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燑迈进花圃大门的时候无意间回头看了一下,他愣住了:身后的山坡上是茫茫的一片荒草,何灵音没了踪影。他以为音子还在弯着腰揪草,可是放眼望去,山风吹过的地方荒草都是成片倒伏,根本没有人藏在里面的迹象。王逸燑有点懵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老伍:"音子呢?"
"不知道啊…"老伍摊开双手,也是一脸迷茫。
"刚才不是还在你身后的吗?"
"啊…是啊…刚才还在呢…"老伍结结巴巴地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见王逸燑转身就要出去,于是赶紧挡在大门口:"唉唉,你干嘛去?"
"当然是去找啊!"
"你上哪儿找去?这大山沟子你上哪儿找去?"
"沿着来的时候的路找。"说着,王逸燑就要扒开老伍的手出去。
老伍极力地阻拦他:"哎,算了算了,一会儿监警见她没来会去找的。"
"不行,我得去找!"
"别去了别去了,再把你丢了…"
"你让开…"
"老弟…"
"你让开!"
一个非要出去找,另一个堵着门口就是不让他出去,推搡半天,老伍提高嗓门说道:"别去!你找不着!"
听到这话,王逸燑心里仿佛炸开一道闪电,他盯着老伍的眼睛:"我为什么找不着?…老伍哥,你是不是知道音子在哪儿?"
老伍被问得心里一哆嗦,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
王逸燑半眯起眼睛,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喂喂!吵吵什么呐!每天都是你们几个,磨磨蹭蹭的,赶紧干活去!"老洪从传达室的窗户探出头来,表情很是不满意。
要不要告诉老洪?王逸燑在飞快地思考着:音子应该不会突然自己逃跑的,先前他一点都感觉不出她要逃跑,而且她一个女生,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怎么敢自己一个人跑进一片未知的深山?八成是突发了什么情况,掉进陷阱?迷路?绑架?总之一定是遇到危险了,必须立刻去找她,动用的人力越多就可能越早地解救她!至于监警找到她会怎么惩罚她,那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必须要找到她,不然她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王逸燑拿定主意,朝着在窗口探头探脑的老洪大声说道:"音子失踪了!刚才还在后面,现在人不见了!"
老洪听到这句话差点被口水呛着,"喔靠!"老洪不禁在心里骂街:"自从你们俩来,老子就没消停过!你们怎么天天出状况!"
王逸燑着急地说:"还愣着干嘛!你们赶紧派人去找啊!"
老洪狼狈地拎着大衣跑出来,揪着王逸燑衣领:"这种玩笑开得吗!你知道逃跑是什么后果吗!"
王逸燑反揪住了老洪的衣领大声说道:"我没开玩笑!音子不是逃跑,刚才还在后面的,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影儿了,一定是出了什么情况,你们赶紧去找啊!多派点人去找,快点儿!"
老洪一看王逸燑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于是再不敢耽搁,立刻跑回了传达室:"李子,三儿,康师傅,小赵,带上对讲机跟我去找!大刘,眼镜儿,你们俩再去帮我多叫点儿人,快!大刘,把你的黑子也牵来!"说完,老洪带着四个人首先跑出了花圃。不一会儿,大刘和眼镜儿也各自带着三四个人急匆匆跟了出去,大刘还拉着他那条体型硕大的串种黑贝。
一大早就这么热闹,花圃今天肯定又有了新闻头条。从传达室往东望去,小路的北边已经是一排脑袋,各个小院都有人出来看热闹,唏唏嗦嗦的议论声遍布四周,王逸燑又成了众人指指点点的中心,就连费大妈也对着他唉声叹气。
"王逸燑!王逸燑!…"
王逸燑听到好像有人在故意压低了声音叫他,回头往远处一看,小童在15号温室旁边朝他招手。他又看了看老伍,老伍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尴尬地戳在那里,眼神不敢与自己对视。于是他对老伍起了疑心,假装没听见小童叫他,兀自走进11号花园的小院去了。
刚一进去他就淹没在一片围观的目光中,大家对他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却又不敢大声说话让他听清楚。那种强烈的光压感让人感到很不舒适,就像是有无数的探照灯对着,刺得人睁不开眼。那嗡嗡嗡"的交头接耳让王逸燑觉得好像走进了一个苍蝇成群的垃圾场,把他烦透了。
环顾一圈,现在好像没有监警巡视,值班的几乎都跟着老洪出去了,在这里当小丑不如去找小童他们聊聊。王逸燑转身刚想走出去,在月亮门碰到刚进来的老伍,老伍看他一副低落的样子不禁心生同情,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老弟啊,你别着急,肯定能找到…"王逸燑看了看他,默默地往15号花园走去,身后人们一口一个"伍哥"地把老伍团团围住,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王逸燑?!"小童和胖虎见王逸燑来到他们小院的月亮门,有点儿激动又有点儿意外地跑过来问道:"你怎么了?什么情况?"
