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庄稼汉子的确带着一把刀,只不过不是用来做刀口舔血营生的北魏刀,而是一把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柴刀。
阿牛道完这一句之后便不再说话,事实上那庄稼汉子眼神闪躲也全然答不出来半句话。
阿牛回到了吃饭处,略微的冲燕子李使眼色之后便轻声道。
“今日多谢相亲们款待,我留下银子算是这顿饭钱,至于其他事情,乡亲们最好不要多管,也不要多问,我们就算是两清了。”
八人出中堂,事实上除了阿牛与燕子李之外,其他人大多都看不出来这其中猫腻,不过这么一路下来,也都晓得阿牛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情,便紧跟二人出去。
“站住。”
方才那别着柴刀的汉子到底还是挡住阿牛去路,若不是看在人多势众,估计这庄稼汉子手比现在抖的还要厉害那么不少。
“你们不能走。”
“我们为何不能走?莫非这位大哥你觉得那一点赏金比你们的命来的还更重要?”
阿牛算是看破恐怕这村子里的乡亲们怕是一早就看出来自己八人就是如今江南之地无处容身被追杀的八个人,好在饭菜里总算没有下毒,其实事实是因为燕子李早就在这些村民准备饭菜时候一一检查过。
“总之你们不能走,我们已经将你们的消息通知给了官府,若是你们走了,官府只会拿我们来问话,并且那些道上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村的人。”
“那我倒是想问问是谁让你们通知官府的人?据我所知,如果知道自己村里来了恶人,几乎所有老百姓想的都是怎么想办法把这几个恶人送走,而想着将别人留下来的,你们还是我见过的第一批人。”
“这,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们不能走就是了,你们走了我们就会有麻烦。”
庄稼汉子抽出腰间别着的柴刀,哪怕他明明晓得那把刀对上阿牛他们的刀来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可是我们总不能傻到不走等官府来抓,既然这样,我们想只能先杀你们了。”
阿牛缓缓抽刀。
“我再问最后一遍,到底让还是不让?”
乡亲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五六十人中老弱妇孺皆有,拿着一些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兵器,对上这样一群人不过是如同砍瓜切菜而已。
柴刀汉子咕噜咽下一口口水。
“乡亲们不要怕他们,他们只有八个人,我们有这么多人,反正绝对不能让他们从我们村里走出去,不然我们可就全部要遭殃了。”
“要遭殃也是你们自找的。”
阿牛出刀,他是第一次杀这样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之前才遇见赵骞时候大开杀戒了一次,鸡犬不留,不过那些是张大官人家中家丁,与这些老百姓不同。
这一刀才至庄稼汉子脖子,还未砍下去,庄稼汉子便猛然闭上眼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不杀你也可以,可你总得告诉我是谁让你们通知官府来着?你们又怎么知道我就是官府要找的人?”
“没人让我们通知官府,只是咱们村每天都会有道上的人和官府来搜查,你们从我们村出去要是被发现了,那我们可就都完蛋了。”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就在你们村里等他们找上门来,用我们的命换你们村里人的命,是不是这样。”
庄稼汉子再不说话,因为谁遇上这种不公平的事情都不会逆来顺受,哪怕是他们这些人也一样。
他不说话,周遭老弱妇孺以及村里为数不多的青壮汉子都同一时间跪了下来凄然道:“求求你们。”
阿牛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刀。
“也就是你们这些无辜老百姓,如果换做别人,你们肯定今天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选择在这村里静静等候阎罗王找上门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但其实除了杨家小姐与表哥之外,其余几人竟是出乎预料的没意见,即便阿牛让他们走,只需要他和燕子李留下来对付就行。
“如果早知道早晚都是个死,又何必跑这么远的路呢?还不如舒舒服服寻找一个地方吃饱了之后洗干净再等死。”
表哥有些哀怨。
“为了他们而搭上我们的性命实在是有些让人想不过啊。”
“所以说我最看不起你这样的读书人,都说读书人一身浩然正气,可我在你身上连个屁都没有看到,更别说什么浩然正气,既然你这么怕死那你干脆现在就带上你的表妹逃命去算了。”
赵骞与表哥一直不对付,只是没想到阿牛这一次倒也没拒绝。
“骞哥说的没错,你们要是不愿意留下,大可以走就是,之前的事情咱们也一趣÷阁勾销就行。”
“真的?”
