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泯灭(1 / 1)

马氏的死只是一个开端。龚复似乎对两个儿子都没了兴趣,成日与琼花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两人成双成对,白天当做夜里生活,也算是别有一番乐趣。他似乎觉得自己还有播种的能力,而琼花的肚子,也能给自己争一口气。

龚钦的时间变得多起来,他日常与李治隆一路出门,打探最近的世道情形,人们人人自危。一日不如一日的过活。街头上饿死的叫花子越来越多,甚至于尸体腐烂发出异味,引来苍蝇。官府竟然也没有派人处理,任由他们将附近的居民熏的不能出门。

龚钦在书房里,手边是一些明面上的账单,他摊开来看了看,没从里面看到任何蛛丝马迹。他的双手紧握,他已准备五日后离开江中,因此这件事刻不容缓。只有令龚复毕生心血付之一炬,他才能得到那么一丁点的安慰。于是暗地的账本就显得格外重要。

“他这样的人,谁也不信,账本会藏在哪里?”龚钦眉头紧锁,对李治隆提出他自己也回答不了的问题,然后自嘲的笑了笑,“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太心急了,抱歉。”

李治隆看着龚钦,给他倒了一杯冷茶,温和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实际上,你根本无需找到那个账本。现在朝廷正是缺钱的时候,你只要给他们一个由头就是了,你爹手里可有的是钱。”

那本明面上的账本被窗外吹来的风吹开了几页,龚钦瞄了两眼,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言不发的拿起账本,过了一会儿才递过去对李治隆说:“你看这,三万两白银,说是采买茶叶,不清不楚。我家可买不了那么多。”

“总有什么原因……或者是赔偿,或者是贿赂。”龚钦心急难耐,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一个足够冷静克制的人,然而和往昔的仇恨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简直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不,你只要去派人去官府,说前任知府收受贿赂,朝廷自然有人来管,棒打落水狗,谁不会啊?”李治隆笑道,“况且上任知府,可也不是什么好人。”

龚钦自然知道,知道龚复曾给上任知府江大人的贿赂可不止这区区三万两银子。江大人是出了名的中饱私囊,也是出了名的蛮横无理。他微微一笑,心里头自然有了主意。

次日,官府的鼓许久一次难得一见的被人敲起来。新上任的杨大人此时正在十三姨娘的肚皮上耕作,师爷匆匆而来,死命地拍起房门,杨大人不胜其烦,骂道:“不是天大的事就滚开!大人我这儿正忙正事儿呢!”

“大人!可正是天大的事儿啊!那本城首富龚家的管家来了,说是那龚老爷像上任的大人行受贿赂。”那师爷简洁的将事儿说完,又大声喊:“大人快去吧,正等着您去升堂呢!”

“屁大点事儿!”那老爷粗喘了两口气,抽搐了两下,趴在姨娘肚皮上边喘气边说,“这种事有什么好审的!把那人给我叉出去!”

师爷满头大汗,觉得这位大人实在是朽木不可雕,然而实在不能任由这块朽木拉累自己,因此解释道:“大人,若是此时属实,您只有升官的份!如今朝廷可正是缺钱的时候!”

杨大人从温柔乡里出来,这时候脑子才终于清醒,理解到了其中的奥妙,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被姨娘伺候着穿衣裳,期间看着姨娘的丰臀肥乳,又是一阵心猿意马。过了一会儿两人亲热够了,才除了房门,与师爷一路去升堂。

总之,待龚复从房里神清气爽出来的时候,官兵们已然包围了龚府。他强自镇定的对琼花说:“别担心,会没事儿的。”

然而事实并不像他想的一样能够简单的过去,他走后,就有官兵们鱼涌而入,开始贴封条和抬走府里的金银。龚焕臣被声响惊动,匆匆地跑来大厅,然而只见家里值钱的物什几乎统统被搬走了,他脸色惨白,抓住一名官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凭什么搬走我家的东西?”

那官兵一脸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冷淡道:“昔日的龚少爷,您以前日理万机,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或许你也该学着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说完,竟是根本没解释这件事,而是径直搬了前朝的花瓶出去。

龚焕臣无人可问,抓住在一边看热闹的姜恒,一副要拼命的模样,抓住了姜恒的领子,恨声道:“是不是!是不是你们的阴谋!’

“呵。”姜恒冷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龚老爷没做什么坏事,怎么会被官兵追到这儿来?又怎么会被抄家?大少爷,给自己想好后路才是正经。”

说完,姜恒一拢自己的衣襟神态高冷的走了。

只留下龚焕臣一个人站在那,周围是来去匆匆的仆人们,他神态茫然,就傻傻的站在那儿,觉得自己的人生忽然没有前路,前面的路都被堵死了。而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第一次觉得或许还能够依靠一人。

但龚钦似乎火眼金睛的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在一边说:“过不久我也要走了,重振龚家的重任就在哥哥你的肩上了。”

说完,他根本没管龚焕臣的回应,自顾自的离开了大厅。

李治隆在他身边小声问:“这样就够了?就轻而易举的放过他?”

