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水的小小暗示之下,收了不少酬劳的孙郎中,拼命将他的病情往这起新近发生的案子上面推。既体现出了魏水希望为陈登分忧的迫切心情,同时也暗示了魏水的身体状况,实在是需要静静地调养。
亲眼看到魏水发病的场面,陈登对孙郎中的话已经是深信不疑。再加上沈增在为自己辩解时也说过,魏水就在他面前突然发病,让他猝不及防。这更加坚定了陈登心中的想法,绝对是沈增这个家伙,为了洗白自己,而给魏水造成了困扰和压力。
于是,陈登一道命令发下来,‘于即日起,除郎中及看守的差役外,任何人不得随意接触魏水。必须要让他好好的调养,以期能够早日恢复如初’。
彻底失去了魏水助力的可能,陈登觉得自己的压力陡然加大了。
派去萧山县探查的马三很快带人回报,作为第一凶杀现场的柴房已经被修整的丝毫看不出迹象,连血腥味都早已消散得干干净净了。至于那人的尸首,马三顶着颇大的压力,将棺材从墓里头挖出来,直接运回了绍兴府。
幸好天气早已转凉,尸首腐烂程度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严重。可由于入殓前经过一定的擦拭清理,想看到原状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有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市井传闻啊?”陈登远远地望了一眼打开的棺材,便掩住口鼻,没有走过去。只坐在太师椅上,问马三道。
“回大人,倒是真的听到了一些。”马三连忙回答道,“听临近的百姓说起,张全有死前的晚上曾去赌档赌钱。他运气实在不好,每次去都会输掉一大趣÷阁,那天晚上也不例外。离开赌档时,张全有与人因债务而发生口角,很多人都看到他被殴打的很厉害。当晚归家后,除其妻子外,便再没人见过他。次日一早,就被其妻子发现杀死在柴房之中了。”
“与人发生口角?还被殴打过?”陈登乍一听到,便觉得线索应当就在其中。立即追问道,“可查清了那日在赌场与张全有发生口角,后又对其殴打的人?”
“是,小的查问过了。”马三不愧是老捕快了,对这种容易作为破案关键的地方,从来都不会轻易放过,“与张全有发生口角的人名叫赵鼎元,是当地有名的混混。殴打张全有的,就是赵鼎元手下的喽啰!而且,据小的查探,这赵鼎元家中已无父母,仅兄妹二人。其妹,正是萧山知县沈大人的妻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陈登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案子会这样判决!本府料定,那案犯必是赵鼎元无疑!朝廷设官吏司牧地方,尊尊教诲要以圣道教化百姓。亏得沈增也是进士出身,饱读诗书,这读书多年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思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反而因小小亲戚,就罔顾王法!怪不得多年不得升迁,原因必在于此!马三,本府命你速带人手去萧山县,将案犯赵鼎元缉拿归案!”
“这……”听了陈登的吩咐,马三却出人意料的并未马上离去,而是愣了一下,才犹豫地说道,“大人,小的也曾怀疑是那赵鼎元杀人,可据死者张全有的妻子供认,她清晨时发现张全有不在,路过柴房之时,却见到向外血流不止。柴房门是从里面插好的,柴房无窗,案犯应该无法进入才对。而且,当晚赵鼎元彻夜都在赌档,没有离开过,很多人都可以为他作证……”
“荒谬!”陈登斥责一句,打断了马三的话,轻蔑地说道:“你个小小捕班班头,懂得什么?那赵鼎元既然手下有喽啰,又何须亲力亲为?再说了,即便他的喽啰都有不在场的证据,也不能证明他不会买凶杀人!至于他是怎样进入的柴房……这倒是个难题,不过,只要将其缉捕归案,三木之下,不怕他不老实交代!”
沈增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自问为官多年,清明如水。却不想,因为这一件听起来很荒唐,却实则事实真相再明白不过的案子,而被上官参劾丢官。
虽然在朝廷旨意下来之前,他在名义上依旧是萧山县的父母官。但例数历朝历代,上劾下,知府弹劾知县,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知县丢官,要么知府就难以再坐稳,只能去官离任。而后一种情况,几乎是极不可能会出现的。
人家是进士出身,而他只是同进士出身。人家是朝官外放,与同年关系都还不错。而他,榜下即用的知县,一天朝官都没有做过,而且同年大多断了来往,就连上司都被他得罪了个干净。谁肯为他说话?谁又肯为了他,得罪陈登那样眼看升迁在即、大有前途的人呢?
赵鼎元被扔进监室的时候,蓬头垢面,浑身是血。两只手的手指肿得分不清个数,别说站起来,就连匍匐爬行,都做不到了。
沈增将茅草堆叠起来,弄了一张简简单单的草床。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拖着他趴到了草床上面。
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沈增看着不成人形的妻兄,长吁短叹,“我早跟你讲过,你却总是不听。多行不义,必自毙啊!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那些个人弃鬼厌的事情啊!”
赵鼎元浑身疼得要命,趴伏在草床上,只重重地喘着粗气。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偶尔蹦出几个词,无非就是求沈增救命,抑或是无用的忏悔罢了。
沈增背靠着墙面,默默摇头叹气。
都这个时候了,找谁又能有用呢?或许那天刚刚进来不久的时候,那个请他吃饭的特别的囚徒,应该有些办法。可陈登亲自下了严令,想跟他把话说明白,却也成了奢望了。
天,欲忘我乎?沈增悲观的想道。冷不防,却听到赵鼎元又呻吟了一声,猛喘了两口气,几无生息地说道:“妹夫……妹夫……救……救救我……”沈增刚想跟他说,悔之晚矣,却听清了他后面的话,“我……实在是……想……想不出……那紧锁……的柴房……该……该如何进……进……额啊…………我实在是……受不了……受不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