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黑暗像水墨般消散在视野里。
耀眼的景象开始替代出现。
视角牢牢的固定在俯瞰地面的角度,那感觉就好像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于是二杀知道自己还在做梦。
只不过这次是一个壮观的真实到可怕的梦。
自己正漂浮在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的一处巨大广场上,四下是用不知名的细腻石材精工细卓而成的梯阶和在广场正中央微微悬浮着脱离地面的巨大平台。
这是二杀19年来的幻想中都不曾出现过的宏伟。
百平米?千平米?逻辑能力只有负数的二杀并不能信誓旦旦的来形容这个广场到底霸占了多少土地。
只不过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然而让二杀目不转睛的原因是梯阶和平台中间凹陷下去的镂空处。
那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暴躁涌动的人流,就像童年手贱毁了一处蚂蚁窝后看到的景象。
二杀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数量的人类。
他们亢奋的咆哮着,怒吼着,谩骂着。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唾液飞溅,面红耳赤,青筋鼓起。
不敢想象到底要犯下怎样的滔天大罪才能被这种数量的人群憎恨。
于是二杀看向了广场中央,那处悬浮在低空的平台上面。
那里有一座巨大的人形雕塑安稳的竖立着。
一个人影正一动不动的挂在那雕像的腹部。
应该说是被钉在那里。
周身银白色的儒雅长袍被鲜血湿透,过肩的秀长白发凌乱的披散着,毫无声息的垂着头。
就好像全身每一处都在流血,衣衫已经无法再吸收更多的液体,于是一股股的血红顺着其脚尖,一滴一滴的砸向石面。
一柄漆黑色的怪异长枪洞穿了他的肚子,就像入冬后准备的腊肉藏品般钉在雕塑上。
只能用破破烂烂来形容这个人的身体。
“灾厄!万恶之源!”“处死!人类的叛徒!处死他!”“割下他的舌头!取出他的眼睛献给牺牲的勇士们!”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回荡在人潮的上空,一声高过一声可怕的混合在一起,空气似乎都在震颤。
让二杀难过的是,所有人的神情都是极端亢奋的。
就好像在期待着能看一出好戏。
“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厌恶啊?”
就像被全世界都嫌弃一样。
二杀感觉胸口闷闷的,不知是兔死狐悲还是自己心太软,然后人群的一角便突然响起了慌张的骚动。
一团剧烈延伸的宝蓝色火舌残忍的在人群中撕出一个缺口,其内包裹着一抹矮小的纤瘦身影,势不可挡的趣÷阁直冲撞向了平台的那座雕像旁边。
空气被高温带动着旋转起来,火团在抵达平台的一瞬间便哗啦啦的散去,只留下了破碎于空气中缓缓下沉的美丽星光。
粉红色的掩耳短发丝毫不乱,就连微风中该有的晃动都没出现,奶白色的肌肤包裹在蔚蓝的迷你裙里,尖尖的小耳朵有些闹别扭似的上下抖了抖,稚嫩的五官充斥着满满的小情绪,是愤怒。
弯弯翘翘的睫毛似乎比二杀后脑勺的短毛还要长少许,亮白色的瞳孔直视着在场的所有身影。
真的是亮白色,并且在发光。
两股肉眼可见的光团包裹着女孩的左右眼,朦朦胧胧和瞳孔融合在一起,像火焰般晃晃荡荡,又像太阳般光芒万丈。
二杀不知道什么亚人的眼睛这样酷炫,但那一对尖耳朵二杀很熟悉。
亚人灵长目精灵种的象征。
“烬...燃烧一切的恶魔...”“那双眼睛我见过!我见过!”“守护大人!守护大人,快来消除这个恶魔!”
女精灵似乎没有听到四周人群的嘈杂般,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矮小的身影轻飘飘的开始漂浮起来,一直到了那钉在半空的人影旁边。
奶白的小手一遍遍的抚摸着那人影身上的残破,二杀清楚地看到她“燃烧”着的瞳孔由白转蓝,到最后成为了压抑的深红色。
然后整个世界一瞬间而已,就像被抽空了般,安静之极。
人群依旧在骚动着,他们在嘶吼,甚至有几个披着铠甲的高大人影已经向着平台冲了上去。
然而二杀能捕捉到的只有两股声音。
“为什么可以伤成这样...你这个笨蛋..”女精灵开口了,浓浓的娃娃音很难让人严肃起来,虽然二杀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愤怒和难过。
“在下的死若能换来战争的终结,那可是天下人所盼的...”儒雅温柔的嗓音有些虚弱,一头银白色长发的人影缓缓开了口,并没有抬头。
“我不管,就算天下人都要你死,但我不同意的话,你就不能死...”
“怪事怪事,您当初可是被在下骗来的哦,如今怎么...”
“因为约定了,”激烈的打断了男子的解释,女精灵缓缓伸出右手,一团剧烈燃烧着的蓝色火焰便开始疯狂生长起来,“约定过,我会保护你,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这可让在下为难了,”男子苦笑了一下,缓缓的喘了口气,“因为在下若死不去的话,解放日就不会到来哦...”
“什么意思?”
“您可否将约定简单的变换一下?”男子酝酿了很久,终于抬起了头。
无法形容的俊美存在于骨子里,所以就算那张脸孔上有再多的狼狈,二杀看到的第一眼所感受到的依旧是深深的自卑感。
有些女性化的纤细眉毛舒展着,眉宇间凝聚着的沉稳和睿智似乎就快爆棚,轻微泛白的嘴唇愉悦的上扬着,明明同身为人,却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其生来就注定享受这世界上所有的阳光一般超凡脱俗。
棕色的瞳孔直视着前方,略过了女精灵,略过了已经冲上平台的战士,定格在了二杀身上。
二杀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无论他怎么确认,那个俊美到可怕的男人似乎确确实实正在看着自己。
这感觉很尴尬。
这不是梦吗?梦里会有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发展吗?
“看来您没能好好遵守约定呢...”清晰的温柔嗓音似乎就响起在耳边,那个男人定定的看着自己,脸上有了些笑意,“您醒来的太早了哦,这让在下有些始料不及呢...”
“不过还不是时候...还不是开始一切的时候...置之死地,涅槃重生,您的器量还不够承受‘革命’这项重任呢。”
“所以拜托您再忍耐一段时间,容器先生。”
容器?
什么容器?
老子有名字,老子叫二杀...
你在和我说话吗?
这不是梦吗?
无数负面的情绪开始汹涌的撞进二杀脑海里,他咬牙切齿头疼欲裂,迫切的想冲上前去牢牢的抓住那张俊美的脸。
然后给他几拳。
结果自己醒来在了熟悉的潮湿环境里。
身下是干燥的沙地,鼻尖有一股腥酸味。
周身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不适感。
二杀就像昏迷了大半个世纪,他感觉浑身说不上来的疲惫。
然后缓缓坐起身。
引入眼帘的是腹部一层叠着一层的红色植物碎屑,双手的木制锁拷已经从中间一分为二,只剩下了牢牢拷在左右手腕上并不影响活动的铁环。
没有空腹感,没有致命的昏沉,也没有了已经麻木的寒冷。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峡谷自己再熟悉不过,二杀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因为身体感觉好的有些吓人,就像记忆里的痛苦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然后二杀听到了身后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
他缓缓扭过头,就见到女人马正定定的站在下游延伸而来的泥路上。
碧蓝色的瞳孔不可思议的注视着自己,其内充斥着的情绪很明显。
是得偿所愿似的安心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