王逸燑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那些人,那种熟悉的光压感又来了,于是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咱们找个地方说吧…"
小童和胖虎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忐忑地跟着他走出去,三人沿着小路一直往东,到岔路口又往山上走去。这个钟点食堂还没开门,所以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小童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王逸燑,虽然没问,但是疑惑全都满满地写在脸上了。王逸燑觉得走得够远了,才告诉他们:"我们楼差五分九点锁门,锁门前不查房…不过,今晚的行动看来要取消了…"
"取消?怎么了?"
"何灵音失踪了,早上来的时候就在我身后来着,可是突然就不见了…"
"啊?!"小童和胖虎听到这个消息不约而同地一声惊呼:"逃跑了?!"
王逸燑无奈地摆摆手:"不可能。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了?"胖虎不解。
"不知道,我也是猜测,掉陷阱,迷路或是被绑架…总之一定是被困住了!"
"你怎么敢肯…"
"一定是出事了!"王逸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胖虎,胖虎看出王逸燑的焦虑,知道事情严重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多长时间以前?在哪儿?"
"大概四十分钟以前,就在那个山头儿后面,"王逸燑用手一指花圃大院西边的那个小山包,"她当时蹲在草丛里不知道在找什么,说让我们先走,她马上就跟来,我们就先走了…我怎么那么傻…"王逸燑真想抽自己几下,气得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西边那个山头后面?那不是你们来花圃的必经之路么?"小童觉得奇怪,天天走的路还能迷路么?
"但是她可能没往花圃这个方向走,可能没翻过那个山头儿而是直着走了呢?那一片跟原始森林似的,她要是进去了…"
"你是说她一直往西?"胖虎和小童对视一眼:"老虎沟…?"
"眼镜儿,你带人在南坡找!大刘,你们的人去西边!我们去北坡沿着来的时候的路找,大家伙儿都仔细着点儿,把草底下也都好好看看,发现情况及时告诉我,快去!"老洪部署完,三队人立刻往三个方向分散开来。
眼镜儿带着四个人直接南下,在花圃大门前面的山坡上搜索。五个人的下半个身子都淹没在草里,再加上行走还要用手拨来拨去的,就像是在一片绿油油的海洋里游泳一般。南坡是向阳的一面,又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视野比较开阔,找起来应该比较容易。但是由于遍山的荒草过腰深,要是真有人趴在草丛里不动,不走到跟前还真不太好看出来。于是五个人排成一行,每两人之间拉开大概五六十米的间距遥相呼应,形成一条线齐头并进,推进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一会儿就已经走出老远。
老洪他们那一队人在北坡可就不这么顺利了。北坡本来就陡峭,而且那边背阴,气候还比较古怪,经常是突然地就刮起六七级的阵风,吹得人摇摇晃晃。老洪他们走得格外小心,一方面怕飞沙走石的时候一脚踩空,一方面也怕踩到黑夹子扎堆儿的地方。虽说他们穿着靴子,但是那虫子不只在地上,草叶上也会有,要是掉到靴子里的话脚丫子基本上就废了。三儿边走边喊:"快出来吧小妞儿,我都看见你啦!别藏啦!"老洪无语地点上一根烟,照这样的速度,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大刘他们那边是四个人再加一条狗,进展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个多小时毫无收获。小郭子不耐烦了:"我说大刘啊,他老洪自己的人丢了关咱们什么事?咱们帮着找了就够意思了,实在找不着的话…差不多得了吧?"
