”
吴岩祖走过去,给他递上纸巾,丁巍抬头,眼泪鼻涕早已分不清:“我想了我的那条狗,叫黑旋风李逵的那只狗……”
吴岩祖:……
长城上,别人的穿着都很摇滚,纹身赤膊,红黄蓝绿的头发,只有平路牛仔裤牛仔上衣,头上裹着一抹红色头戴:“你也来了,噢,你也来了。”
他稍稍佝偻身子,倾拉一下话筒,哑着嗓子低吼:“大睁着死惧的眼,抖如筛糠。”
又伏起身子换了假嗓女声:“为了上一世的因果,在这里得以报偿。”
接着开始一前一后跳了起来:“吾是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方。”
稍稍一顿,等着同伴们的和声,彻底放开,青筋暴露嘶吼:“汝是争论过,出污泥而不染乎,品格高尚。却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你也是男盗女娼……只不过汝茅来刺吾盾,一个尘老一个孽障,一块丰碑,一个牌坊。”
神情不悲不喜似悲似喜,哀怨与痛恨,快乐与愤怒,各种情绪不一而杂。
唱至酣处,平路一跃而起站在低矮的墙垛上,闭上眼睛轻轻一句问着远方,问着自己,也问这个世界:“我想要光的深处,那里还有风吗?……还有风吗?”
然后,朝舒绮扮演的杨颖深情一笑,张开双臂,背身跃下长城。
他的脑海里,想起了那是一个冬天,一只斑点狗在萧索凄冷的树林里仓皇奔跑,身后影影绰绰,脚步杂乱,那是一张张看不清容貌却又带着癫狂畅快的脸,能吃狗,谁又不保证他们是否不吃人!
这就是平路的短暂一生,平凡到不能再平凡。
众生皆苦!
“卡,过了。”
丁巍在城墙底下躺在厚厚的消防救生垫上,睁开眼睛,对着自己低语一声:“再见,平路。原那里有光,也有风!”
当然不可能真的在长城上拍这个,长城管理部门肯定不会同意的。
幸好,在京城,不止八达岭有长城,别的地方也有长城,野长城,就像平路一样不被接受的野长城。
至此,丁巍在《乐与怒》中的全部戏份杀青。
剩下的就是吴岩祖和舒绮的主要戏份了。
他俩剩下的戏份大都是男那女女之间的那种,需要在丁巍一个人抽烟晃悠骑摩托车时作为对比闪回,表现出平路被所有人遗弃的窘境。
制片人兼主演的戏份杀青,肯定要趁着机会大肆吃喝一顿。
丁巍发现这帮香江人的嘴是真刁,来京城后总是变着法儿的找借口找机会或者出去或者就在剧组,吃着喝着,像国外开趴体一样。
剧组的伙食丁巍还是找了自己的发小八斤两口子,这两口子经历了杨亚洲的剧组,还有一部电视剧,再加上丁巍的这部电影,不但生活逐渐好起来,有了小存款,就是他们的吃食做法在圈子里也算打响了名气,以后就是没有丁巍帮忙,单凭卖盒饭也能混个在温饱之上的生活,虽然苦点累点,倒也安稳。
关陇名吃小吃,就是京城本地的特色菜,八斤两口子也能做,倒是对上了这帮从未吃过关陇地区小吃的香江人的口味。
因为生意逐渐好了,并且八斤媳妇儿也快生了,八斤难得大方一回从老家找了两个有名气的小吃食的传人,还拉了他媳妇儿娘家人入伙,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