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斯奈附近一带地域,夏日的雷雨通常都是来时快,去时慢,蓝朵儿才在凉亭下等待了一会儿,她就沉不住气了,一整个早上没有半粒米下肚的少女在红发女孩面前蹀踱徘徊了片刻,便向天高呼一声,她淋着雨水,一枝箭似地冲出了雅致的凉亭。
“小艾,你先在这里等我,老娘去去就回!”
临走前,蓝发少女向艾朵琳抛下了这麽一句慷慨就义的暂别语,害得红发女孩也不禁有些感动起来,原来自己的室友也是个有人性的孩子,居然甘愿舍己为人,在雷雨交加的天气当中,替她去寻觅一柄可以依靠的雨伞……
实在太伟大了!
在红发女孩的视野里,蓝发少女的窈窕背影渐渐远去……
并时,一个身穿褐色皮衣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不疾不徐地走向艾朵琳立身的凉亭,随着男人的接近,红发女孩也慢慢看清对方的面容……
那是一位正值黄金岁月的中年男士,戴着一副黑色的厚身眼镜,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学者风范,他最後踏入了凉亭当中,也瞧见了红发女孩,两人互相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後就各自站在凉亭的其中一个角落。
在点头的瞬间,艾朵琳注意到这位步行在风雨中的男士身上竟是没有半点沾水的地方,这使得女孩不禁生起满心的好奇,在百无聊赖的雨声中忍不住偷偷打量起这一个奇怪的男人。
皮衣男人在凉亭下待了一会儿,忽然,他的身躯轻轻地震了一震,温和认真的脸容露出了一丝好像发现了什麽的表情,然後,他又在皮衣的口袋中掏出一枝锋利的雕刻刀,开始在身旁的亭柱上面刻划一些复杂的纹路。
对於这位复杂的纹路,艾朵琳大部分都看不懂,只能够看出其中小部分的奥术符文,男人雕刻的速度很快,手绘的直线宛如诞生自尺子的辅助,刀锋下的每个圆形皆是肉眼难以分辨的精准,无比接近着美丽的圆周率……
顷刻间,红发女孩便看了入神,完全沉浸在男人舞弄乾坤的技艺之上,在亭柱上,横竖曲直的变化就像是刀剑交锋的惊险,若是上一个三角形的钝角偏差超过1度,或是下一条对角线再粗上一分,整个符文的结构便要全盘皆毁……
这是一场华丽与惊险的表演。
艾朵琳默默凝望着皮衣男人的两只巧手,心中既是羡慕,又是嫉妒,然而,更多还是一份单纯对於符文刻划者的欣赏,此时的她已经暗自将眼前的绝顶技艺视为当前的目标,决志在毕业之前,一定要能够做到与皮衣男人相同的程度,把刻划昇华成一种独一无二的艺术。
男人的刻划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左右,然後他就从痕迹斑驳的柱子移开视线,望向凉亭的外面,艾朵琳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仅见外面仍是雷呜闪电,她的耳边也是依然如故的哗啦雨声……
此时,凉亭外的小路陆续出现了一些撑伞的年青少女,少女身穿着学园的制服,她们两两三三地并肩而行,笑谈在夏雨当中,就在她们走近亭前的时候,一道急风僻然而起,卷起了她们的靓丽短裙,致使藏在底下的美丽风景通通都曝露无遗,呈现在红发女孩的眼前。
蓝色条纹……
红色草莓……
狂野豹纹……
欧噢,蕾丝的……
眨眼间,艾朵琳就在少女们的惊呼声中,不自觉地牢牢记住了她们的个人特徵,同时,她的两只小手也本能地按在自己的裙摆之上,生怕那些色气的风儿也吹到自己这边,使她讳莫如深的底细为他人所知。
不过,风始终没有吹向女孩这一边,只是难为了那些行走在小路内的少女们,单手撑伞的她们捂住了前面却是顾不了後面,可恶的上升气流狡猾地逃窜在青春的美腿之间,直教少女们乾脆蹲在地上,静候这些顽劣的风儿彻底消停。
瞧看这幅景象,艾朵琳一方面庆幸自己并非身在其中的苦主,一方面却也为这一场忽然到临的急风而感到疑惑,她开始四处察看,最後把搜索的目光停留在柱身的阵图之上,她注意到某种奇怪的规律……
阵图之中,有一个艾朵琳甚为熟悉的奥术符文──【启动】。
那是一种用来驱动整个阵图的指令符文,她赫然发现,每一波怪风扬起的时候,柱中的【启动】符文就会发出一道生效的蓝光……
女孩可以大胆推断,怪风与阵图必然存在某种关系……
在艾朵琳的眼中,原来还是艺术家形象的皮衣男人一下子就降格成为一名技术型的偷窥狂魔,这种强烈的反差使得红发女孩实在是怒不可遏,她就是无法原谅皮衣男人这一种行为……
他竟敢将美丽的双手用在这一种龌龊的地方!