"是啊,大刘,咱们又不知道他的人跑哪儿去了,咱们上哪儿找去啊,"老陆也觉得这么找下去太不靠谱了,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他无聊地揪下一把草逗狗找乐:"过来黑子,来来来…过来黑子,黑子?黑子!过来!…这什么破狗,这么不识叫…"
大刘看着黑子在前面不远处的草地里转来转去,也掏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磕了磕点上,皱着眉头吐着烟圈儿,头脑里在想大家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么大个山,要想躲起来随便藏在哪儿不成啊,只要不自己走出来,上哪里找去!大刘烦躁的时候抽烟的速度就特别快,一口接一口紧着嘬,不一会儿手里就只剩下个烟屁。他断然地把烟头按在树上使劲捻了捻,站起来抻了抻衣服叹气道:"走,回去,就说实在找不着。"说着就带头往回走,随口吹了一下口哨:"走了黑子!"
狗是高度驯化的物种,对人类百依百顺,尤其对主人的招呼特别敏感,可是出乎大刘意料的是,黑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口哨就立刻跟过来。大刘停下脚步回头看,其他人也都停下脚步回头一看,黑子还在围着那块草丛转来转去。大刘又叫了一下:"黑子!"那条黑贝还是没有理睬他。四人立刻凑了过去,只见草丛里有一个硬币大小的棕色小布包,上面还系着一条断了的红绳。大刘拨开杂草,捡起了那个小布包放在手里仔细地看:这东西显然是挂在脖子上的呀,只是,怎么会掉落在这个地方?他的手往腰间摸去…
老洪这边也正热闹着:三儿嚷嚷着说那小妞儿肯定是跑了;小赵添油加醋地说这次肯定完蛋了,李主任知道了一定把他们这个班子给连锅儿端了;康师傅唉声叹气地说自己本来在药剂科干得好好的,为了图清闲非要调过来当监警,这下可倒好,调过来还没干几天就把命给搭进去了…老洪听得这叫一个烦,挠了挠脑袋嚷道:"行了!都别这儿扯淡了!这不还没下定论呢么,赶紧的,在来的这条路上好好找找,看看是不是掉到什么机关陷阱里了。你们看看人家李子,关键时候咱得保持理智!"
老洪愁眉苦脸地看向李子,希望他帮着劝大家赶紧站起来继续找,没想到李子竟然说:"算了吧老洪,这儿哪有什么机关陷阱啊,我看咱还是老老实实跟总务科的人说实话吧。就算你不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没准咱们主动报告,他们看咱的态度好,骂两句就过去了呢?"
"什么玩意儿?你特么再给我说一遍?"几个手下里就数李子最年轻,没想到连李子都敢顶撞自己,老洪气得牙根儿痒痒,直眉瞪眼地就朝李子走了过去。其他人赶紧起来抱住老洪的腰劝道:"哎哎哎!老洪老洪!别当真别当真,我们就是有点累了,歇会儿,歇会儿就接着找…"
老洪正要接着骂什么,腰间的对讲机里突然传出"哗,哗"的声音:"老洪?老洪?"
老洪气生生地看着李子他们,猛地按下对讲机的发送键:"说!"
"我们在老虎沟这边发现了一个东西,你过来看一下。"
"知道了。"老洪把对讲机放回腰带上,厉声对那四个手下说:"赶紧去找!给我仔细地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