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还只是个孩子。
刚才的‘混’战,虽然被‘侍’卫们护在了身后,但身上仍旧免不了有些擦伤,鹅黄‘色’的小袍子上也有大片大片的血渍,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刚才‘混’战中旁人的。
他才八岁,无父无母,如今皇祖父去世,皇叔身死,跟他最亲近的姑姑也要离他而去,只留他一个人在这冰冷的皇宫中面对北齐的‘乱’摊子的话,何梦锦觉得自己做不到。
她做不到对北齐的局势视若无睹,她做不到违背当时答应夏绥的承诺,要让他安葬于南山,她做不到就此撒手而去,不管这么许多人是生是死。
她想自‘私’一次,却首先过不了自己的心。
无论她是否是真实的夏芷韵,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自己的‘私’心所能决定的。
虽然,她也很想跟着贺兰珏离开,他的那一句,我们回去,焉知道对于她来说有多大的引力,而她也知道,此时的选择一旦决定了,那么,从此她和他隔着的不仅仅是关山万里。
而一想到这个已经深深的烙进自己心头,这一生都无法忘记无法不去想念的人,何梦锦的心就跟上万根银针扎着一般痛苦。
心痛如绞,难为她还能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抹从容的笑意,化解此时自己的无措,只是这笑意却僵硬的比哭还难看,她调整了呼吸,用自己以为的最为平静的语气道:“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这一句话,用去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在夏楚云起兵‘露’出杀机的时候,她的赌局就输了,或许更早,在踏入北齐的皇宫,在回去公主府,甚至在决定踏入北齐的土地的时候。
她就已经回不去了。
贺兰珏神‘色’平静的听她回答,却一言不发,他沉默的时候眉头微微蹙起。很少见到他这样,即使隔着面具,何梦锦仍能感觉到他此时的失落和气恼。
他越是沉默,何梦锦越发无措,她努力搜遍了脑海,最终只说出一句:“谢谢。”话一出口,却又觉得自己蠢笨。
“谢我?”贺兰珏却是笑了,他平日里的笑意都是比‘春’红比桃‘花’更为妖娆绝‘色’倾城,此时看来,却莫名的让人觉得苍凉。
“谢我什么?谢我的残忍。谢我对自己的残忍。明知道你的心‘性’不会舍弃北齐不理。会再难脱身,可我还是选择遵从你的决定,送你去更远,更高的地方;明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或者只是因为她而对我有些许别的情愫,我却还是一厢情愿的以为终有一日你会喜欢我,而我捧着一颗心到你面前,你却连一句喜欢我都不愿意承认,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就该霸道强势的将你囚困在皇宫,任北齐自生自灭,生死无关我心,只要把你绑在我身边就是好的?可是那样的话。你心里会不会不但没有我,反而会更恨我呢?恨我的自‘私’,恨我的强势?而我那样,是不是才是真正的把你推到更远的地方?我恨这样举棋不定的自己。”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贺兰珏已经背过身去。许是不愿意让何梦锦看到他此时落寞的神‘色’,他继续道:“谢你让我知道这世间还有那么多事,即使君临天下,依然办不到。”
一口气说完这些,贺兰珏也不作停留,提步朝外走去。
已经石化的何梦锦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已经碎成了琉璃粉末,她恨不得立即跟着上前,告诉他,她是喜欢他的,不知道为何从来都自信从容的他为何在她面前这般不自信,她亦不知道如同神祗一般存在的贺兰珏会在这样的场景下,毫不掩饰的,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想要立即跟上去,想要大声告诉他,他在她心头的分量,可是提起的步子却犹如千钧之重,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也只是换成:“对不起……”
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帮她做了最后决定,但眼泪却欺骗不了自己,只一瞬间就如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
心已经痛到麻木,喷涌而出的泪水将视野冲刷的模糊,她只看到贺兰珏在听到她的这三个字后转身,却并没有看清他当时脸上的神情。
只听他如‘玉’石如古琴一般好听的声音响起,道:“没关系,我等你。”
何梦锦一怔,连眼泪都忘记擦,直愣愣的看着贺兰珏。
只见他半侧着身子,对她浅浅一笑道:“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我等你五年。”
五年的时间,何梦锦在这一刹那甚至忘记了呼吸,她下意识的望着贺兰珏已经转过身子继续远去的背影,有些欣喜有些难过道:“五年……五年之后呢?”
就不等了吗?就会忘记她,然后他的身边就会出现其他的‘女’子,坐拥三千繁华?