穷酸表哥瞪大了眼睛。
“阿牛你确定你没有骗我?”
“真的,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对不对?能少死两个人总比全部死在这里好,万一你们活下来了说不定还能有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
“说的有道理,果然不愧为咱们的头领,行,那我就听你的,表妹,咱们这就走。”
杨家小姐也走了,当然也带上了那只随时都不会落下的花猫。
他们也终于等来了庄稼汉子所说的每天都会在附近一代不厌其烦搜查他们的官兵,还有道上的人,是道上人先到,官兵紧随其后,他们通知是通知的官府,从这里看的话,阿牛倒也能看出来这其中有些不能说的门门道道。
“你们可真是能跑,为了将你们找出来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现在你们倒是跑啊,我倒想看看你们还能跑多远。”
高头大马之上有一手持银枪男子居于官兵之前冷笑不已。
“犯下了几十条人命,杀了林家二公子的事情莫非真以为能瞒天过海了不成?”
“人不是我们杀的,你看我们像不像有那个能耐能杀了几十个常年走脚高手的人?”
哪怕是知道今日里凶多吉少,阿牛依旧是宁心静气解释了一句。
“这天下不露相的高手多的很,也不能排除你们就不是,总之今天既然被我天狼帮抓住了,那你们也就跑不掉了,给我动手,全部抓起来给林家一个交代。”
阿牛原本还想问一句这林家如今都差不多死光了,就算再好的交情也犯不着为死人报仇得罪人,这么多江南帮派趋之若鹜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想到这银枪男子却全然不给他们机会,要打,那就索性便开始打。
这什么天狼帮当中也不乏厉害高手,不过能上一二品的却屈指可数,但即便如此依旧是不好对付,燕子李对上那马背上的银枪客,其余人则全部包围了阿牛五人,这官兵加天狼帮帮众也有六七十人之数,想来这天狼帮也不是什么善类,出手尽是杀招,阿牛倒也不留手,几乎是能要命便不会只是重创,五人中除了阿牛与赵健有一战之力之外,其余人几乎皆是需要被保护对象,那其貌不扬的银枪客与燕子李缠斗半天不分胜负,想来也是入了一品的高手,如此一来,不过在下手杀了十来人之后便高下立见,阿牛五人彻底被包围了起来。
“怎么办?”
赵健受了不少的伤,虽早就决定了为这几十个无辜老百姓拼杀一次,不过真当遇见这等生死关头,赵健仍是手头出汗。
“为了这些乡亲而送了我们几个人的命当真值得?别忘了我们一路跌跌撞撞而来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活下去,既然为了活下去,那就更不能死在这里,我就算再废了右臂今天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右臂持刀,对上这群打定了主意要抓住他们的人,阿牛再度挥刀,只是人有力穷时,更何况如今并非毫无报复肆意杀戮,没几刀之后阿牛便彻底被重创,五人被抓了起来,而另一面燕子李在见五人被抓之后也瞬间分了心,败给银枪男子一招,六人全部被抓。
被抓起来的感觉并不好受,阿牛现在倒有些同情起被关进姜家地牢好几个月才出来的老黄,他们还要好一点,最起码不用不见天日。
“这下可完蛋了,如何是好?好像咱们自打出了渔村开始就逃命,到现在就连我都算不清逃命了多久,没想到今天终于栽跟头了,我也终于可以能见到我在九泉之下的老娘了。”
被绳子牢牢捆住,便是连受了伤的手臂都被捆起来艰难行走在路上的赵骞叹息不已。
“别着急,现在你们还不会去见你们死去的那些个朋友亲戚。”
高头大马之上的银枪男子似笑非笑道。
“我得先把你们带回我们天狼帮总舵交给我们帮主发落,所以你们还有那么几天时间可以活。”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阿同样被捆绑起来,兴许是已经知道没有比这被抓起来更坏的结果,阿牛倒也全然不惧甚至觉得轻松无比了。
“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就赶紧说吧,我比你们善良多了,至少我会给将死之人一个说话的机会。”
“……”
阿牛到底还是打消了自己解释的念头,因为就算解释了也未必就会有人相信,他直接了当道。
“林家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江南几乎所有帮派都不遗余力像是疯狗一般的追杀我们?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为一个已经了的人如此不要命,毕竟林家其实也并不能算是绝对的好人。”
“哦?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银枪男子有些诧异。
“这么说来的话我倒可能还真的有些相信林威不是你们杀的了,你们就别装了,难道你们这些人如此丧心病狂不为了林家这么多年来的金银财宝?”
