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很大,院中有百多僧人一齐练武功,动作整齐划一,喊声震天。一路上她还见到了扫地僧,虽然这里的扫地僧不像金庸先生笔下的扫地僧那么深藏不漏,武功卓绝,但行走间也气度不凡。
越往里走,人越少,越安静。
“小施主,不能再往前走了!”一个小沙弥从一旁急忙跑过来叫住她。
冯若兰停住了脚步。
“小施主,你不能再往前走了。”沙弥喘着粗气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冯若兰问。
“因……因为寺里有规定啊。”小沙弥说,“里面是高僧们修行的地方,旁人是不能进的。”
“那……圆觉方丈在那里面吗?”冯若兰指着前面问。
“……在。”小沙弥涨红了脸说。
“那好,我就找圆觉方丈。”冯若兰说着就往里走。
“哎……不行,不行,你不能进。”小沙弥跑到冯若兰前面伸手挡住了他。“都说了,这里是高僧们修行的地方,你怎么还往里闯啊?”
冯若兰的语气提高了:“那我也说了,我找圆觉方丈!什么是高僧?很高吗?什么是修行?难道把自己关里面不见人就算是修行了吗?汉朝时佛教自西域传入,这么多年拾人那一点点儿牙慧,还没研究透呢?若没研究透,拿出来大家坐一起辩论辩论不就明了了吗?干嘛躲着不见人?”
冯若兰正说着,从里面出来一位年龄稍大的沙弥,向她施了一礼,说:“施主,圆觉方丈有请。”
……
进来圆觉方丈的禅室,圆觉方丈请她坐下。这个圆觉方丈跟冯若兰心中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不老,是个保养的很好的中年人,慈眉善目,淡然超脱。冯若兰因为刚才在外面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了。
圆觉方丈说:“小施主,昨天贫僧见过你的父亲,是个内敛的人,不似施主这般张扬。”
……刚才还觉得抱歉,可方丈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不喜了。
圆觉继续说道:“佛法自西域传来,深刻奥秘,贫僧累年研修,也只理解了一点点儿,深感惭愧。今日忽得施主点醒,亦觉得十分有道理。正该与高人多多辩论佛法,今日正好施主来此,不如施主与我辩论一番,如何?”
……不是说得道高僧吗?怎么心胸这么不宽宏呢?冯若兰心里内牛满面。
“不……方丈大师,我可不是高人,我只是个小孩子,我和三伯追赶父亲脚步来此,哪有闲时与您辩论佛法呀。刚才在外面说的话,您千万不要见怪。”冯若兰连忙站起来道歉。
圆觉方丈盯着冯若兰看了许久,突然露出神秘一笑,说:“你这个小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啊。”
啊?什么意思?难道这方丈真是得到高僧,能看到我的魂魄?这神佛之事果然不能用道理解释。想到这里,冯若兰心慌了。
圆觉看到冯若兰惶恐的样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突然他又板起了脸说:“施主急着找父亲,没有时间与贫僧辩论佛法,那就赶紧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知跑来后院消遣贫僧为甚?”
冯若兰尴尬地道歉说:“不是消遣,是小女子无知无畏,口不择言,冒犯了方丈大师,罪过,罪过。”
“既然知错,念你年幼,贫僧也不会与你计较。那就请你就速速离开吧。阿弥陀佛!”说着就闭上眼睛打坐,不理冯若兰了。
这……看到圆觉方丈对她不理不睬的样子,冯若兰也来了气。看来跟你客客气气礼礼貌貌好好说话是不行的了。
冯若兰想了想,站了起来,说:“与方丈大师深入研讨佛法我是没有时间的,不过有个佛学问题,我倒想请教方丈大师。”
“哦?”圆觉方丈微微睁开了眼睛,不在意地说,“施主请讲。”
“当年我父有恩于慧明师傅,慧明师傅便以自创自编的虎形拳图册回赠我父。我父拒绝说他不是习武之才,可慧明师傅说,我父可以把虎形拳带回传给子侄。请问方丈大师,当年若是我父把虎形拳带回去了,结果会如何呢?”
圆觉说:“养空便无今日之成就了。”
方丈所说的养空便是冯若兰的三伯,冯佳声的法号。
“书上说:千举万变,其道一也。同理,佛学自西域而来,各地记载杂乱、学说分歧、难有定论,我中原佛学若长此以往,其结果如何呢?”
圆觉惊得坐直了身体,这个小施主的话很有道理,发人深省啊。
“西域是佛教发源地,佛学氛围浓厚,是为师;我中原佛教承其学,是为徒。师傅已送教上门,弟子却不诚心向学,只抱残守缺,长此以往,恐学无所成。”冯若兰边说边摇头。
这话说得在理,竟让圆觉无可辩驳。
“我闻方丈大师曾在洛阳白马寺修行,佛理通透,地位崇高,受万众敬仰,可为何来到甘州这名声不显的灵隐寺呢?”冯若兰问。
圆觉想起往日种种,心中发苦。“老衲以普度众生为己任,庙宇的大小……”
冯若兰说:“大师以慈悲为怀,以普度众生为己任,可如今天怒人怨,生灵涂炭,人欲膨胀、业障难消,生苦为业,循环往复,方丈大师拿哪部佛法普度众生呢?”
“……”圆觉方丈语结。他以为眼前这位只是个娇惯闹事的小丫头,没想到语言这么犀利,直戳人心。普度众生,那是他用来自欺欺人的说辞,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如今,大魏皇室尚佛,大兴佛教,在各地敕建寺庙,赐佛寺特权。所以佛教在中原这些年发展得很兴盛,上至皇室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信奉着众多。
可如今天下天灾人祸不断,民生凋敝,很多人因为活不下去了才剃度出家,还有很多人是为了享受特权才剃度出家,他们的目的不纯,素质又低,搞坏了佛教的风气。圆觉也是因为看不下去了,才躲到这灵隐寺来的。
去西天取经是他多年来的夙愿,可他生起来十次的念头,都被十次的退缩消弭了。这些年,他早就没了当年的志气,早就被磨平了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