想到这里,她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再度翻江倒海一般疼痛起来。
贺兰珏已经走到了半月形的宫‘门’处,正‘欲’转角,听到何梦锦的话,他道:“五年之后……你若再不来,我就不等了。”
“我就来找你。”
最后半截话犹如落红飘散在空中,传入了何梦锦的耳际,本是刚刚被打入地狱的她,只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在这一刹那对她悉数绽放,而她眼底涌出的泪水也比刚才更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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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历三百七十五年,北齐皇储夏芷韵即位,成为北齐历史上第三位‘女’皇。
说起这位‘女’皇,北齐的子民上至朝野,下至布衣百姓,无不称颂,因其自幼就在北齐有着极高的声望,因此她的即位在所有拥戴者的眼里,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对于意图谋逆的大皇子,史学家对之却并没有过多的笔墨,只言片语,也是稍显偏心的向着‘女’皇的宽厚仁慈写:此皇子心‘胸’狭窄,其生母因谋害建安公主一事获罪,因此多年来对建安公主一直怀恨在心,但公主宽宏大量始终待之如一母同胞兄长宽厚有佳,最终甚至有意将君位让之于他,但因其没有容人之量且残暴异常,在先皇驾崩之际带兵谋逆,最终死与‘乱’军之中。
相比于大皇子夏楚云,四皇子夏楚玥的结局要好上许多。
在何荣轩同柳城带着金羽卫前去阻拦正面迎上他的时候,齐都的骤变尚未传到他耳里,他所知道的也只是建安公主突然转了‘性’子要将兵权皇位拱手让给夏楚云,所以在金羽卫指挥使柳城命令所有人丢下兵刃不做任何抵抗,表达不想从此被转手效忠于夏楚云,他‘欲’带着金羽卫投靠四皇子的这一言辞的时候,做事冲动且狂妄的夏楚玥竟然没有起疑心。
因此,就有了何荣轩于八万军中生擒四皇子壮举的名声。
当时的场面,个中的细节,只有当事人以及当时在场的十三万将士看的清楚,后来被天下的百姓们争相传诵,唾沫星子几乎淹没了整个北齐的时候,真相却早已变了味。
新皇登基,规模一如既往的恢弘盛大,但却有一点,惹的有心人格外的注意,登基那一日,‘女’皇虽然按礼制,穿着朱红‘色’绣着凤舞九天金丝纹样的华服,但她的头饰却很简单,只有一朵仿似只是随手挽起的‘花’苞,甚至连凤冠都没戴,那如瀑如墨的青丝间只‘插’着一根展翅‘欲’飞的镂空飞凤金步摇,让人困‘惑’的倒不是她这般随意的发型,而是有人注意到,从那步摇的款式和打造手法可以看出,它应该是出自大汉皇宫御用的金匠之手,而大汉的发钗出现在北齐的‘女’皇头上,还是这这般重要的时刻,便由不得人们展开无限的遐想,乃至后世的史学家们。
这些都是后话,究其真正的原因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
北齐新皇登基后,虽然她看似温婉,但做事却雷厉风行,将整个朝野肃清了一遍,昔日同大皇子四皇子有所牵连的朝臣们,悉数被按律定了罪,并没有讲丝毫的情面。
而对于有功之臣,有才之人,她则不计出身,破格任用,一时间整个北齐朝堂一改往日里的腐朽落败的气息,有德者,有才者的大换血对今后北齐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
她还做了一件让人所有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那一日,她不顾群臣联名反对,一纸圣旨落下,便要将先皇夏绥的棺木迁葬与南山,为此换的一众前朝遗老们在皇陵面前抵死不让,她收到消息后,赶到了皇陵,只神‘色’从容的说了一句话,就让在场的所有遗老乖乖的让了道。
因此,夏绥是北齐迄今为止上唯一一个没有安葬于皇陵的帝王。
在她登基的同一个月,一直觊觎已由大汉改朝换代成大周的南晋,许是看准她初登大宝,朝野不稳人心浮动,再加上她的金羽卫在剿灭淮阳侯时候折损近万,所以将本是陈兵在大周边境的八万驻军改了矛头,对准北齐而来,而大周却并为此而置之不理,同样也派出五万守军同北齐的金羽卫联手,将南晋的虎狼之师消灭殆尽。
不过才一月时间,最初三国同样昌盛鼎力的局面就已经改写,南晋元气大伤退回了自家边境八十里,经年之内再没有能力惹出战事,而这一战,大周与北齐毫无芥蒂跟防备配合之默契,亦是让所有史学家啧啧称奇。