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郡主笑意盈盈,就凭几个破杯子,也算乐器,真是笑掉她的大牙!
可嘲笑声未落,一阵激起昂扬的乐声倏然滑破荷塘一角。
就连韶华郡主也忍不住为之一振。
那流淌的乐曲,如行云流水般,让每个人的目光带着一层炫目的微光。
韩韶华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脸色倏然惨白。
那不断回荡的旋律,悦耳动听,真的……真的就是这几个杯子演奏出来的乐声吗?
云兮面色如常地俯视着一池新荷,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心尖猛然一痛,一想到那些过往的画面,胸口处闷得慌。
她现在演奏的,是钢琴大师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经典曲目《梦中的婚礼》。
摒弃身后的一切人事,对着眼前一片似曾相识的荷塘,她忘却所有在王府里算不上痛苦的烦恼。
就让她的婚礼,在这一曲梦中的婚礼中,画上句点吧!
至于石岩,她以后,不会再想,不会再恨……
水杉林后的石亭内,宁烨面色微冷,只见他指着羊皮地图的一角,不知道多久未曾换位置了。
那双犀利的漆黑双眸,透过隐约明暗晨曦,落在斑驳光影里,让人道不清,看不明。
不过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彰显出他心底的震撼。
晨风轻拂,云兮身后的青丝如瀑,那迅速在水杯上移动、轻点的手掌,灵活轻巧,葱白玉指,拔下一串动听唯美的音符,低沉时如雨打落花,冰泉冷涩,高昂时,如数万铁骑入梦冰河来。
低手信弹,仿佛有诉不尽的愁思低语,指尖轻点,美妙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时间,偌大荷塘边,竟只剩下树叶沙沙声,不闻鸟鸣,只见乐声。
高耸入云的水杉树木,投下重重暗影,微风轻拂,一池碧波荡漾绿荷,摇曳生香,让人心旷神怡。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所有人还沉醉在刚才美妙的天籁中,恍若隔世。
清风徐徐,荷塘锦鲤摆尾,溅起一阵水花轻响。
众人皆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目光望着云兮,面面相觑间,流露的错愕,振憾人心。
耳边还徜徉着那朗朗上口的乐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云兮指尖戛然而止的那一刹那,乐师魏乐眼底的平静尽失,竟然多了几分崇拜,刚才还眯得只剩下眼缝的小眼,顿时睁得圆溜溜,光彩熠熠。
“不知王妃习艺师从何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云兮只是淡淡一笑,感谢魏乐师的赞许,没有半点嚣张气焰。
可站在一旁的韩韶华,面色发白,嘴角发紫,面如死灰。
水儿默默在心底为云兮鼓掌,嘴角扬起一抹自豪笑容,小姐自从病好后,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现在,居然还会乐器!
“水儿,我们走吧!”她想,比试已经告一段落,现在,没人敢拦她了吧!
云兮刚起身,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女人嘟囔了一句:“那刚才的赌约不算数吗?”
此话一出,云兮眉头微拧,韩韶华的脸色越发难看。
由苍白,变得半青,最后因为涨气,变成紫色,她恶狠狠地瞪了眼水杉林后,满脸羞愧,咬牙切齿道:“之前我们就说好,比试乐器。可是水杯能算乐器吗?”
身后的女人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那就是云兮输了。
“郡主,乐器,只是一个总称,世间一切可以发出美妙声音的器物都能称为乐器。”魏乐不急不慢道。
云兮心底不禁扬起一抹小小的得意,“既然魏乐师都开口了,那……”
话还没说完,只见韶华狠狠跺了跺脚,“我才不会去钻一个伙夫的跨下!我宁愿去死!”
这里这么多人,更何况,这话,要是传到了烨哥哥耳朵里,她还怎么做人!
她承认,之前说水杯不是乐器,是她在狡辩,可她不钻,岂不是落得个不守信用之名?
这下好了,钻也不是,不钻也不是,烨哥哥肯定觉得她无用至极!
瞥了眼韩韶华难看的脸色,云兮眼珠一转。
一边命人将水倒入荷池,一边对这个输不起的郡主多看了两眼。
‘比试乐器’这件事,本是由她挑起的,现在,又怕出丑,不想承认自己输,还耍无赖,她真的对韶华郡主一点好感都没有。
不过,韩韶华毕竟是皇家的人,如果她真钻了伙夫的跨下,恐怕皇家颜面无存。
对于云兮来说,树大招风,她无意树敌。
“郡主,什么钻伙夫的跨下?”云兮假装一愣,继续道:“我们刚才不是说好,只是单纯的乐器切磋,点到为止吗?”
尽管云兮为韩韶华解了围,可她打心底地讨厌这个女人,冷哼一声,带着身后的贴身婢女迅速离开。
“那诸位妹妹细细赏花,我有点累了,先走一步。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
说着,云兮也带着水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姐,刚才可吓死奴婢了!”水儿轻轻拍了拍还带着余悸的胸口,眼底难掩疑惑,“可奴婢记得小姐不曾习过琴技啊!小姐今天真的太厉害了,您没细看郡主的脸,脸下的青紫,就连那层厚厚的脂粉都快盖不住了!呵呵。”
“就数你贫嘴!”云兮轻轻点了点水儿额头,“水杯装水难道你不会,我只是一时发挥超常,才奏出那么美妙的音乐,以后啊,这种话,千万别被别人听到了!”
“为什么啊?”水儿不解,“小姐难道不想借此机会,重振当家主母之威?”
“从来就没做过当家主母,又何必重振一说?”云兮叹息一声,“哎,只怕今日惹得郡主不快,她有心报复,以后,我们俩还是小心为上。”
郁郁葱葱的水杉暗影中,两道欣长身影,比肩而立,拓跋铮、陈夜白还沉浸在刚才那曲仙乐中无法自拔,而宁烨只是眉头轻蹙,冷漠地任由凉风拂过面具边缘,几片水杉树叶落在他的掌心,微微的酥麻,让他抿唇不语。
可那漆黑深邃的眼眸,却是随着那道消失在水杉树木尽头的倩影,眼底弥漫过一抹复杂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