“金银财宝?”
阿牛当真啼笑皆非。
“我也不怕告诉你,在来江南之前,我甚至不晓得百威镖局是什么东西,也不晓得他林家到底是什么来路,你说我们是为了他们的金银财宝?再说了,如果你们这些人是为金银财宝而去,大可以直接去林家找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来追杀我们?那样岂不是白白浪费不少时间。”
“这个你就不懂了,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林家如今已无一人,早就有人出来主事,谁能找到灭门凶手,这林家财富就归谁,如此一来也不算得了不义之财,还为死不瞑目的林家人报了仇,我这么说你应该就懂了,行了,总之不是你们该操心的,等带你们到了总舵,看我们帮主怎么安排。”
天狼帮总舵就在此地不远处,头一天下午开始出发,星夜兼程之后在第二天午时便到了这处名为云济的郡县,银枪汉子到底还算仁义,没有将六人直接大庭广众之前捆绑前行,而是备好车马不露于人前,其实几人都晓得这银枪男子哪里是照顾他们?分明是怕太多人看见引起不必要麻烦罢了。
天狼帮总舵就堂而皇之在这云济主城之内,占地不说多大,却剩在隐秘,毕竟又有谁能想得到这一家青楼居然就是天狼帮的总舵所在之地?
“早就听说杀了林家二公子的凶手是一个青年郎,我倒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帮主是一个大胖子,满脸肥肉,哪怕是在见到阿牛六人的时候面前依旧摆着不少瓜果点心,身着一身宽大的黑衣,不像是武林高手,反而更像是一个黑心商人才对。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如果不是你们犯下了这么大的命案,说不定我们还能做个忘年交。”
胖子看年纪至少也有五十来岁,大腹便便,是那种走五六步路都不想走,而要下人伺候将东西拿过来的人。
“忘年交就算了。”
阿牛淡淡道。
“既然咱们都成了这样,那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人不是我们杀的,更何况就算人真是我们杀的,我们也只不过是杀了二公子林威和他身边那些人而已,仅凭这个你们恐怕也拿不到林家的金银财宝。”
“嗯。不错,说的很有道理。”
胖子帮主拍拍手。
“不过你们好歹也算是凶手对不对?既然是凶手,那就多多少少也能分到一些,林家这几代人走镖才有了今天的百威镖局,其家里有多少财富根本不是人能想象的到的,就算分到了冰山一角也足够一个人随随便便挥霍一辈子了,这趣÷阁买卖如果是你们,你们会不会做?”
“我们肯定是不会做的。”
阿牛摇摇头。
“你都说了林家财富家缠万贯,想必是很多人心里的大肥羊,其实就算真的有人能找出来凶手也不见得就将这块肥肉吃的下,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不过从昨天到今天下来我也想通了,与其跟我们的伙伴们天天逃亡,倒不如干脆被人抓了来的省心一点,这样还能有人保护我们。”
“保护你们?有意思,你怎么就觉得我们是在保护你们?保护你们这几个杀人凶手?”
胖子帮主似乎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只不过阿牛却不以为然道。
“现在的我们在你手里与其说是筹码,倒不如说是宝贝,因为你还指望着拿我们去换钱,所以你一定不希望我们在你手里的消息走漏出去引来别人觊觎。”
“嗯,说的的确有那么一些道理,不过我还想继续听下去。”
“如果你们真的对我们极为上心的话,那你们就应该知道其实我们身边还有一个杨家大小姐对不对,可是大小姐忽然不见了,是不是很奇怪?我也老实告诉你吧,就在你们来抓我们之前,杨家大小姐已经在我的示意下偷偷逃走,所以你们以为的密不透风,其实现在早就被很多人盯上了也说不定,那么现在你觉得你们是不是要保护我们才对?因为保护我们才能让你们拿到应该得到的金银财宝,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否则你们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来抓我们对不对?”