浪费!
太浪费了!
就像是看到早前那位昏庸的贵族少女一样,红发女孩顿时失去了理智,怒气攻心的她挪开久久未动的双脚,在皮衣男人身边慢慢走过,然後自怀中抽出一口随身小刀,猛然用力插向柱子上面的魔法阵图,将那个功效为【启动】的奥术符文彻底地毁去!
顿时,雨中的急风马上就回归至平静,小路上,含羞的少女们也重新站起身来,撑起雨伞,纷纷迈开脚步,慢慢走向凉亭小径的另一端。
而凉亭里,红发女孩与皮衣男人则是互相对视着,艾朵琳从对方的脸容看不到半分罪疚,只瞧见发指眦裂的愤怒,这使得女孩由不得感到更加失望,暗自为男人的双手感到无限婉惜。
皮衣男人的怒眉倒竖,温文的脸容此刻激动地扭曲起来,他放开脚步,逐步往艾朵琳走近,直到修长的影子完全将女孩掩盖才停下脚步。
「他想做什麽?」女孩紧紧捉住随身小刀,心想。
突然,他急促地向女孩伸出一双能够刻划美丽符文的巧手!
慌乱之中,艾朵琳挥出了一刀,却只是割伤了对方的右手。
很快,皮衣男人就成功死死地抓住了女孩的双手,把她用力地按在凉亭的柱子,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你!你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吗?!”
疯子!
艾朵琳心中大骂,口上也是倔强不让。
“你做了什麽好事,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哈!哈哈!
他深沉地冷笑起来,然後,如痴如狂。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皮衣男人不断在女孩的面前痴狂地重复这四个字,直到语气到达愤怒的极限,他才似是破掉的热气球一样停歇下来,此时,男人浑身的神态异常地平静,接着,他又向目瞪口呆的红发女孩温和地笑了笑,以滴血的手掌拍了拍女孩的小脑袋……
最後,转身离去,不徐不疾地,恰如他前来的样子。
彷佛就是一场上天安排的巧合,一个熟悉的少女与离去的男人又一次擦肩而过,蓝朵儿沐浴在雨水之中,飞快地往凉亭跑来,她高兴地向艾朵琳报告了自己刚才的行踪:“嗨!嗨!老娘吃完饭回来噜!”
这时,艾朵琳从男人的背影中回过神来,她望向蓝发少女,便发现她的身上既没有伞子,也没有雨衣,想到她自己也是沐雨归来,女孩又一次苦笑起来:“老大……你刚才还真是单纯去吃饭而已啊。”
湿漉漉的蓝朵琳使劲地点了点头,笑吟吟地答道:“对啊,单纯吃饭而已啊!怎麽?有问题吗,小艾?”
“没有……没有……”
经过方才与皮衣男子的冲突,女孩暂时没有那个心思再去计较什麽。
随即,她就从蓝朵儿的口中听见一个万分不妙的问题:“对了,小艾跟老好人的卡波特老师刚才聊了些什麽?为什麽他走的时候会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你是怎样才令他收起微笑的?”
且不管蓝朵儿如此好奇的原因,听见老师二字,红发女孩便是心中一慌,赶忙追问:“卡波特老师?老大,你认识他吗?他是谁?”
“你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
蓝发女孩夸张地惊叫一声,解释道:“卡波特老师就是咱们的班主任啊,听说他在每年夏天都会来到这个凉亭,替他的亡妻散播她心爱的虎牙蒲公英的种子……"
她一边洋洋自得地指着那些飘浮在雨中的白色飘絮,一边卖弄起自己见闻:“你瞧,因为这里原本是学园的无风地带嘛,所以,在这里经过的蒲公英种子就会全部落在这个凉亭附近,可是,蒲公英的种子在这里却又是长不起来的……”
“够了,不用再说了……”
艾朵琳茫茫然地叫停了蓝朵儿难得的详细解说。
因为,女孩已经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犯下的大错。
她与昨夜的爱丽丝同样,冤枉了一个好人。
她真是差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