龚钦面不改色的往前走:“不然呢?这样就足够了,对他们父子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金钱和权势,他们都失去了。这就是最重的惩罚,我已经实在和他们继续纠缠了。也不愿意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是了,他最恨龚复,于是不愿意变成和龚复一样的人,冷血无情,似乎世间的一切都敌不过他自己的利益,这才是龚钦最恨他的地方。

而身为他的儿子,龚钦却还是继承了他冷血无情的特点。除了母亲徐氏,他不曾对任何人动过自己的真实感情。

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和龚复一样的人,因此想要去对某一个人做出奉献,从而表示自己和龚复是

不一样的,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是个好人。

然而龚钦却打算见自己这个父亲最后一面。

监牢里充满了一股不能言说的臭气,昏暗肮脏,只是燃着暗淡的烛灯,在这样的环境里,在这样一种龚复一生都未体验过,甚至从没想过的地方,他哭的涕泗横流,里子面子,全都没有了。

龚钦问他:“你想过你有今天吗?善恶有报而已,你自己做的孽,你也要自己来还。”

哭够了的龚复恶狠狠地抬起头,一脸凶狠地说:“我错在哪儿!我错在娶了你娘!我错在生了你!我原本应该和马氏一起养育子女,承欢膝下。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你与你娘这样的人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话令龚钦笑出来了,他不言不语,一半的身子隐藏在阴暗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出了一阵冷笑,和着迎风吹来,即便是发了狠的龚复,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他说:“我以前恨你,因为你是我爹,可你从未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我。我和龚焕臣都流着你的血,你却从未正眼看过我。”

“我和娘都是天真愚蠢的被你利用着玩,用我们的命运成全你的‘感情’。似乎我们生来,不仅要为你所利用,还要为你所欺辱。”龚钦笑着说,“我问过自己很多次,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只是因为你苛待了我吗?”

龚复打断了他的话,他此刻面目狰狞,几乎想要冲过来生吃了龚钦,他吼道:“是你们!是你们徐家!你们从来都看不起我!别人都说我是靠着徐家起来的,我是倒插门!我不是男人!天大的侮辱!!”

这时候龚复的表情变的异常的傻,他以为龚钦会骂自己,会侮辱自己,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站在自己面前,忽略了自己所说的话,像是聊家常一样地说:“后来我想过了,因为我曾经把你当做一个英雄一样崇拜着。即便你是个商人,即便我们家是个不入流的商贾之家。可你白手起家,与母亲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我以为你是天下最威武的父亲,最体贴的丈夫。是这个家的柱子,是这个家的卫门人。”龚钦只是平淡的,陈述事实一样的说着,语气中丝毫不见哽咽,但是他的眼睛眨都不眨,泪水却还是没憋住。

龚钦说:“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如此愚蠢,如此狠毒,如此恐怖!你拥有一个好妻子,我也想要做一个好儿子。可你没给我们一个机会!”

被龚钦的泪水吓住的龚复却是头一次在这样的指责中沉默下来。

“你带着你的那些情情爱爱,带着你心心念念的马氏,一路走吧。”龚钦掸了掸衣摆的灰,转身打算走了。

然后龚复在这个时候才发出声音来,他用一种苍老的,无以为继的声音说:“我这一辈子,唯一干的正确的事情,就是娶了马氏。就是生了臣儿……”

龚钦最终还是头也没回的走了。

或许对于龚复这样的人,他宁愿死,都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永远要无时无刻的提醒自己,他的做法是对的,他的感情没有错付。这样,在面临死亡时,他才能昂首挺胸地死。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龚钦对守在门口的徐敬说,“对待一个你恨的人,而你又没办法报复的时候。就要努力活得比他长,比他快活,你就赢了。”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最后一滴残留的眼泪从眼角落下。徐敬吃了一惊,他立马拿出锦帕递过去,却被龚钦摆手拒绝了,他说:“就让我流这最后一滴眼泪吧,他是个无情无义的父亲,可我不想当一个无情无义的儿子。”

这人并不是他杀的,也不是他害的。可是在看到龚复在牢里如同死狗一样。龚钦却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阵阵地凄凉。

就是这样一个人,前世断送了他与母亲。多么可笑,他当年就为了一句百善孝为先,将自己的命送到了对方的手里。

可龚复是个无情无义,断情绝义的人,自己却不是。他的心还在跳,他的血还在流。他有生之年,也决不能成为这样的一个人。他的父亲,就是前车之鉴。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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