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爷脸色一变,“后生,你也懂翡翠?”
“懂翡翠的人很多,但是这样就能看出‘玉壶冰心’的,怕是没几个吧?”余耀微微一笑。
瘸爷放下手中的小紫砂壶,“年纪虽轻,见识不浅啊?”
“民国年间,珠宝界有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名叫马玉亭,他从西疆进料和田玉,从缅甸进料翡翠,在燕京加工,在沪海销货,后来还把生意做到了欧美,人称玉石大王。特别是他的翡翠件,不作假,不惜料,工艺精,很多达官贵人都以买到他的货为荣。”
余耀这一说,不仅瘸爷惊了一下子,就连老周和濮杰也惊了。
老周最擅长的就是玉器,也知道这个马玉亭,但是,要让他像余耀这样流利地张口就来,肯定是做不到的。
这小子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说得不赖。”瘸爷点头,“眼力也不错。”
余耀继续说道,“这马玉亭见的翡翠料子多了,可让他特地郑重命名的,只有一块,玉壶冰心。”
据说,当年马玉亭在缅甸收了一块老坑带皮原石,别人都不看好,认为难出绿,就连几个同行也觉得可能会切垮。
可马玉亭慧眼独具,甩出一句,“出不了绿,一样可能是极品。”
切开之后,这料子确实不带绿,也不是顶级的玻璃种。
不过,这颜色却十分特别,虽然地儿算是偏白色,却淡淡透出一股子湖水蓝的意思,又比湖水蓝多了那么几分翠嫩。而且,虽不是玻璃种,却也能到高冰种,近似全透,又带了些许朦胧。
文字描述总是苍白的,这料子能让见惯了各种翡翠高货的马玉亭爱不释手,足见其别样的美感。
这块料子,马玉亭一共做了十几只镯子,十几只扳指,十几只勒子。
为什么这样做?因为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原料,镯子芯可以做扳指,扳指芯可以做勒子。同时,圆形的东西,相对也容易设计规避料质偏差的部分。
能让从不惜料的马玉亭如此精打细算,也就是这块料子了。
做成之后、出售之前,马玉亭一番苦思,将此料命名为“玉壶冰心”。
镯子扳指勒子,可以成套买,也可以单买,售价极高,却很快告罄。而他自己,也保留了一套。
“‘玉壶冰心’的勒子,在拍卖会上出现过,但是镯子和扳指,却从来没有出现。”余耀接着说道,“瘸爷真是不差钱儿啊,能买到这么一件扳指!”
瘸爷忽然哈哈大笑,“虽然不是买,是换的,可也差不多了,确实不菲!小伙子,你不仅长得顺我眼,这眼力和学问也了不得啊!”
“瘸爷过奖了,翡翠不比工艺复杂的瓷器,主要就是认料的功夫。而且翡翠进入华夏,是在康熙朝以后的事儿,也没什么太老的件儿。”
翡翠是舶来品,进入华夏被认可的时间有点儿争议,现在比较多的说法是康熙朝这个节点。不过,大面积流行起来,公认是在清晚期,特别是因为慈禧很喜欢翡翠,更是加快了流行速度。
这时候,之前倒茶后退出客厅的阿福,双手拿着一件绿彩双龙纹的盘子又走了进来。
他正要把盘子放在八仙桌上,瘸爷却一摆手,“小余是个高手!这东西入不了他的眼。嗯······今儿来了三个人,就去把那件三友梅瓶拿来吧!”
阿福脸上露出惊讶之情,但还是点点头又退了出去。
“趴着的不如站着的,谢谢老爷子抬举。”余耀接口道。
瓷器之中,大体来说,趴着的是指盘碟碗这些;站着的,则是瓶尊罐之类。
阿福再度拿过来的,是一件小巧的青花梅瓶。
小圆口短脖,丰肩圆肚子,瘦底圈足,梅瓶造型确实很优美。而这个称呼,是明朝才有的,口小只能插梅枝,如此命名颇具诗意。
不过,梅瓶这个造型,宋代就很流行了,当时主要是当酒瓶子用,叫做经瓶。
梅瓶的形制,的确很适合当酒瓶子。但是当酒瓶子用,为什么会叫经瓶呢?
这是因为宋代皇家有一种讲经制度,谈经论典之后,皇上要招待大家吃吃喝喝一番,用的就是这种造型的酒瓶子,由此得名经瓶。明代,这种瓶子的观赏性已经远远大于实用性,就又有了梅瓶这个名字。
玩瓷器的,要是不知道梅瓶,那是要闹笑话的。因为梅瓶号称华夏第一瓷器造型,从宋代以来,但凡有点儿知名度的窑口,都烧制过梅瓶。
“小余,上手看看?”瘸爷抬了抬手。
余耀点点头,上前拿起了这件梅瓶,濮杰和老周也走上前一起看了起来。
梅瓶的画片,是松竹梅岁寒三友。
这件梅瓶,体量很小,但是画片中的老松修竹梅枝相互交叠,重合错落,苍劲与秀美并存,生动而又雅致。不看别的,光看这画工,就令人忍不住赞叹。
瓶底也是青花款儿,双圈楷书,大清雍正年制。
造型上,无论整体还是细部,以及青花发色,也都堪称绝类。
余耀不由暗抽一口冷气,这个瘸爷的手段难道真有这么神?
雍正官窑,是最难仿制的官窑之一。首先是极为精细,再往深里说,那种小中见大的气韵,是很难仿得来的。
这件三友梅瓶,余耀竟然找不出任何问题!不仅找不出问题,反而被艺术造诣给折服了。
老周和濮杰更是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余耀轻轻将这件梅瓶放回到了八仙桌上,思忖着走回到椅子边坐下,默默点了一支烟。
“怎么样?”瘸爷又啜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问道。
余耀眉头一皱,忽而抬头,笑着说道,“瘸爷,您拿一件雍正官窑真品给我看,我可买不起啊!”
“真品?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哈哈哈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瘸爷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这东西放到博物馆里,好认;放到鉴定会上,倒也能认;可要放到景子甸村,即便是一流高手,那也是太难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