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不要命的举动,根本吓不住老江湖,张彦军拿起杰克丹尼的空瓶子递过去,讥讽道:“别玩虚的,用这个开瓢,开了我就服你。”
傅平安才没傻到那种地步,啤酒瓶砸头还能承受,用这种四棱玻璃瓶抡下去,脑浆子都能砸出来,少年的脑子在迅速计算着,今天算是彻底结仇了,搞不好刚才那一下把小满给顶死了,自己已经背了一条人命,何不一条路走到黑,把张彦军给宰了,帮茜姐解决一个大麻烦,反正自己也没啥前途可言,一命换两命,以茜姐的仗义,肯定不会让自家吃亏,父母的下半生也有了保障。
这趣÷阁账,划算!
傅平安没接酒瓶,而是掀开了T恤,按在腰间的三刃木905上,直勾勾盯着张彦军的脖子,一瞬间杀气四溢!
这是真正的杀意,毅然决然的死志,老江湖们对于杀气有着敏锐的感觉,一看这少年的眼神就知道是真动了杀机了,在场的虽然都是江湖前辈,但多年不练,跑几十米都喘得要死,酒吧里到处是卡座,奔逃起来困难,体魄处于巅峰状态的少年杀红了眼,怕是不止一条人命,搞不好要全灭。
张彦军瞬间后悔莫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刺激这种十七八的生瓜蛋子,脑子一热杀人跟玩一样,搞不好这小子还不满十八岁呢,把自己宰了都判不了死刑,过个十年八年就能出来,今天流年不利,不该出门。
就在傅平安拔刀的一刹那,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胳膊,回望过去,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英挺锐利,饱经沧桑,一件带着破洞的黑色梦特娇,下面是藏青色西裤和皮鞋,这是十年前社会人的经典打扮。
虽然傅平安不认识这个人,但他眼角余光看到了茜姐脸上的表情,于是断定这个人就是昔日的淮门第一虎,霹雳虎赵光辉。
“弟弟,我来。”赵光辉轻声道。
陈茜一把将傅平安拽到后面,转头大吼:“人呢,都死哪去了。”
几个服务员战战兢兢冒头,王俊胆子最大,从吧台下面拿了纱布和碘酒出来,天知道他一个酒保在吧台里藏这些干嘛,陈茜抢过纱布,在傅平安脑袋上缠来缠去,饶是她一个坚毅强悍的女人,面对这么复杂多变的局势也不免错乱。
先是一群大佬串通好了来逼宫,关键时刻一个帮手都不在,只有跟了自己不过三个月的小兄弟站出来硬刚,可怜这孩子三个月前还是高中生,就敢和淮门的大佬们叫板,刚才若不是赵光辉突然出现,恐怕他连张彦军都敢杀!
还有就是赵光辉的突然出现,他不是判了十年徒刑么,还有两年才出来,怎么突然在一个雨夜出现,莫非是越狱?陈茜的脑子成了一锅粥,王俊在旁边提醒了几句都没听见。
“茜姐,玻璃渣,头发里有玻璃渣。”王俊说。
“哦,得送医院,王俊你打120叫救护车。”陈茜的眼泪啪啪往下掉,问傅平安:“疼么?”
“不疼。”傅平安纹丝不动,他的情绪过于亢奋,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战场上的人就会这样,肠子流淌出来都能照样打仗,傅平安就处于这种状态,他坐在椅子上让茜姐包扎,把三刃木掏出来,扳起刀刃,杀意分毫不减。
那边桌上,一众人都惊呆了,还有两年刑期的赵光辉突然出现,打乱了他们所有计划,笑面虎张彦军的方寸也乱了,他掏出烟来散了一圈,还丢给赵光辉一一支。
赵光辉抬手挡了回去,自己摸出一只不带过滤嘴的自制卷烟说:“在里边抽这个习惯了。”
张彦军拿出DUPONT打火机,先帮王三宝点燃,刚要去帮李叔点烟,拿着打火机的胳膊就被赵光辉粗暴的拽了过来,就着打火机点燃他的自制卷烟,这才松手,张彦军觉得胳膊被抓的刺疼,忍不住轻轻揉了两下。
赵光辉嘬了一口自制卷烟,火星四射,他皱着眉头自顾自开腔:“我这辈子,最恨两件事,第一,有人欺负我的女人,第二,有人欺负我的兄弟,老四,你今天占全了。”
笑面虎张彦军终于笑不出来了,他说:“辉哥回来了,这是大事,改天兄弟摆酒给你接风洗尘,今天时间太晚了,就不耽误你和嫂子了,那啥,宝爷,李叔,要不咱们先撤?”
