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冯晓晓的事情在前,可想而知,魏水自然是一夜无眠。
睡得不好,心情自然也不怎么样。卯时起身,魏水便坐在床沿上,皱着眉头,脑子里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事情。直到田明理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进来叫他。
“先生,您怎么起这么早?”田明理将水盆放下,走过来,仔细看了看魏水的脸色,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您昨晚没有休息好吗?要不,今天就休息一下?”
田明理这当然也就是随口提了一下,心里也清楚魏水对今天的事情很重视,也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了,是绝不可能就因为这个而随意推迟的。所以,在魏水摇头的时候,他便也适时地说道:“那……先生,您先擦把脸,醒醒神儿,明理叫人把早饭给您端到屋里来。”
魏水点点头,田明理转身欲走,却被魏水喊住,他问道:“冯小姐呢?”
田明理不假思索地答道:“听值守的兄弟说了,昨晚您睡后不久,她便回冯家去了。唐爷派人跟着,送她进了门才离开。”
唐骥办事,魏水自然还是放心的。
“行啦,没事了,去吧。”魏水摆手打发他。
田明理出去给魏水端早饭,魏水却没有起身洗漱,而是继续坐在那儿,心中较之刚刚更是乱七八糟的。
冯晓晓昨晚没有留下,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跟他脱不开关系。但这却并非是他的本意!冯捷对冯晓晓发火,魏水每每下意识的想要维护,可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又偏偏忍不住去跟个小姑娘置气争锋。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隐隐发现,冯晓晓,似乎真的能够牵动他的情绪。
一个早晨,连同着早饭时间,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田明理陪着魏水吃早饭的时候,还忍不住频频向他投去担忧的目光。
看看时间,已经是巳时过半,魏水用冷水擦了把脸,整顿精神,拿起了他准备好的画轴。
“先生,要我陪您去吗?”田明理有些不放心。虽然魏水此时看上去,是和往日一样的精神抖擞,但他早上的种种表现,却让田明理很难放心。
“你?”魏水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是给你分了事情的吗?别以为我是在说笑,钱塘会馆的事情就交给你去操办,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给我办好,懂了没有?”
田明理下意识的点点头,但随即却又面露难色道:“先生,明理从不会做生意……家父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把明理连同家业都托付给您的……”
魏水听了,脚下一顿,停下来,转向田明理。
田明理显得有些心虚,忍不住低下头,回避魏水的眼神。
本以为魏水肯定会责怪他,就像当初的父亲一样,会说他是窝囊废、什么都干不了之类的。但意料之中的责骂却并没有发生,田明理忍不住偷偷抬头看时,却发现魏水也正看着他。
田明理马上就想低头,魏水却一抬手,粗鲁地猛地挑动他的下巴,命令道:“抬起头来!”
被魏水拨动脑袋,眼神不自然的和对面的魏水一碰,便急急的想要躲闪。很怪异的感觉,却是田明理身上极正常的反应。魏水暗暗叹气,或许,是他把田明理照顾得太好了。以至于这么久了,他不仅仅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而且相较于从前,明显是更加胆怯,更加的没有担当了。
这么一来,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临终之时在病床上托孤的田续飞。
如果没有他的掺和,也许田续飞足够给儿子准备够他挥霍一辈子的家产,也许在田续飞百年之后田明理能够自己振作起来……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个样子,绝不是田续飞想要看到的结果。
受人所迫,间接地逼死了田续飞。魏水始终觉得,心中愧疚难耐。他想补偿,所以,他必须逼着田明理振作起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这样,他才能跟已故的田续飞交代,才能让自己心里稍微好受一点儿。
“你还好意思提你爹?”魏水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满含着嘲讽的意思。只一开口,就让田明理不知所措。但碍着魏水刚刚的命令,他并不敢低头,只能眼神飘忽着,企图逃避。但想明白的魏水,又岂会再给他逃避的机会?向前走了一步,直直瞪着田明理的眼睛骂道:“你爹纵横商海一辈子,英雄一世!到头来,虎父出犬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你也知道你爹当时是把你托付给我了?那我就得对你负责任!读书,你不是那块料,我也知道你没多少兴趣混迹官场。但人生在世,总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没有功名傍身,又没有拿得出的手艺,如今不过是给你钱要你去做生意,你还推三阻四。田明理,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一番话说得严厉,田明理实在受不住魏水的眼神,再一次低下了头。双手垂在身侧,无助的抓着袖口的布料,等魏水问出最后一句话,他才小声接道:“爹把明理交给先生您了,明理愿意一辈子跟在您身边伺候您。先生,明理真的不会做生意,只能坏事……”
田明理的话,底气不足,声音本来就小。而且越往后说,声音就越小,到最后,干脆听不清楚了。但魏水始终没有打断他,而是任由他把话说完。
实际上,魏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在遇到魏水之前,田明理始终被田续飞保护着,而且是保护得太好了。为了不让儿子接触到商海之中的黑暗,田续飞不吝用任何办法粉饰太平。而在遇到魏水之后,或者说在田续飞将他交到魏水手上之后,魏水始终忙于兑现查达磊的事情,又被各种的琐事缠身,无暇管他。
田明理是个很善良的人,可以说是重情重义。但性格实在是太过软弱胆小了,这一点,也是当日在让他临摹那副画的时候,魏水才无意之中发现的。性格可不是一天就能造成的,这是长年累月的积淀,而要如何去扭转?魏水在心中叹气,他还真的没有想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