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有些晕,这些长安美酒,初入甘甜,后劲却是大。
如今她脑中浑噩,将凤承天一个看作一双,还错以为应惊鸿似一直在凝着她。
那眼里啊,似是有笑意。
风裳果真是醉了。
“看来应大人已醉,此抛打令过于随机,数人玩着,剑穗却都落至应大人身上,确然没意思。不若换个玩法。吾等来行律令,各人说出自己官职与幼时小名,连成诗可好?”
安常傅一言,众人只有附和。
凤蝶儿眼神朝苏荷与严华那个方向一瞟,苏荷倚在严华怀中,眸子却满是急忧地睨着应尚。
凤蝶儿又看了看皇表兄,伍姐姐也倚在皇表兄怀里,眼中尽是皇表兄那风华若仙的脸,而皇表兄......
他似是也在看应尚?
凤蝶儿心里惆怅,她虽为当今最受宠的平乐公主,但似乎,却没有一个北衙小兵应尚来得受欢迎些。
她失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便也附和地点点头,退回了自己酒案。
众人开始以自己官职小名连诗,那些没诗才的人便也只能悻悻喝酒。
风裳醉得糊涂,趴在桌上睡一觉也不是,坐在那里呆看着亦不行。
腿脚又不利索,她拍拍身旁三壮,忽悠他若背她到应惊鸿身后安静站会儿,她便常带他来严府拜访。
三壮自是不敢,风裳便指指望着她的苏荷,不怀好意地笑:“你看那美人儿一直望着我,心里自是欢喜于我,这样以后我来严府拜访,她定极欢迎,你不也可多些机会来选媳妇么?”
她眼珠又转,道:“再者,你看我将应将军剑穗吐成此般恶心模样,他也未发话,依旧乖乖坐在那里。兄弟,放心,他惹不得我。自...”
风裳打了个酒嗝,流了些泪水,便将那未说完的话自己在心里默默念了。
自小她便是知的,他惹不得她,他怎舍得惹她?
三壮四肢发达,头脑实在不够用,被风裳一忽悠,果真地背起她便朝应惊鸿身后走去。
心里只做侥幸想,他在北衙禁军做了也几年,轻功好歹学了些。
他脚步轻些,那位应将军便不会发现。
是以,二人躲开众人,绕到了应惊鸿身后。
应惊鸿被一众人簇拥着,自不会注意到他们。
风裳趴在三壮肩膀上,模糊着想,今日也非极倒霉,也还有些幸事。
譬如见到了惊鸿,又譬如三壮背着她走近,那些守在他身后的兵士不知为何忽地便渴了,跑到一旁去饮酒。
那些守着惊鸿的人走开,她便能看到整个他了呀。
即管只是他的背影。
春末初夏,阳光汇过柳叶,洒下点点碎碎光。
早已过了午时,要到黄昏,她望着他,他端正背对她坐着,似在等她走近。
而他们只能彼此相隔数尺,不得近。
不是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么?
风裳,为什么,他就那么近,你却走不到他身边了?
前方忽有人大声道:“到应将军了。”
风裳脑袋一热,用力一拍三壮肩膀便朝前方大声道:“本公子可对此令!怀此贞秀姿,卓然辅国将!贞娘,应将军幼时名讳即为贞贞也,珍君贞姿,皆取其意也。“
说完,风裳笑起,倒似回到幼时光景。
那时,他板着脸,不愿这么一女儿昵称,她却自小叫到了大。
此话一出,一直端着面孔的常娄哈哈笑起,黑白山羊胡一抖一抖,极具喜剧性。
就连安常傅亦露出笑意,调侃道:“何物女子,如此凶猛?”
直到应惊鸿起身,转过身子看向她,风裳被风一吹,酒意醒了些许,才知,自己方才惹出怎样的大祸。
是以,她一急,又许是往日里习惯了坑凤承天,朝着他便道:“陛下救我!”
她这一喊,应惊鸿的眸光只越发暗了。
唐康候在凤承天身后,淡淡摇头一笑。
凤承天却忽而回头看了唐康一眼,唐康笑意还挂在脸上,见此立刻吓得手中拂尘都摔到了地面。
他严肃了面孔,凤承天方才转回了头。
众人见凤承天并没理会应尚的意思,皆露出嘲讽之意。
凤承天却于此时朝风裳招招手:“过来。”
风裳本也没打算着凤承天会理她,如今见他朝她招手,风裳的心似被蚊蝇叮了一下,痒得她直想去挠。
她垂了头,正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三壮却乐呵着拔步便走。
帝王召唤,焉有不去之理?
但三壮才拔了一步,那步便再拔不动。
“救我,大人救我,救我!”
三壮的脚定在那里,眼中染上惊恐。
酒宴中啊地数人齐声尖叫,酒桌翻倒,杯壶相碰与脚步踢踏声在严府中响起。
甚而有人跑得急了,因着光线昏暗,噗通跳入了不远处的池子中,咕噜咕噜地呛着水。
风裳眯着眼扭过头,看了看,一满脸鲜血、鼠眼圆睁的瘦小男子正仰头朝他们看着,而他的手正抓在三壮脚踝的位置。
男子眼神中满是生之希冀。
身后似是苏荷在喊:“三壮快将应尚背来,那处危险。”
苏荷喊完,便要求严华快快去找仆人将应尚救下。
三壮听得美人呼唤,心里勇气顿生,一踹那个突然出现的带血恐怖男人,拔腿就要往前跑。
风裳拍了拍三壮的肩,轻声道:“三壮,你且放我下来。”
三壮急奔的脚步一顿,语气有些不可置信:“应尚,你方才在说什么?”
风裳望了眼远方负手而立,无动于衷的应惊鸿,将话又重复一遍:“放我下来,你跑。”
三壮骂了声你有病,便继续跑。
但风裳是倔性子,用力在三壮肩上一拍,自己身体便朝后仰去,正好倒在男人一侧。
三壮亦朝前倒去,砰一声,在青石板上发出难以忽视的巨响。
风裳坐起身子,看向趴在地上的男子,他受伤不轻,早已失去了攻击性,对她根本不可能造成威胁。
她道:“我认识你,前几日你曾来西内苑,那时你跟在严大人身后,严大人与苏夫人当时在公主手下救了我。”
尽管夜色已渐漫入人间,将长安笼了,看不分明,但风裳离得近,确是看到了那男人眼中闪现的泪珠。
他蠕动唇角,喉结不停滚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因着疼痛,他始终说不出些什么。
风裳鼻子微酸,又道:“我知你与此次西内苑案件必定有关,其实我不是何善人,我不选择逃而选择来你这边,是有缘由的。因你,我才能救我心爱之人性命。你若说了你所有知道的真相,今日我虽救不得你命,但亦可为你沉冤昭雪,且拼尽全力护你家人安康。”
她微停了停,又问:“你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