宝爷和李叔也是如坐针毡,立刻响应:“撤,改天再聚。”
赵光辉说:“说好了啊,过两天聚,不见不散哦。”
张彦军忙不迭的往外走,忽然赵光辉一声暴喝:“老四!”吓得他一个激灵,头也不敢回。
“把这个货拖走,脏了我的地方,这白沫子吐得,恶心巴拉的。”赵光辉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小满说。
张彦军招呼两个人把小满架起来拖走,送往医院抢救不提,酒吧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声雨声。
陈茜甚至顾不上和赵光辉寒暄,也叫了两个服务员搀扶傅平安去医院。
赵光辉问:“这弟弟哪儿找的?是个狠角色啊。”
陈茜抢白道:“什么哪儿找的,是我亲弟弟!”
傅平安又进医院了,经检查头上破了五个口子,急诊科医生让护士把他的头发都给剃了,推进手术室缝针。
手术室外,陈茜泪流不止,她撑了太久,如今赵光辉终于回来了,她可以休息了,可以自由自在的大哭一场了。
“你别担心,我减刑了,提前释放。”赵光辉说,“怎么回事,和老四杠上了?”
陈茜就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赵光辉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了,这趣÷阁账慢慢和他算,你这个亲弟弟咋回事,以前没听你提过啊,难道是你爸爸在外面和别人生的?”
“狗嘴里不吐象牙!”陈茜打了赵光辉一下,想到傅平安,又落泪了:“他还是个孩子,高三刚毕业,本来是小辉的家庭教师,后来我让他帮我开车,前前后后也不过三个月。”
赵光辉肃然起敬:“够义气,这个兄弟我认定了!”
……
傅平安醒过来了,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看看四周,自己躺在单人病房里,窗外阳光灿烂,雨早就停了。
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响起,王俊从病房附带的洗手间里出来,看见傅平安醒来就开始长篇大论:“平安你醒了,茜姐刚走,昨天晚上在这陪护你一夜,辉哥也在,我刚来接班,我给你说平安,你这下可厉害了,一战成名,当着淮门最大的几个大哥往脑袋上招呼啤酒瓶,一连砸四个,你是头一号,对了,小满被你一头锤顶死了。”
傅平安睁大了眼睛:“死了?!”
王俊说:“没真死,伤的够可以的,各种骨折加脑震荡,也在医院躺着呢,他可是张彦军的保镖,江东省散打锦标赛拿过第五名的,真正的练家子。”
“没死就好。”傅平安放心了,他对小满的仇也随着这一记头锤烟消云散,大家互相抵消了。
“我记得赵老板回来了。”傅平安说。
“对,辉哥提前释放了,在监狱里表现好,减刑了,你等着瞧吧,淮门的江湖马上要翻天覆地了,大洗牌。”王俊眉飞色舞,“兄弟,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携我,现在辉哥和茜姐可是把你当亲弟弟看的,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我这算是真的踏入了江湖么,走上一条不归路,傅平安感慨唏嘘,他从没有设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江湖大哥,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
“你头上缝了十八针。”王俊赞叹道,“真硬气,昨天晚上我看你往头上砸酒瓶子的时候,心扑通扑通的,砸到后来砸不动了,还死命的往头上夯,你是真不要命了,这一手你跟谁学的啊?”
傅平安茫然,是啊,这一手我到底是跟谁学的呢?他从记忆库中搜寻着关于这方面的碎片,小时候曾经听父亲讲过一些江湖琐事,某人好勇斗狠,为了震慑对方,就往自己头上砸啤酒瓶,还有他看过的闲书,讲旧社会天津混混的故事,天津混混擅长自残,以此来威慑讹诈对方,对自己狠表示对敌人会更狠,如果对方不妥协的话就要出手了,再有就是电视上武警特警训练,总喜欢胸口碎大石,脑袋开酒瓶,特别威猛雄壮,不知不觉间就长在心头了,在一个合适的契机,少年无师自通,当众表演。
老实说,往自己脑袋上招呼啤酒瓶不算多牛逼的事儿,但这件事的牛逼之处在于契机,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你玩一手,那就没什么可吹的,但昨夜的形势不比寻常,陈茜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而她的兄弟没有一个能站出来的,要么电话打不通,要么躲起来认怂,唯有傅平安挺身而出,一头锤放倒小满那是巧了,但是当着众多大佬的面硬刚,而且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这份胆气,足以让每一个江湖人士为之折服。
“兄弟,你的头是铁打的么?”王俊半开玩笑道,此刻他绝对没想到,这无意中的一句话,造就了傅平安在江湖上的字号,铁头虎,并且位列淮门四虎之后,成为威震江湖的淮门第五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