胖子帮主面色立变,再看向一旁的银枪男子时候已面有怒色,银枪男子大骇。
“帮主,这可能是我大意了,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
银枪男子的确大意,事实上不论是谁在面对即将到手的金山银山之后都不会如同平日里一般镇定自若。
才觉得了无生机的赵骞在听完阿牛这一番话之后真恨不得拍手称快。
果然是妙啊,难怪阿牛明明留下表哥的命,却突然又打算让这个曾经出卖过他们的穷酸书生逃命去,这实在不符合当初一怒之下屠了张大官人家青年人的行事风格,原来这其中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条妙计。
“你果然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子。”
胖子帮主愤怒之余冷笑一声。
“行,我就如你的意愿,将你们保护起来,就算你将消息放出去又如何?难不成还有人能在我天狼帮总舵的地方强取豪夺?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我带下去,好生看守,另外,将这个长的不错的丫头留下来,待会儿送到我房间里面去,反正都是要快死的人了,不如在死之前再尽一点别的用处,哈哈。”
他说的长得不错的丫头自然指的是同为渔家女子的张雪梅。
此刻听了这句比羞辱更加让人愤怒的话之后,张家女子破口大骂。“老不要脸的东西,你敢给我松绑我就敢杀了你。”
“松绑?”
胖子帮主有些诧异。
“我何时告诉过你会给你松绑?难道你不觉得将你捆住丢在床上更刺激一点?”
“你敢。”
阿牛冷喝一声。
“我为什么不敢?如果我没记错现在你们是我的阶下囚,我做什么事情还需要阶下囚来操心?”
“你敢对她怎么样我们就齐齐咬舌自尽,到时候你总不能带着几具尸体去林家瓜分金山银山,那个时候你就在别人面前说不清楚我们到底是你亲自抓住的还是你捡了便宜找到我们的时候就成了尸体,我相信如果是后者,别人肯定不会放任你分钱的。”
胖子舵主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再看向阿牛时候眼里已充满杀机。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不动她也没关系,不过你这小子嘴巴这么硬,那就干脆饿你个几天好了,这几天不给你们六个人吃喝,看你们的嘴巴是不是还这么硬。”
天狼帮无姜家地牢那般囚牢,关人的地方倒是有不少,只不过关在柴房里不那么好受罢了。
“兄弟,我今天算是真的服了你了,没想到你连这一出都算了出来。”
赵骞终于道出心中对阿牛的佩服。
“难怪你会让他们两个走,原来早就留了一手,说实话,我真没见过这天下有像你这么聪明的人。”
“聪明?你觉得我聪明吗?”
阿牛苦笑。
“我损失聪明就不会害得大家被抓进来了,更何况,其实我不过是吓吓他们而已,更没有什么神机妙算,只不过是误打误撞才有了这么一出罢了。”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真的逃命去了?不管我们了?”
“不逃命去难道还等着同样被抓?”
年轻渔夫顿时心如死灰。
“那也就是说我们彻底没救了?”
“现在言之还为时尚早,车到山前必有路,水到门前自改沟,如今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柴房四周已有天狼帮高手看管,阿牛倒不担心赵骞这番压低声音说出来的话被听见,只是这样被关下去不晓得外面事情如何实在让人来的有些茫然无助。
“方才你说的如果他敢对我动手,你们大家就齐齐咬舌自尽可是真的?”
犹豫半天,张雪梅轻咬着嘴唇终于是问了出来。
“自然是真的,难不成还会骗你?咱们六个人可差不多算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自是同气连枝。”
或许是对阿牛这一家人三个字心有感触,神色复杂的张雪梅在笃定了眼前这些人都是自己依靠之后也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你说了我们都是一家人,那一家人绝对没有说第二家话的必要,那个胖子,我伺候就是了。”
五人立时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